我无法面对这张脸。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看着你，又仿佛什么都没看，只是长长的睫毛和圆圆的脸蛋显示出曾经的甜美活泼。我愣愣地看了能有半分钟，才把惊愕的目光投向林。

可是这时候，林的眼里满是温柔怜惜，他根本没看我。他慢慢走到方馨床前，坐在一个小矮墩儿上，从被子里拿出方馨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里，轻轻地抚摸。

“馨儿，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是小卉，我和你说过的。你看看她像不像是你的妹妹？她给咱们绣的那个《兰亭集序》绣好了，今天和我一起拿回来，小卉说，她也想来看看你呢。”我喉咙干涩，思维混乱，对林的谎言无动于衷，只是呆愣愣地看着。

“我知道，这次我出差的时间有点长，没有好好的照顾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吧？我这次回来，还没有看到你笑过呢。馨儿笑的时候最好看了。”我感觉方馨的眼神好像变得澄澈一些了，可是我说不准，一种怪怪的感觉，方馨到底怎么了？

“馨儿很乖，柳姨说，我不在家的这几天，馨儿都一直很配合柳姨和小赵的护理，所以我回来一看，我的馨儿还是一样漂亮。”很漂亮吗？不过好像倒真的不像很多卧病在床的人似的蓬头垢面，齐耳的短发梳得一丝不乱，也许是看得习惯了，也许是林的话起了作用，觉得方馨的面部表情也变得柔和了。

林又絮絮叨叨地念叨了半天，才起身和他的馨儿说：“好了，帮你翻下身，然后自己乖乖地躺一会儿。我去和小卉一起把《兰亭集序》挂好，吃了饭，就过来陪你。”

我机械地随着林回到客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茶已经有些冷了，舌尖有微微的苦味。我再一次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林。

这时的林，已不是刚才侠骨柔肠的形象。疲惫写在脸上，苦恼凝聚眉心。他也并不看我，靠着沙发闭目养神，任我一口一口地喝着凉茶。柳姨一直在厨房忙碌，没出现在客厅。

良久，林睁开眼睛，看向我，眼里闪现出异样的光芒。

“小卉，你看到了吗？这就是真相。方馨是植物人，她这样子已经五年了。五年，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最早在医院，后来稳定了，就接回家里。五年来，日复一日，只要我在家，我会为她翻身，为她吸痰，为她擦洗，喂她吃饭。不厌其烦地陪她说话，给她读书听。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有一天，她可以醒过来，”

看着这个男人痛苦的表情，我觉得我应该安慰他，我很想伸出手抚摸一下他浓密的头发。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地听着，我已经忘了自己的痛苦，我现在宁愿躺在床上的是我，只要能换来林明媚的笑颜。

“你可能觉得我是在自我标榜。可是事实是，我真的愿意付出一切，只要她能醒过来。这当然最主要的是因为我爱她，可是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内疚，馨儿之所以这样，都是为了我。”林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手掌里，我似乎感觉到他那宽阔的肩部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