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车祸
车祸的发生没有一点迹象。在大姐家吃过晚饭,没有喝白酒,喝的啤酒。还只有6点多钟,华子建议到大哥家打牌,彭哥,克华纷纷响应,大哥叼着烟带头走了。杨哥是和稀泥,我则是想到杨哥家看湖南卫视的韩国电视剧《大长今》。
路上人不多,我们靠着路边走着。拉成三排,我和克华走在最后面。出事是一瞬间的事,克华说:“爹,帮忙把丝羽抱一下。”我望着对面驶来的一辆摩托,附声道:“大哥,是应该抱一下。”事件就在那一瞬间发生。一辆摩托从身后将我撞翻在地。
事件发生的十分突然,据当事人回忆说,他们以为摩托上掉了一个人下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我。我被摩托撞飞4.5米远,摩托倒地后还滑行了10米之遥。大哥急忙到处打电话,叫着:“完了,完了。”杨哥和彭哥呆如木鸡,只有华子还有几分镇定。他抱起我的头,用力掐我的人中,我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腿伸了一下,他回忆说:“头上的血顺着棉衣流,后来,洗了一大盆红水。”妻子和三姐跌跌撞撞赶到出事现场,大姐和兆阳哥把胡二的汽车已经叫来,妻子刚刚钻进车里,汽车就箭一般向市区冲去。大哥他们包了一辆车,三姐他们坐随后赶到的救护车先后赶到宜昌。
妻子是在车上给弟弟和开梅打电话的。胡二先想在土门医院止个血,妻子认为抓紧时间要紧;后想在伍家岗仁和医院求医,妻子认为大医院方便一些,就飞驶而来。路上妻子抱住我的头,血流如注,她还摸到我头上的一个窟窿,心里想:“这下可完了。”到达医院时,宜昌的亲朋好友都还没有赶到。后来他们回忆说,我的神志还是清醒的。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当时的情景。应该有些断断续续的印象,灯光,医生,手术台,吕恩,可这一切都湮灭在我混混沌沌的头脑里了。弟弟后来对我说,手术期间,吕恩始终站在我的身边,和我说话,让我保持清醒。想想大年初三的晚上,老远把别人叫来,的确值得感谢。
在医生开的入院诊断及诊疗经过里写道;因车祸致头部摔伤出血1小时余入院。查体,神志清楚,营养中等,头颅无畸形,右枕头皮挫裂伤已行清创缝合包扎,右额眉弓处皮肤擦伤,双侧瞳孔等大等园,光反应灵敏,门诊头颅CT示;‘蛛网膜下腔出血。’行抗破伤风,抗炎,止血,脱水及支持对症治疗。
我真正恢复记忆应该是在手术后,睁开眼睛,亲朋好友围得我水泄不通。我不敢点头,只是苦笑着感谢众人的关心。练兄后来回忆说,一切正常,只是头肿了一些。肇事方也来了。他也受了伤,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气愤至极的儿子还狠狠踢了他一脚。有人坐胡二的车回新场,身上都沾有血迹。胡二晚上洗了大半夜的车,又是呕吐物,又是血迹。真难为他了。据说当天晚上不少人都无法入睡,或是担心,或是害怕,或是惊魂未定。仅仅为了这一点,我认为就足够叫人欣慰的,虽然代价是惨痛的。
8.治疗过程
治疗开始了。我不知道头上被缝了多少针,妻子也数不清楚,从7针到5针,反正把我的头颅又缝合起来了。负责我的治疗的医生是同济毕业的,有20多年从医生涯的陈少军副主任医师。胖胖的,圆圆的眼睛,每天早上的例行查房由他领衔主持,除此就不见人影。主持日常治疗的是2001年参加工作的姚龙飞医师,年龄不大,有点故装老成的意思,但似乎对治疗方案和处方无决策权。还有一个毛孩子,叫王鹏,是跟班的,不过出院记录上却赫然有着他的大名。
我这次治疗费用有些高,尤其是开始几天,每天的费用都在近800元。我抄了2月3日的费用日清单为例。
项目名称单位数量单价金额
住院费天120.0020.00
诊疗费天17.507.50
空调费天115.0015.00
陪伴费天12.002.00
静脉滴注人次11.001.00
综合消毒院内感染床日11.001.00
胶贴张20.120.24
输液器上海双鸽支10.750.75
一次性注射器个41.214.84
一次性注射器支10.400.40
大换药材料次180.0080.00
住院换药次15.005.00
一次性换药碗个20.701.40
氯化钠500瓶14.094.09
氯化钠500瓶14.094.09
葡萄糖氯化钠500瓶14.094.09
葡萄糖氯化钠500瓶14.094.09
维生素支60.120.72
硫酸镁支20.541.08
维生素支10.090.09
醒脑静支454.00216.00
仙力素针支843.19345.52
氯化钾支10.420.42
氯化钾支10.420.42
七叶皂苷钠[麦通纳]支237.7075.40
合计795.14
说实话,当我往电脑上打出这份清单时,我依然是如陷五里雾海,无法理解。我明明记得,开始的时候,每天是输4瓶液,3瓶500CC的,1瓶250CC的,哪有清单上那么多。我在一次医生查房时向陈主任要求降低药价,理由是,肇事方家境太穷,如今的医药费都是我们自行垫付的。他满口答应:“我给你调整一下。”两天过去,却不见动静。只得叫志坚请吕恩说说情。吕恩回话说,这个人不太好说话,只能试试。从清单上看出,2月9日起,开始换药,药费也降下来了。每天保持在200多元上下。下面是2月14日的费用日清单。
项目名称单位数量单价金额
住院费天120.0020.00
诊疗费天17.507.50
空调费天115.0015.00
一次性注射器副10.400.40
皮下注射人次10.500.50
陪伴费天12.002.00
静脉滴注人次11.001.00
综合消毒床日11.001.00
胶贴张20.120.24
输液器支10.740.74
一次性注射器个21.212.42
一次性注射器支10.400.40
神威20支333.60100.80
维生素B12支10.090.09
弘派20支253.20106.40
维生素B6支10.090.09
氯化钠500瓶14.094.09
氯化钠支10.420.42
葡萄糖氯化纳瓶14.094.09
维生素B1支10.140.14
维生素C支60.120.72
氯化钾支10.420.42
合计268.63
处方的改变表现在输液的减少和药名的变化。输液只有两瓶半了,两瓶500CC,一瓶250CC。口服药还在继续服用,从药费清单上看出,一种是34.60元一瓶的致康胶囊,一种是61.40元一瓶的天舒胶囊。只是脚上的血管都被打硬了,每天的寻找静脉对我和护士而言都是一种痛苦。每次打进针去,我都衷心的感谢护士们的劳动。
值得说明的是,在住院期间,医生和护士的服务态度还是蛮好的,只是和中心医院相比,医患之间的关系显得疏远许多。医生除了早上查房,基本上就不见踪影,护士倒多,只是干事的不多。胸前挂铭牌的是正式护士,挂照片的是实习护士。一窝蜂来,一窝蜂去。勤杂工倒是常常见到。他们还有督察组,有一次就出现过。三四个人,有人搬开50床的床头柜检查,有人在摸47床的床头,还有人拿着纸和笔。他们走后不久,一个勤杂女工气冲冲闯进来,说我们这个病室有人说她的坏话。大家目瞪口呆,只差发誓表白。后来有人说,如果被检查出毛病,就会被扣工资,也叫情有可原了。
也许正是春节期间,一切都是混乱的,一切都是可以原谅的。我在这次治疗期间,也就度过了一个值得纪念的春节。
9.外二科第十一病室
医院的主体是由三栋建筑组成的,前面是门诊部,后面是内科大楼,夹在中间的就是外科大楼。五层,一楼是骨科,三楼是普外,综合科,四楼是心血管与重症监护室,五楼是手术室,麻醉科,吕恩是这里的头。二楼就是外二,脑外伤,整容,烧伤科。从走廊上的宣传栏里得知这里还是可以治疗脑部肿瘤的。
外二科是由一条长长的走廊组成的。走进科室玻璃大门,左边是病房,从1号开始,有6人间,3人间,还有几间单间,显得很神秘,不过外面却挤满了加铺,虽然用围布遮着,却也显得乱哄哄的。顶头是烧伤病室,门前的提示说,探视时间只有周日下午。门前有一扇窗,探出头去,空气新鲜,一路之隔就是医院职工宿舍,向左望,还可以看见院外的风景,人来人往,车流穿梭。
走廊的右边依次是紧急通道,护士休息室,医生休息室。隔着一个病室,就是护士站,很繁忙的,每天总有好几个护士在值班,墙上挂着一个大黑板,写着重点看护的病人,我们病室的47床就在其中。桌上有两台电脑,还有一台和走廊的计时钟同步的计时器,只要病人按动床头的开关,这里就能显示出来,下面是住院病人的床位小标签。大玻璃窗前,有保安检查记录,有大小便检查的标本盒。现在的护士大都长得五大三粗,丑陋无比,夹着厚厚的眼睛片。只有一个叫孙卉的小姑娘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走过你身边时,总能飘来一阵淡淡的清香;还有一个瘦瘦的高个子护士,有天晚上,我在走廊里踱步,她走过我的身边,轻轻地对我说:“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我很喜欢这样体贴人的女子,她给我打过针,轻轻地,一针见地。
护士站旁边是医生室,门前的铭牌上警告;医疗代表谢绝进入。我哑然而笑了,医院到处都是对收受回扣,索要红包的警告,不正说明这个行为已成燎原之火吗?事实上,我只进过一次医生室,是出院的那天,姚医生要写出院单,找不到家属,把我叫去问了问情况。医生室旁是配餐室,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事实上就是开水房,和勤杂工休息的地方。说来勤杂工就是医院最下层的阶级。早上6点就开始打开水,还得擦地板,擦窗玻璃。那些穿蓝制服的勤杂工有两个给我印象很深。一个有一头漂亮的长头发,长及腰部,令人叹为观止;一个是2月14日“情人节”来打扫卫生的女人。她说,今天女人应该有花。有人问她丈夫是否给她送花?她回答说;“狗尾巴花都没有。”引来一阵哄笑。贾老师发现他儿子换的床单是那种冷冷的,他就去要求换成像我那种软软的,结果果然得尚所愿,大家劝他把换下来的那床床单留着今晚和老大铺床睡觉,他拒绝了,坚持把床单还给那个勤杂工。等他回到病室,大家都笑他和那个女勤杂工有一腿,贾老师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别胡说”。
1号病室的对面就是我所在的11病室。6人间,一边3张床,46―48那边宽些,靠墙有一派橱柜,每人一个,49―51这边窄些,因为靠门有一个卫生间。里面有大理石的面盆,大便器,还有一个洗拖把的池子,卫生间里到处是毛巾,还有大白菜,萝卜。病室的正面有一面玻璃窗,正处外科大楼的门厅上方,只能看见楼下塔松的树梢,对面内科大楼的病室。我总喜欢走到窗前,这里的空气好些,贴近窗户,还可以看见雨水和雪水顺着排水管滴落在门厅顶上。
病室大了,自然就热闹多了,一天到晚闹哄哄的。早上是最紧张的,洗脸,上厕所,擦身子,早点,然后就是一拨一拨的护士,整理床具,查体温,询问病情,医生也出现了,47,50和我的51床是陈少军副主任医师领衔,姚龙飞医师负责,还有一个毛孩子叫王鹏。之后就是输液开始,也有推出去拍片的,做高压仓的,这样一直要持续到中午,吃过午饭,探访者就开始出现,络绎不绝,接踵而来,直到晚上10点多钟才停歇,然后到11点钟关日光灯,只留一盏射灯。朦朦胧胧之中,还可看见飘动的人影,听见贾云龙的锉牙声。
我喜欢11病室,正是这场邂逅,使我结识了像贾老师,老大这样的好人,也认识了陈明权,姓李的无赖那样的坏人。
10.肇事方
车祸的发生只是一瞬间,我被撞飞,肇事的摩托车司机大概是下意识的刹了一下车,或者是遇到障碍失去平衡,摩托车也滑倒了。连人带车滑行了很远,舒志坚告诉我,那个司机脸上和身上都摔伤了,春梅后来告诉我,他的肋骨摔得出现了问题。妻子的大姐告诉我,肇事方曾喃喃说道:“如果当时我跑了,哪里找得到我!”这是事实,只要拐过那前面的一座土桥,谁能知道他是谁。不过,那可是肇事逃逸案了。
我不知道妻子和儿子是怎样和肇事方谈判的,只知道进院的住院费是我们自己垫付的。他们大概给了一点钱就不见踪影了,克荣,兆阳哥,杨哥,大哥,彭哥,陈哥,华子等人分两批先后到肇事方家里去催促交钱,第一次他们到医院来,付了1600元,第二次来居然说没带钱,儿子决定将肇事方的女人扣留,果然逼出600元。儿子仍然决定扣人,这招果然奏效,不出两天,肇事方的亲戚朋友轮番上阵了,男女老少,红脸黑脸,叫嚷:“不管了,管你们找谁要钱去。”或者苦口婆心的劝说:“我妹妹小时候抽过脊髓的,没头脑,不懂事。”甚至还有诉苦的:“她得命运不顺,结了两次婚。丈夫无能,买房子不吉利,家贫如洗。孩子考取了三峡高中,正是一线希望”。
这个肇事摩托司机是文畈11组人,从大哥家前面的一座小桥过去,有两条路,一条通向长湖,另一条就通向他的家。据去过他家的亲戚说,路难走得很,不通车,有十几里远,下雨连摩托车都难进去。他和春梅的妹妹结婚时连结婚的钱都是别人资助的,他们买的房屋原来是一个司机的,嫌房屋不吉利,几千块钱卖给他了。之后,他就不断出事,做事压断手指,这次送两个嫂子回家,喝了一些酒,回家途中就出事了。摩托车是二手货,没办保险。春梅的妹妹更是荒唐得离奇,偷偷摸摸的跑到三斗坪和另一个男人结了婚,还生了小孩,最后还是春梅他们想方设法才把她弄回来。我们这一边的一些人也看到了他们家的实际情况;:“家里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春梅出现了。这个女人和我和妻子有些联系。若干年前,华斌和雪琴给我介绍女朋友,就在春梅在土门大山深处的老房里,也就在那间土屋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稚嫩、土气、跑得满头大汗的妻子。之后我们的联系不太多,华斌尚在时,还能时不时地碰见她,华斌和雪琴离婚后,就再没有她的消息了。没想到她在这时出现了,她是肇事方老婆的姐姐,一口一个道歉,又在拼命的拉关系。我是很重感情的人,也想息事宁人,可她说了一句:“我妹妹欠的钱,今生还不清,来生再还。”病室的人都说这句话说得叫人气愤,我也就顺势推舟,板着脸,不再理睬她了。
肇事方就搬出了雪琴来说情。说句老实话,自从她和华斌离婚以后,我对她的印象就一落千丈,基本上没有了联系,我们还住在南正街时,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到我家来,我认为雪琴心不诚,后来果然如此,雪琴依然和那个社会混混在一起,华斌复婚的想法只是一厢情愿而已。直到妻子因乳腺囊肿住院,正好和华斌的女儿媛媛住在一个科室,后又住在一个病室,才又有了一段接触,只是妻子是乳腺囊肿,媛媛却是乳腺癌。出院以后,断断续续听说,媛媛依然在治疗,雪琴恢复了到茶馆打麻将。
雪琴就这么突如其来的走进了病室,驱寒问暖,关心之至,但真正的用意却是为了给肇事方找个台阶下。她提出,医药费全部结清,另付给营养费2000元。我同意付清医药费,但谢绝了营养费。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她就心满意足的告辞了。但她就这么空手来,就叫我耿耿于怀,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毕竟还有几十年的交往,连正常的人情世故都不遵守,可见她也只是应付应付而已。
君子之交淡如水,也许我也应该学会应付应付才是。
11.无赖
47床是一个7岁的小男孩,圆圆的大眼,平头,长得虎头虎脑,胖墩墩的,笑嘻嘻的,病室里只要有他在,就会闹翻天,就会笑话百出。早上睁开眼睛,掀开被子,他就光着身子直奔卫生间,如果有人,不论是谁,就是猛地一阵敲门,直到里面的人被敲得焦头乱额,匆匆开门为止。
小家伙很懂事,自己会洗脸,穿鞋,起床以后就坐在床头柜前练习拼音。单韵母,复韵母,圆圈在左上念欺,圆圈在左下念得;圆圈在右上念皮,圆圈在右下念波。这样的联想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拼音的魅力。但不得不承认孩子的拼音是不过关的。虽然被他称为爷爷的贾老师总是不厌其烦的教导和启发,他却总是在背诵生母表时将R完全忘记。他在大声拼读出H-U-A-I-坏-坏蛋,之后得意的大声笑出声来,很天真,很开心的样子。听过这个小男孩念过拼音后,我认为他的水平比我还低,应该不能算及格吧。
小男孩就是小男孩,除了读读拼音,其余时间就在病室里玩耍,听说贾老师的女儿学过美术,纠缠着要她在小纸片上画画,女子说画一个小和尚,他答应了,等了一会儿,抢过来一看,小嘴噘起来了,不高兴了,原来女孩子只是在纸上写了小和尚三个字。不过男孩很快就忘记了,折着小飞机,大声地模仿飞机的声响,让飞机夹着棉签在人们头顶盘旋,自己乐得直叫:“飞机要丢炸弹了。”他也有些恶作剧,经常把47床的一个陪护的小伙子弄得哭笑不得。吃饭大都和他父亲在院外吃的,元宵节那天,他父亲醉得太厉害,躺在床上呼呼入睡,小男孩不知从哪里弄的钱,又从哪里弄来一大碗藕片,坐在病室过道里大快朵颐,叫人着实怜惜。
小男孩是土城人,姓李。去年10月被交运集团的一台车撞伤后就住进医院,四个月过去了,小孩子恢复快,除了身上那些伤疤外,与正常小孩没有两样。为何不出院呢?这就不得不引出他的父亲。那是一个瘦瘦的,黑黑的,油腔滑调的,狡诈而可怜的男人,30岁模样,烟瘾很大,成天打火机响个不停,病室天花板下弥漫着他喷出的《红梅》的烟雾。他嗜酒如命,每天都喝一点,元宵节那天,不知在那里喝得几乎不省人事,第二天中午才醒来,居然向贾老师要了一大塑料杯山里的苞谷酒,当然喝下去了,也许就是以酒解酒吧。
他太习惯吹牛了,或者说,就是胡说八道。他说自己当过兵,是炮兵,还当过班长。因为鼻炎没考取军校,只得返乡。在国税局干过,和局长的千金谈过恋爱,后来两人分手,他不得不离开国税局。据他说,后来那个局长千金找了一个高官厚禄的男人,但他却曾经拥有。他说话可信部分不清楚,过了几天,他又介绍说:“曾经在宜昌学过技术。”谈吐中,似乎对车床,车间和工厂还有几分熟悉,叫人不知他到底干过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现在就是一个柑橘中间人,帮南来北往的商贩组织货源。从中赚取差价,就和妻子的不少亲戚所干的差不多。他接着吹牛说,一个东北商人去年找他组织货源,因为儿子受伤,没能做成生意,那东北商人真够意思,不做生意就返回了。我和妻子相视而笑,相信了这个说法那才是真正的傻瓜呢。
我把它称作无赖不仅因为我不喜欢这个人,更是因为他把自己的儿子当作筹码,想狠狠的敲交运集团一把。他承认,老在医院呆着,就是想找交运集团赔一笔钱。他说医院和医生都拿了交运集团的钱,说孩子已经痊愈。他说,孩子晚上经常抽筋,他认为这是车祸引起的。注意,医院曾经组织仪器进行了检查,结论是:“未发现异常。”
一天晚上,他大呼小叫,兴师动众的说,孩子又抽起来了。我,贾老师,老大,都被闹醒,他还叫来一个夜班护士在床前站了足有半个小时。暖气被人关上了,晚上下过雪,他把被子全部掀开,任凭儿子**身子,还是很冷的。最终什么都没看见,又是自讨没趣,不少人都劝他到法院打官司,通过法律程序解决问题;他却不以为然,认为不离开医院才是上策。不过,我出院的那个上午,三个医生找他谈话,要她出院。设想一下,不打针,不吃药,不检查,只是把医院当旅社的人肯定会被越来越讲究经济效益的院方当作不受欢迎的人。更况且他又没有钱,交运集团也不再理睬他了。
我知道,我不喜欢他这样的无赖,但不表明这个社会就没有这种无赖生存的空间。
12.年轻人
在我住院的15天时间里,病室里唯一发生过变化的就是47床,前者是个年轻人,后者也是个年轻人。
前面的那个年轻人不知道姓名,也没有说过话,当时眼镜也没有,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是个年轻人,长得挺精神的。他每天中午准时出现,嘻嘻哈哈的和大家打招呼,躺在床上输完液,又声音宏亮的和大家告别,飘然而去。天天如此,直到有一天,输完液后,他突然告诉大家;‘我今天出院。’和大家说说互勉的话,就最后一次消失在病室的门外。不知他是谁?从何处而来?为何住院?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在那段时间里,曾经在市一医院外二科第十一病室里呆过。
后面进来的也是一个年轻人,元宵节前夜,潜伏很久的脑血管畸形突然发作,抬进病房时痛苦异常,呼天喊地,手舞足蹈,几个人都按不住,呻吟着:“头痛得厉害”,叫嚷着:“解不出手来”。医生插了尿管,打了镇定剂方才有所和缓。他是403厂职工,姓温,老家是河北保定,问了问,不是易县的,但还算是小老乡。年轻人自有年轻人料理,同事,好友组成专班,轮流守候,厂领导,工会主席,车间主任,厂医院院长接踵而来,头天入院,第二天拍片,第三天手术。直到我出院,他依然未醒,喃喃自语,手脚乱动,我看了看他的脸色,黑色,憔悴,嘴唇干裂,一直插着氧气。
他的妻子是一个附近县区的矮小女人,厚厚的眼镜后面是一双神色忧郁的眼睛,她的父母受到她精心照料,而远从河北保定赶来的男孩子的父亲,二叔,二哥却显得像是多余的人,虽然他们给了她一万元钱,她却依然把黄鹤楼香烟只塞进她父亲的衣袋,男孩子的父亲则显得孤立无援。女人把一切做的那么自然,那么不动声色,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为这个年轻人的未来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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