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新天几人担忧万骨枯安危,疾步追出洞外,却已不见他的身影,便都分头在庄园内寻觅,打听庄园里的家丁,有人看到一条人影翻过西南边的高墙跳下山去了,万新天、唐仪几人连忙疾追过去,翻跃高墙,脚下却是百丈高的山坡石壁,山坡几乎垂直而下,地势险峻,想攀援而上都难如登天,何况是纵身而下。众人惊嘘一声,想是万骨枯就是从这里一跃而下闪身离去,其轻身功力之高可想而知。驻足远望,只见山下一条清晰的人影正自向远处飞奔,那佝腰驼背身姿正是万骨枯无疑。
万新天今次陪万骨枯前来庄园为柳庄主贺喜,途中在客栈内偶遇唐震唐仪兄弟几人,便就一起结伴而来,不料此刻万骨枯食了那“人参果”突生意外,令众人始料不及,心里都在为万骨枯安危担忧。唐仪唐震几人本就是陪伴万骨枯来庄园凑个热闹,万骨枯突生变故不辞离去,几人关心舅姥爷生死安危,也就无心再留在庄园里,都有离去之意。
却听那唐仪对万新天道:“舅姥爷吃了那人参毒果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仪儿务必要赶上去照顾他老人家,此地不能停留,仪儿先行一步了!”
万新天只是淡淡道:“去吧!他老人家需要有人看护,有甚么情况及时向我回报!”
唐仪心系万骨枯安危,不便久留,回应一声,就飞身绕向山庄正门寻找下山之路去了,身后唐震及楚氏三兄弟几人也都紧随其后飞奔而去。
万新天留下来却是打着自己的算盘,他眼珠一转,见唐仪几人远去,便拔脚走回庄园内。进入大门,见柳太先已是接客完毕,正和几个衣装不俗的客人说笑着向客厅走去,连忙小步走过去,从身后拉了他一把,柳太先回首见是万新天,立时满脸堆笑。这柳太先本与万新天私下交好,是老相识了,知他有事相告,正要开口询问,万新天二话不说就把他拉到一处灌木丛生隐蔽之处,探头探脑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低声道:“柳兄,有件大事告知你!”
柳太先一鄂,见他鬼头鬼脑,言态谨慎,便应道:“甚么大不了的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万新天道:“昨天我在客栈遇到一个神秘的人,这人形态十分可疑,像极了柳兄熟悉的一位故人,柳兄万万不会猜到这人是谁!”
柳太先道:“我的故人旧友成百上千,确实不知道是哪一位?”
万新天道:“如果你知道此人是谁,准会吓一大跳!”
柳太先笑道:“除非是鬼,若是大活人柳某还不曾怕过谁!”
万新天故作惊吓道:“果真是见鬼了,这人就是鬼魂来世,找你柳兄来了!”
柳太先没好气道:“万兄就别故弄玄虚了,你到底见了甚么人?快快说来。我还有事在身,没功夫在这里听你瞎掰!”
万新天见他心不耐烦,不再故弄玄虚,便一字一句正颜道:“铁―风―堂!”
柳太先闻声色变,身子随着万新天吐出的三个字连颤三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又问道:“你……说谁?”
万新天肃容道:“我见到的这个人就是铁风堂!”
柳太先见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立时面现惊恐之色,道:“不可能!……他早已死了!”
万新天道:“不错!七年前他就死过一次了,要是说他还活着,说甚么我也不相信,不过昨日我的确见到了他的鬼影!”
柳太先低头沉思片刻,仍旧觉得难以置信,自语道:“如果他还活着,那可真就见鬼了!”
万新天道:“开始我也不相信,可我和他交过手后,就不怀疑他还活着!”
柳太先急切问道:“万兄在何处见过他?请详尽道来!”
于是万新天将昨日客栈遭遇一头戴竹笠之人并与之起争执之事一五一十详细讲与他听,至于白衣公子龚仇只略提其人,却并未提起他的姓名,柳太先听罢蹙紧眉头,不得不将信将疑,思虑道:“这人头戴竹笠遮住面孔,自然不想暴露他真实面孔,确是可疑,瞧他形态又有三分相似,更是嫌疑极大,不过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不像我那铁师兄嗓音清朗有力,如此看来,又不甚相像!”
万新天道:“昨日瞧他身态萎靡不振,似是身染重病,声音沙哑变形,很可能是染病所致,又或是故作嘶哑之声,不足为奇!”
柳太先点点头,道:“照这么说还真有七分可信了,这人功力如何?”
万新天道:“我与他交手,这人身如鬼魅,功力高不可测,小弟不才,全力之下不能动他半根汗毛,寥寥几招竟被他窃走了胸衣中的一只鼻烟壶!”
说到这鼻烟壶万新天当即拖长音腔,有意引起柳太先注意,便又继续高声说道:“这鼻烟壶可是我心爱之物,是只只能看不能用的鼻烟壶,一直封藏在我胸衣之中,很少拿出来过,没有几个人知道我这个小秘密,这戴斗笠的神秘客可是认准了我这只鼻烟壶了,志在必得呐。那里面可是藏有七步断魂散呀,你说此人不是你的师兄铁风堂又能是谁?”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胸口某处。
提起万新天胸口的一只鼻烟壶柳太先顿时有了强烈反应,双眼精光迸射,目光落到了万新天胸前近腋下一处细小的被划割破的衣袍,凝视片刻,就再也不怀疑万新天所说之话了。一只小小的鼻烟壶竟有如此大的煽动力,也不知那鼻烟壶中藏有甚么秘密,这秘密当然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万新天所说的铁风堂就是柳太先的师兄,柳太先与这位铁师兄之间看来有着非同寻常的前仇旧狠,以致提起这位铁师兄来,让他心中惶恐不安。这柳太先也是老江湖了,城府甚深,确信铁风堂活在世间,反而处惊不乱,冷静地道:“铁风堂现在何处?”
万新天笑道:“人家都找上门了,柳兄都浑然未觉!”
柳太先道:“你说他在我庄园里?”
万新天道:“今日有一群赶着大马车的不速之客前来造访你柳大庄主,不会没注意吧?”
柳太先略一回想,道:“今日确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来到山庄,一行十几个人,当中赶有一辆马车,领首的是一位自称龚仇的白衣公子,此人言态不俗,开口就向我贺喜,我与他素未平生,当时就觉得此人来得蹊跷,只因是大喜之日,没有多加考虑就让他进庄了,想必就是这群人了!”
万新天道:“正是这行人!那辆大马车正停放在西厢房庭院里,小弟进门来就看见了这辆马车。柳兄可曾注意到这行人中有个头戴大竹笠的人!”
柳太先道:“当时我正忙于接待客人,不曾注意!”
万新天道:“头戴竹笠之人就是铁风堂!”
柳太先得晓事由真相,便点点头拱手答谢道:“多谢万兄相告,此事与我干系重大,万兄此举实在是及时雨呐!”
万新天摇手道:“柳兄此话见外了,若说谢我可就太过客气了。此事纯是巧合,我和叔父在客栈中与那龚仇众人发生一点小摩擦,在和斗笠客交手后,我就断定他就是铁风堂,料定他们会来风鸣山庄,巧得是我和叔父正巧也要赶来为柳庄主贺喜,实在是巧上加巧,你我又是至交,即来山庄怎能不据实相告?再说铁风堂的出现与我也有牵连,当年他那场冤狱之灾,我也有一份呐!”
柳太先心领意会,“哈哈”奸笑一声,道:“当年多亏万兄相助,才将他定罪投入大狱,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富贵兄弟,大家该当同舟共济才是!”
万新天也是奸笑一声:“牢狱之灾可比不上柳兄设计的那场熊熊大火呀,那可烧了三天三夜呢!”
柳太先又是仰首一笑,道:“放火的好处就是甚么证据都化为灰烬了,况且纵火犯已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地正法,我看他铁风堂怎么抓我把柄,今次前来就算是寻仇而来,我倒看他如何当众伸冤!”
万新天翘起一个大拇指,阴笑道:“柳兄高明!”
柳太先想起当年那一场精心设计的大火,不无得意,狂笑之后这才发觉万新天身边少了一个人,便问道:“毒王前辈怎么不见身影,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万新天叹一口气道:“方才叔父在洞室中亲口品尝了那‘人参果’后,身体大感不适,已是不辞而别了!”
柳太先大惊道:“这……怎么会这样?那‘人参果’可是奇毒无比,我叮嘱二弟不可让任何人尝食,老前辈怎会品食?定是我那二弟纵容所致!”
万新天见他面有怒色,话中大有责备二庄主姜延成之意,于是就将洞室之中的事由真相与他详说了一遍,柳太先听罢还是余怒未消,总觉得二弟姜延成该当尽力阻止才是,毒王万骨枯兴许就不会品尝果子了,自也不会发生这起意外变故,想来此事终归与他有责。毒王万骨枯悄然离去,究是大感遗憾,心下内疚,便道:“能请到毒王前辈到敝庄做客那是莫大的荣幸,柳某正想向他老人家讨教毒术呢,不想中间突生变故,实在始料不及,老前辈初来敝庄,就遇上这种事,实在对不住他老人家了,改日有幸见到老前辈,容柳某再行赔罪吧!”
万新天慰藉道:“我这毒王叔父脾性古怪,行为怪异,这次肯来庄园我虽费尽口舌将他打动,其实全是这‘人参果’的功劳,他老人家心仪‘人参果’许久,早就想来一睹其容了。今次前来,就是为看这‘人参果’而来,老人家看罢这果子若失去了兴趣,说走就走,任谁也拦他不住,早走晚走都要走的,柳兄不必太在意了!”
柳太先听闻此话,想这毒王来此并非是冲着自己面子,实是冲着‘人参果’而来,不禁有些怅然若失。久闻毒王是仙之圣人,行为奇异非常人所能解,天底下诸多俗人怎会看在眼里?即便是自己的堂兄当今天下的武林盟主在此又能如何?想到这里心有些许安慰。
再一想自己整个晌午都在大门迎接客人,毒王疾走,却不见他从大门经过,不由更感不解:这毒王走就走吧,也不从大门出入,连声招呼也不打,实在是个不讲究俗礼的怪人,猜想他定是翻墙跳下山去了,这山庄墙外俱是悬崖峭壁,也不怕失足摔下山去丢了性命,能有此跃山壮举的也就只有他毒王老前辈一个人了,想到这里顿觉苦笑,摇头叹息一声。
万新天见他面有不快,转开话题道:“风雨欲来风满楼呀,眼下不速之客来至山庄,柳兄还是多想想对策吧!”
毒王离去之事不再放在心上,柳太先面前聚然闪现铁风堂阴影,那阴影如同索命亡灵一般围绕在身边驱之不散,他平生最不信邪,心情平静下来再无畏惧之意,不以为然地道:“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了!”
万新天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铁风堂的亡灵来讨债了,柳兄可要当心了!”
柳太先哼将一声,道:“来得正好!我倒要看看我这位铁师兄的亡魂是如何讨债得!”
万新天见他一副蛮不在乎的模样,跨前一步,问道:“柳兄想必肚里已经想好计谋该怎么对付强敌了?”
柳太先傲气道:“不须设伏施计。他若果真是我师兄铁风堂,我倒不怕他,这风鸣山庄早已不是他的天下了,竟敢明目张胆前来送死?今日我让他有来无回!”
万新天道:“这铁风堂一队人马共有十几个好手,那个白衣公子龚仇言态不凡,不像一般人物,还有那辆马车之中藏有一个神秘莫测之人,料必是铁风堂请来的世外高手,他们一行人大摇大摆来到山庄,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必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前来复仇,看来今日难免要有一场恶斗,柳兄千万不可轻敌!”
柳太忌道:“就凭他十号人就想在我山庄里撒野?我山庄几百号人难道都是吃素的?”
万新天笑道:“如果论实力,就凭你‘擎天掌’柳兄一人对付他十几个就不在话下,相当年你这师兄铁风堂还不是败在你的手下,纵观天下武林又有几人是你的对手?再加上‘飞天剑’姜二庄主、‘落天霹雳’雷三庄主,还有庄内数十个顶尖高手,我想铁风堂他们如若来硬的,吃不到柳兄半点便宜。再说了,柳庄主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堂弟,谁人有胆在太岁头上动土呢。我想铁风堂此次明目张胆前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无疑是自投罗网!”
柳太先脸现得意之色,他生性狂傲不羁,自持武功高强,在武林中少有敌手,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万新天又道:“柳兄在武林中交往不浅,诸多武林同道都是柳兄的门下客,素来交好,今日都齐聚一堂,如果真打起来,大家都不会作壁上观,想这铁风堂区区十几个人若和整个武林作对那实在是自寻死路,所以我坚信此时此地形势对柳兄来说是大大的有利,柳兄此番胜券在握!”
柳太先大笑道:“万兄分析的有理,不过我还真没想过要武林同道出手相助,凭我一己之力足矣!”
万新天瞧他自负的摸样,不作评说,继续分析道:“照此说来,铁风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胆量还真不小,既然来到了山庄,想他自持力量悬殊必不敢轻举妄动,这武得不行必定来文的,他若将当年庄园中的惊天事变当着武林同道的面揭露出来,恐怕就于我们不利了……!”
柳太先见他忧虑重重,便道:“时过境迁,当年之事死无对证,一切都烟消云散而去。时隔七年,谁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我了解我这位师兄,他自认清高文雅,高人一等,事事讲什么仁义道德,当年还不是讲理讲进了衙门大牢,落进了咱们的圈套。这个世道有理又能如何?唯有武力才是王者,谁的拳头硬谁就是王者。他若无理我倒害怕他三分,他若讲理我还真不怕他,就算他把当年之事当众揭露出来,我来个死不承认,他又能如何,再若纠缠下去,我就亲手杀了他,谅也拿我无可奈何!”
万新天拍巴掌道:“柳兄的霸气我最是欣赏,当年心下一横,一把大火成就了今日的伟业,那是何等的气魄。古来成大事者,都是无毒不丈夫,懦弱妇人心干不成大事,你那铁师兄在这方面是不能和你相比的。万某没看错人,今日之事我还是赌你赢,万某愿倾囊相助,助你一臂之力,来山庄之前我已派人到洛阳城搬救兵了,二个时辰以后我洛虎帮手下数百弟子和我那知府舅子的手下捕快就会抵达山庄,到时候随便捏造个理由就能把他铁风堂抓进大牢,铁风堂当年可是死囚呀,这些年侥幸带罪逃匿,正好借此机会将他绳之以法!”
柳太先抱拳奸笑道:“当年可是多亏了万兄相助,才得以成就我今日地位,凭我一个人是万万得不到这所山庄的!”
万新天道:“你我兄弟都是一家人了,彼此帮助应该的!当年咱们兄弟俩珠联璧合,这山庄虽然到手了,可机关算尽也没有从铁风堂身上找到那本秘笈,倒是莫大的憾事呀!”
说起一本秘笈,柳太先双眼放光,回道:“我这铁师兄硬朗得很,受尽酷刑,万般折磨,至死不开口,对他是无可奈何,当时咱们也太心急了,一气之下就此喂了他毒药,那本秘籍可就从此杳无音讯再无线索了。今日他竟神奇复活,送上门来,老天真是有眼呐,咱们寻找秘笈看来又有机会了!”
万新天摇头道:“咱们花费在铁风堂身上的心血太多了,现在我已不相信那本秘笈会在他身上,不要在他身上再浪费时间了,最终还不是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柳太先听罢一脸迷惘,有些灰心道:“若不在他身上,又会在谁身上?不管怎么样,铁风堂既然还活着,咱们就试一试,或许能在他身上重新发现点端倪!”
万新天心已不抱希望,笑道:“但愿如此!”
又打趣道:“柳兄对你这位铁师兄还不死心呀,还嫌折磨的不够么?”
柳太先阴笑道:“这些年来我时常梦见铁师兄,七年不见了,甚是想念,今日定要和他好好叙叙!”
万新天道:“咱俩当年作孽太深,每当想起那场大火,牢狱中血淋淋的惨象,半夜里就会被噩梦惊醒,这多年柳兄却能心安理得,泰然处之,令万某不得不佩服呀!”
柳太先恶狠狠道:“无毒不丈夫,这可是万兄经常说的一句话呀,大丈夫说得出口就要做得出来,做了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才是干大事的气魄!”
万新天见他顷刻间面貌变得狰狞可怕,身子不由一颤,暗道:我万新天自觉心狠手辣,大恶人一个,不想这姓柳的内心比我还毒辣,吃人恶狼一般,以后和他谋事可真要当心了,说不定哪天他凶性毕露,六亲不认,把我也一口吞掉了。
这时,迎面走来一人,却是二庄主姜延成。姜延成四处寻觅庄主大哥,花了半天功夫才在此处隐蔽的树丛中看见二人身影,便就疾步而来,这万新天是庄主至交好友,庄园里的常客,姜延成来至二人面前先向万新天拱手施礼,礼毕,这才向庄主大哥柳太先请示宴会之事。
柳太先方知和万新天一番长谈拖延了不少时间,大宴之事竟一时耽搁了,不再久而聊述,连忙招呼了万新天向迎客厅走去。
聚豪堂,酒香飘溢,宾朋满座,宾客均是来自天下武林大名鼎鼎的豪杰侠客。柳太先从后堂进入,姗姗来迟,众豪俱都起身施礼,柳太先边走边向众豪致谦,道:“让大家久等了!”来至大厅首席座前,连连挥手示意诸位英豪就座,众豪分两边落座之后,他才掀起胯下长袍于当中首席座椅坐下。
聚豪堂宽敞明亮,是山庄内面积最大的建筑,顾名思义就是迎宾大堂,广纳天下豪客。此时入座宾客足有百十人,受邀宾客非寻常人等,俱是武林中名震一方的名门大派当家人或是傲啸江湖的大佬枭雄。众豪按名望尊微分列左右,右首座次前三位分别是武当掌门阳决子道长,华山派掌门云飞烟,青城掌门闵青客,三人俱是道家至尊;左首座次第一位却是空缺,第二位是丐帮副帮主傅长柏,第三位是江南第一大教地宗教教主慕容宗岐,其下是为洛虎帮帮主万新天预留的座位,万新天与柳太先同来客厅,他从前门进入,匆匆寻了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其余座位便是为名望稍逊的各大门派当家人等所设,来客有带来弟子家仆的,随行弟子家仆不在宴请之列,另有招待随行下人的客厅,由二庄主姜延成和三庄主雷动天共同招待。聚豪堂中众豪或一人一桌,或同门师兄弟二三人一桌,左右两列各排有二十几桌,长约十丈有余,众豪济济一堂,身处宽阔大厅中,场面颇显气派。
众豪与柳太先客套完毕,就都正身端坐,这时柳太先开口道:“敝人得子百日大喜,心中欣喜万分,今日邀请诸位武林同道来庄园同饮一杯,与君同庆。诸位均是武林中独当一面的大人物,能亲来敝庄喝杯薄酒实在是给了我柳某莫大的面子,柳某在此感谢诸位英雄光临,先自敬上诸位一杯!”说罢端起桌几上一只斟满美酒的银杯,双手轻抬,左右大摆做了个敬酒礼,当先饮下。
众豪面前几桌都已摆满美酒佳肴,也都纷纷举杯还礼,这一杯是地主见面之礼,务须干尽,于是各自痛饮。
众豪饮毕,每人身后都有一年轻美貌丫鬟持酒壶上前为其斟酒,大厅之内酒席共有百十桌,这丫鬟也有百十人,个个轻纱薄衣,面貌娇媚,胜似天宫美女,单是这些个美貌丫鬟就让人惊赞不已。众豪顾目四处观之,满目美女如云,眼前丰腴身姿晃来晃去,不由都大赞山庄不仅山美水美,更有女儿美,真乃人间仙境,梦中瑶池。众丫鬟嫣然而笑,皓齿细语,轻衣蝶舞,倒酒姿态熟稔有致,足见训练有素,调养得法,这美酒娇女喝进肚里看在眼里实在是赏心悦目,秀色即也可餐,令众豪大快朵颐。
柳太先首饮一杯,环视客席前首武当掌门阳决子道长等五位贵客,那时扬声道:“今日四方精英齐聚一堂,实属难得,柳某虽是为子贺喜,实是借此机会结识诸位武林英雄。因此有幸请到了几位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宗宿,借此英雄宴,欲与诸位武林同辈一同瞻仰,接下来请容许柳某分别对这几位前辈高人作一介绍!”
说着柳太先开始介绍请来的几位武林宗宿,这几人自然就是武当掌门阳决子道长等五人,能请到五位武林宗宿实在是好大的脸面,非一般身价之人所能为,五位武林宗宿的到来为己倍添光彩,柳太先这边介绍着脸上尽是骄傲之色。
这五位武林大派掌门人平时也不轻易现身江湖,武林群豪多是闻其大名却也少有见过其真容者,此时此地经其介绍,纷纷侧目直视,果见这五人面貌不俗,一派武林宗师风范,尤其是那武当掌门阳决子道长道风仙骨,仪表堂堂,黑眉髯须,一身凛然正气君子之态,看上一眼不由不令人敬仰之情油然而生。柳太先每介绍一人都大加评赞一番,诸豪听罢仰慕不息,纷纷拱手向其施礼问候,阳决子等人也都侧身还礼。
介绍五位至尊完毕,柳太先目光移向左首那处空席,又道:“今日本来还请有长白山毒王万老前辈,不幸的是万老前辈误食敝庄人参毒果,身体不能自制,就在几刻前悄然离去,不能与诸位同乐,实是莫大的憾事。万老前辈品德甚佳,为万人所敬仰,今次突生变故离去,还希望他老人家身体无甚大碍,此行离去一路平安!”
众豪多有见过毒王在山洞品食毒果一幕,回想起来心头余惊未了,毒王万骨枯在武林中口碑颇佳,心中俱都默默为他祈福。
柳太先低首朝向空席,故作惜世怜人之态,片刻抬起头来扫视众豪道:“老前辈虽已离去,犹如与大家同乐,我们敬他老人家一杯如何?”
群豪同声迎合,举杯豪饮。
二杯酒下肚,柳太先提高嗓音,这才道:“今日群英宴,大家只管放开肚量吃喝,莫要拘束,敝庄无甚奇珍异味招待大家,略备小菜薄酒,还望诸位不要嫌弃,诸位吃好喝好,柳某心里高兴之极!来!我再敬大家一杯,此杯之后大家请自便!”
厅堂甚大,群豪众多,二列桌几排列一起延伸数十丈之距,好一个英雄大宴,几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每张几桌上都上有十几道菜,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裁撤残菜再上新菜,菜肴红白黄绿花样繁多,不尽相同,极为丰盛,让人目不暇接。银杯里斟满的也都是不同品相陈年好酒,美酒飘香,甘露见底,这等丰盛美食,若说小菜薄酒实在是过谦之语。群豪知他话里客套,内心都无比感谢盛情款待,俱举杯齐声答谢,厅堂之中,欢声雷动,响彻屋宇。
此杯酒后,柳太先所言即是一番开场词,大宴方才正式开始。美酒佳肴,娇女相陪,气氛融合,群豪欢愉,无人再会拘束,随都各自大吃大喝起来。在场群豪彼此都有旧交好友同来此地,座位相邻者虽不相识三言两语也都片刻交识,便都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嘘寒问暖,把酒对饮,厅堂之中充满欢声笑语,场面愈加热闹非凡。
过有一会,美酒入肚,渐入佳境,众豪开始起身为柳太先祝贺。
左首第四桌一人起身致言,正是洛阳城地头蛇万新天,这万新天与柳太先同居洛阳城地域,二人是至交好友,他首当其冲向柳太先贺喜,只见万新天左手举杯面向众豪道:“今日是我至交好友柳兄得子百日大喜,万某为之欢喜,柳兄是我洛阳地界的能人翘楚,在武林中那也是名声显赫,地位尊贵,柳兄得子大喜也便是整个洛阳城的首等大喜事。上天赐我柳兄龙凤贵子,实属天公作美,仙胎转世那夜天空双星璀璨,只见飞龙腾空,凤凰空鸣,稍纵即逝,果然神异景象。奇异天象,双星闪耀,龙凤呈祥,那可是百年不遇的大好预兆,在此我代表洛阳城武林同仁祝贺柳兄吉运永来,从此大富大贵!”说着举杯便敬。
柳太先对其夸夸美言甚感满意,媚笑道:“万兄抬举柳某了,柳某不才,哪有甚么尊望,生子那夜,天象奇景双星现空倒确确实实,这飞龙凤凰飞舞声鸣就待考证了,万兄言过其实,让在坐诸位仁智见笑了!”话里纠正说词,神色间却掩饰不住眉飞色舞,万新天好话逢迎,这杯酒自然要一干而尽。
众豪听到龙凤呈祥天象,知是万新天胡诌乱扯之谈,大吉大利的日子无非是图个高兴,于是都相视哈哈一笑。
此时身后一丫鬟手捧金壶上前为万新天斟酒,满杯后万新天重又举杯,转首众豪,道:“柳庄主与我兄弟情谊,今日大宴群英,也是我万某人的荣幸,此时此地能与诸位名震一方的大英雄共聚一堂,实在是人生一大盛事,万某托柳兄福得识诸位,喜甚幸甚!诸位来此山庄既是来我洛阳城做客,万某理应尽地主之谊,在此聊敬诸位三杯,还望赏脸!”
万新天喧宾夺主,俨然以柳太先兄弟自居,这风鸣山庄毕竟是洛阳地盘,万新天这只洛阳老虎独霸一方,大宴之上算是一个东家,出出风头亦无可厚非,以他在洛阳城的分量,群豪自不能不给个面子,于是又都举杯相陪。这杯酒下肚,万新天又自饮一杯,而后第三杯面向客席前首武当掌门阳决子、丐帮副帮主傅长柏等五人,恭谨相敬,阳决子等五人深知万新天是柳太先好友,不能不买个面子,即举杯对饮。
万新天当先发言,此后众豪纷纷或站起来或上前向柳太先敬酒贺喜,因先前进庄之时众豪都已备了厚礼奉上,此时只需开口贺喜敬酒即可,众豪一个接一个上前敬酒,柳太先喜不自胜,俱都一一回敬。怎奈人员众多,应接不暇,对于名望稍低者,只是举杯做个礼敬姿势,微抿一口,道一声:“不胜酒量,请慢用!”或说些“同喜”“同庆”之词聊以应付。如若贺喜之人身份名望居高,或是素有交好的故友,便会一杯酒毫不犹豫慷慨饮尽。众多宾客中,其实他最在乎的是坐在众宾前首与己毗邻的武当掌门阳决子、华山掌门云飞烟等五名武林至尊大家,对待这五位至尊表现却尤为亲热。柳太先为主,万新天在帮作陪,二人轮番向五位掌门人大敬美酒,扯拉交情,侍候的几位掌门至尊大是舒畅。
这般吃吃喝喝,中间又不时有人上前来贺喜。这时,前排座位中有人高声道:“柳庄主当此大喜之日,为何不抱出龙凤贵子给大家一看?大家可都心里惦记着那一对小可爱呢!”
柳太先定眼一看,说话之人是江淮赤沙帮帮主邹大千,这邹大千统领赤沙帮雄踞江淮一带,势力庞大,是当地最大的武林帮派,因而说起话来也是极为硬朗,这一声吆喝,声音颇洪亮,众豪听入耳中,立时有多人齐口附和。柳太先心下甚畅,正有此意展现一下他的龙凤双胞,便命旁边持酒丫鬟去传唤夫人携子前来。
丫鬟转身离去,不多时引领一名美貌少妇从后堂屏风处转了出来,丫鬟手里推有一辆木制婴儿车,少妇轻步伴在身边。众豪齐眼看向那少妇,却见那少妇三十来岁年纪,鹅蛋脸,柳眉杏眼,面貌异常俊美,身姿丰韵优雅,着一身白色袍袄,手脸皮肤也像那衣袍一般白腻,尽显出水白荷之美,真如西施再世,贵妃天降,众豪美色及眼,顿时一片骚动,风鸣山庄柳庄主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夫人那是天下皆知的事,忍不住都咂舌称赞起来。
忽听有人出口艳羡道:“柳庄主的夫人人称天下四大美人之一,此言果然不虚,今日一见,倾国倾城之色,便是那皇帝老儿的后宫宾妃也不及一二!”
另有人叹口气道:“绝色美人,可遇不可求,如若让俺娶了这么一位天仙,不枉活一生!”
闻听有人叹气,又有人应声道:“老朽活了六十余年,身边妻妾十二,自觉个个美艳无比,今日一睹绝色娇娘,纵是十二位娇妾相加也比不上这位柳夫人回眸一笑,哎!老朽已是枉活大半生了!”
说话之人是一六旬老者,竟然家藏十二娇妾,自是不一般的人物,随口一声感叹,立时引来身边数人侧目,都大赞他老人家艳福不浅,这把年纪该当知足无憾了。
众豪见了这貌如天仙的柳夫人满口都是赞羡之声,心中都各有想法。客席后半部一木几处却有人偷偷笑言道:“这女人虽绝色美艳,只可惜是两个人的床第之欢,便不那么冰清玉洁了!”
与其邻桌一人正看得美妇人如醉如痴,忽闻身边有人窃窃低语,顿觉话有异味,奇心陡起。这人本与低语之人相识,便屈身低头问道:“孙兄,此话怎讲?”
被那称作孙兄之人小声回道:“司马兄,你难道不知道这柳夫人身份来历?柳庄主的这位天仙夫人本是其同门师兄前任庄主铁风堂的原配夫人,前庄主铁风堂因故死后,他的美貌夫人就被这位同门师弟柳庄主娶了,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呀。哎!这么漂亮的天仙儿,谁不想占有呀,即便是亲兄弟也难免犯戒呀!”
那被称作司马兄的人恍然大悟,媚笑道:“奥!原是如此。这几年愚弟闭门潜修,双耳不闻窗外事,孤陋寡闻,让孙贤兄笑话了。这么说,这天仙儿是被柳庄主捡了便宜的,嘿嘿!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柳大庄主实在是艳福不浅呢!”
这被称作司马兄之人得知真相,一脸不恭之色,色迷迷地说道。
这时旁边一桌又有一人顾自叹息道:“这风鸣山庄前任庄主是武林中以豪爽好客闻名的大英雄铁风堂,此人广行仁德侠义,一生作人光明磊落,在武林中颇有威望,受世人尊敬,不想天降大祸人到中年竟落得个家破人亡,老婆不守妇道,竟尔跟了自己丈夫的师弟。哎!凄惨呐!老天无眼,实是作弄人呢!”
自叹之人面容凝重,无视旁人,大声慨叹,话里大有替风鸣山庄前任庄主铁风堂鸣冤之意。
这人一开口,声音甚高,周边众人惊闻此声不约而同向他张望,面色间都透着各种奇异表情,有人对他话语点头赞同,有人摇头轻叹,有人撅着嘴巴不以为然,甚至另有少数人对他所说甚为不满,脸现敌意,众人表情各异,却无一人开口搭话。
沉默片刻,先前那被称作孙兄的人张望左右,见众人都盯着那自叹之人观望,知其话有不妥引人疑心,他亦与此人熟识,便凑前身子,嬉笑着与其搭腔,意欲为其解窘,开玩笑道:“管兄,何必悲天悯人呢,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的事千丝万结咱们外人无法祥知,不便多言。不过这柳夫人嫁人之事,我倒觉在情理之中嘛,柳夫人大美人一个,丧父之时正值年轻貌美好年华,总不能让这个大美人守寡一生吧,鲜花独处空房日夜凋敝岂不可惜了。再说这柳庄主与铁风堂是同门师兄弟,一家人情谊深重,和睦友爱,嫁与柳庄主倒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铁风堂必定临死前口述遗嘱嘱托师弟好生照顾这个美人儿,让她一生幸福美满,若是让与别人还不放心呢!嘿嘿!”此人言态不庄重,嘻嘻哈哈说个没完,聊起美貌柳妇人,越发起劲了。
却听那管兄应道:“此话差矣!几年前这风鸣山庄前庄主铁风堂死于山庄里一场意外大火,全家罹难,此事是当年最为轰动武林的大事。铁风堂正值壮年意外丧身大火化为灰烬,人都不见影子,哪里还顾得口留遗嘱,要说这口留遗嘱纯是矫言,而且据说这铁风堂师兄弟关系并不融洽,当年他们的师傅传下这所山庄给爱徒铁风堂,柳太先难免……”
话语至此,那孙兄见这管兄又要言过,急忙近前伸双手捂住他的嘴巴,连连劝他止口。这管姓之人心知孙姓之人为己着想,也就不再言语。
这二人酒席所处位置在大堂后部,与那柳庄主主席之位有段距离,加之大堂中宾客众多,人声喧哗,二人虽是畅所欲言,柳庄主却听不到半个字,因而并无太多顾忌。二人说话之时,相隔不远的一张桌几旁另有两人在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这两个人一人是位白衣公子,一人头戴大竹笠,正是白衣公子龚仇和那位戴竹笠的神秘客。龚仇与那孙姓之人隔一张桌与竹笠客并身而坐,听罢二人说话面色微动,转首缓缓面向那身边竹笠客,竹笠客兀自低垂着头,大竹笠遮住脸孔,没人能看清他的模样,便就纹丝不动地端坐几桌前,仿若一座石像,毫无声息。龚仇见他身态凝固不动,也不去打扰他,举起酒杯若无其事地自斟自饮。
龚仇二人所处位置几乎在客席最末首,离柳太先首座有二三十丈距离,但那柳夫人婀娜身姿依旧是清目爽眼。龚仇每呷一口酒就看向那柳夫人几眼,如此绝色美女在他眼中竟是毫不为所动,便和大堂里那些美貌丫鬟无甚区别,眼神中竟有一丝鄙视之色,而那斗笠客自那柳夫人现身大堂始终没有抬头瞄上一眼,他是众宾客中唯一一位对美少妇不感兴趣的人。
这边柳夫人迈着轻盈的步子伴在婴儿车旁向柳太先走来,她一边走着,一边侧首探视木车之中的一对男女婴儿,不时伸手爱抚幼儿,颜色间流露出慈爱关切之色。
柳太先瞄了夫人一眼,眉头微皱,目光缓缓移向后方客席,宴席之上有一个人让他心潮翻腾,久久不能平静,他与这人有仇,却并不害怕这个人。这人今日突然混进山庄,让他毫无防范,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个人的出现,自己柳太先是甚么人物,心狠手辣,手段歹毒,自持武功超凡,这辈子还不曾畏惧过谁,因而面色愈加从容,心内却在电闪雷驰思索应敌之策。
柳太先目光及处,那个方向龚仇的目光恰好射来,两人目光不约而同碰撞正着,柳太先对望他诡异一笑,由于两人距离甚远,柳太先并不做声,只是举起酒杯向他微微点头,示意共饮一杯。龚仇面色波澜不惊,举杯微笑回敬。柳太先狡黠的双眼审视龚仇一举一动,在他身上发现不了一点破绽,那时目光偏移落到了其身边那位遮面斗笠客身上,这个斗笠客才是自己真正关心的人,虽表面对其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留意这个神秘之客。此时眯眼看去,那斗笠客亦然垂首静坐,不吃不喝,俨然一石头人,彷佛面前这个宴会并不存在,因而懒得抬一下头。
柳太先凝视片刻,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凶狠,如同一只恶狼就要扑上去吞噬那斗笠客肉身。
这时柳夫人拥着婴儿车来至厅堂正中,便就屈身跪坐在柳太先身边一处早已备好的坐垫上,柳太先伸手一指,那名一同前来的丫鬟领意将婴儿车推到宴席前首一处空地上,以便众豪能看到车中的婴儿。却见木车内一男一女二个肥嘟嘟的婴孩,生得小乳猪般可爱,两个婴孩刚到百岁,尚不能学舌,也不能随意爬动,只仰卧在木车摇篮内打着滚“咿咿呀呀”不知叫唤着甚么语言,见大厅里有许多陌生人,只觉好奇,于是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小嘴里不时咯咯地笑着,可爱之极。
众豪撒眼看去,只见这两男女双胞婴儿模样并无相同,却都胖乎乎地惹人喜爱,俱都注目旁观,不时被这二只小乳猪可爱模样逗地呵呵作笑。
柳太先见子立时喜不自禁,不再对斗笠客发狠,望着木车内的双婴兴奋道:“柳某酷爱孩子,七年来日夜烧香拜佛,终于感动天公,赐我龙凤贵子,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了。想想这些年来求子路上历尽艰辛万苦,晚年始得子,实是悲喜交加感慨万千呀!”说着说着,竟而留下几行热泪。
众豪见他长声吁叹,想他七年来求子心切,却迟迟不得,那段岁月自是身心备受煎熬,而今年近半百才终得贵子,难免喜极而涕,感慨万千。再看他年岁已是不小,呜呜涕哭之态,倒是有几分感动人,不由都为之动容。
这时有人慰道:“柳庄主虽是晚年得子,受尽磨难,老天爷还是眷顾有心人的,你看,这不一下子就给了你一对龙凤胎么,这等好事,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愿呀,黄某膝下才仅一子,极想有一女娃,却终不可得,柳庄主这对龙凤胎让吾好生羡慕呀,此乃福运天降,柳庄主当皆大欢喜才是!”
柳太先扭头一看,说话之人是湖北蛇形拳名家黄冠川,此人自创一手游蛇幻踪拳,威震中南,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于是哈哈一笑,客气道:“黄老兄先柳某一年前喜得贵子,柳某托福与黄兄同喜!”
黄冠川随即一笑,道:“喜事有一就有二,一年前柳庄主大驾敝门,不胜荣幸,今日该当向柳庄主贺喜了,哈哈,同喜,同喜!”
这当儿又有一人惊喜道:“大家看,这对可爱婴儿可像极那水帘洞里的童男童女人参果子?”
此人一声大喝,立时激起众豪联想翩翩,众豪俱都见过洞中人参奇果,此时回想起来,都甚感巧合,几乎都异口同声道:“像极!”
却听那人继续乐呵呵道:“洞里的童男童女人参果和这双胞婴儿相似之极,实在奇妙得很。如此机缘巧合,依我看呐,其中必有名堂,这必是老天爷设下的先天玄机,先期藏人参童果于洞中,再天降龙凤双胎于世间,上天早就想好了要赏赐柳庄主龙凤贵子哩,所以说柳庄主多年求子不得,并非老天有意责难,而是时机未到罢了。良辰吉日一到,好运随之而来,这龙凤双胎是天公所赐仙童,仙根慧性,将来茁长成长必定前途无量呀,在下在此祝贺柳庄主喜事临门了!”
这人巧言令辩,一边说着一边向柳太先哈腰贺喜,柳太先耳中只听得他一个字吐出嘴巴就已猜到这人是谁,抿嘴一笑道:“好你个能言善辩的,好话都被你说尽了,黄某只有竖起耳朵听的份了,但愿如你话中所言,我儿能从此成材成器,吾心足慰!”
武林中有个能言善辩的刁滑‘一嘴补天’贾补天,此人口舌能耐通天,死人也能被他说活,一张嘴巴更有女娲补天之能,无人能及。今日这贾补天亦是受邀前来赴宴,只见贾补天神态恭敬,依旧笑脸奉承道:“在下善观面相,看这龙凤童子额头红润,微微发光,大有富贵鸿运之相,将来长大成人双子必将成大气候,龙子势必如柳庄主功德云天,令万人所敬仰,凤女生来就是美人胎,将来必将和柳夫人一样出落地美貌标致,令万人着迷呐!”
柳太先知他一派刁嘴滑舌之言,不过听在耳中万般受用,心下开心之极,仰首哈哈大笑,笑罢,单手一挥,持车丫鬟便推着婴儿车在客席间缓步走动,为众豪展示车中那一对小可爱。
两列客席之间距离甚远,丫鬟便推车先沿一列客席游走,车到桌几前众豪都探头观视车内双婴,大喜大吉之日,口里自然尽是赞美夸捧之词,其中有特别喜爱孩儿者,禁不住就起身离席上前抚弄逗乐,喜爱不尽便就将木蓝内婴儿抱在怀中玩耍。这一对小可爱倒是乖巧,竟也不害怕生人,若是有人抱在怀里就咯咯笑个没完,惹得众豪爱不释手。
其时又有宾客与柳太先攀谈说笑,柳太先便即开口客套应答,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木车内婴孩走向,双眼不时斜睨后方客席上的那位遮面竹笠客。丫鬟推车缓步走着,所过之处俱是欢颜笑语,大堂人多热闹,群情欢跃,其乐融融。
柱香时间,丫鬟推车已走到后方客席,走完右列宾席即转向环绕左列宾席,木车方来到竹笠客与龚仇的桌几前,柳太先双眼目光也随之而来,只见一直静坐不动的竹笠客突然立起身来,头也不抬就一步跨至婴儿车前,双手一伸就向那儿车内抓去。这一着实在大出柳太先意料之外,柳太先虽已从万新天口中得知此斗笠客十足就是自己师兄铁风堂,不过他料想铁风堂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轻举妄动,再加自持自己武功比他高出一截,大是轻视对方,因而并未过早预以防范,此时陡见竹笠客出此一举,脑海立刻闪过一丝可怕预兆,心下大骇,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眼看斗笠客出手非善,自己与之距离甚远,已是来不及上前阻挡,不过他毕竟功力高深,反应神速,当此危急时刻,抓起桌上酒杯就运力横掷过来,那只银酒杯满盛酒水被贯注内力其中如利箭一般直射而来,二十多丈距离来势毫无缩减,杯中酒水更不溅出半滴,任谁一看这手功夫当是异常了得。
酒杯掷出,柳太先当即大喝一声:“这位仁兄,黄某请你喝杯酒!”
这一声大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冷不丁震得众豪心头发颤,登时厅堂鸦雀无声,众豪都讶异地扭头看向柳太先,见他紧锁眉头,脸色聚然变得肃杀,面孔却透出掩饰不住的紧张神情。众豪大惊,不知发生了甚么令柳庄主不快之事,见他目光冷峻直视前方,都纷纷向他所视方向望去,却见大堂后方处那辆婴儿车旁一位头戴竹笠的陌生客口里叼着一只银酒杯,两只手掌里已是托了两个婴儿,独自怪怪地站在那儿,这竹笠客大竹笠遮面,除了看见他嘴巴里叼了一只酒杯,就也看不清他的面孔,也不知是何方贵客。
柳太先横掷酒杯一手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但柳太先开口敬酒之声大家都听了个明白,再见这斗笠客嘴中叼有酒杯,众豪俱都猜到了刚才的一幕场景,斗笠客竟是用嘴巴接住了柳庄主横掷而来的酒杯,确是功底不俗,不由都是暗自吃惊。大宴之上,竹笠客以笠遮面,岂不是对主人不敬?众豪逾觉此客怪异难解,于是一齐放眼打量这位斗笠客。
就在此时,竹笠客口中一喷,那只叼在嘴里的银酒杯应声坠地,杯中酒水洒了一地。酒杯落地便就恨恨道:“这杯酒祭我死去的三个孩子!”
竹笠客嗓音沙哑,声音却是极高亢响亮,话语里饱含激愤仇恨之情,让在场的每个人听入耳中俱感阵阵寒意袭人,这一声也让所有人预料到即将发生可怕的事情。
果不其然,斗笠客随即反掌为爪将手里的两个婴儿紧紧抓起,举过头顶,那时又怒喝一声:“血债血还!”言罢,毫不犹豫地摔向地下。
斗笠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话一脱口,手中婴儿就已摔落,令柳太先和在场众豪目瞪口呆,?不及防,柳太先忽地立起身来,双手十指暴张,狂叫一声:“莫害我孩……”一句话没吐出来,斗笠客手中婴儿已经落地,只见那二个可爱婴儿被斗笠客举过头顶时还“咯咯”作笑,坠地瞬间“啪啪”二声闷响,已是血溅当场,没了声息。
这一幕惨象实在来得太突然,谁也不曾料到竹笠客会如此灭绝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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