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石穆在泽惠岭身后叫道，语气里是毫无掩饰的焦虑。

“石，不必担心，照顾好孩子们。”泽惠岭已经站定，法杖执前。

一股锐风从天空速速而至，卷起片片落叶。

众人纷纷仰头观望，见是一只红色的大鸟，艳丽的羽翼，三根长长的尾羽飘曳于空中，如同飘扬的战旗。

冰尘飞扬从鸟背上跃下，缓步向前，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冰尘飞扬漠然地望向韩锋，平静地说道：“泽老院长，请允许由学生带您完成这场决斗。”毫不理会韩锋身旁陌生的三道锋利目光。

仍坐在红翅背上的赵婷，诧异地望着冰尘飞扬，重复道：“决斗？！”

泽惠岭面对韩锋：“不知建宁王是否同意？”

自从冰尘飞扬出现的那一刻起，韩锋心头已隐隐感到一丝忐忑。

两位当年血战疆场生死与共的兄弟，如今已经形同陌路，但是彼此间深刻的了解使得这场决役结局难定，谁胜谁负均有可能。

韩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身旁的夜三星虽被皇贵妃编入他的旗下，但他们却从不没有把他放在过眼里，如果拒绝冰尘飞扬的挑战，日后回到天炽国将更难差遣夜三星，他的地位也将变得更加风雨飘摇。

“五弟！”

韩锋才一张口，已被冰尘飞扬打断：“这个称呼十五年前就已不复存在了吧！”

“呵呵，看来你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真的那么在意正赤丹的死吗？何必活得那么虚伪！如果姓正的死了，如果冰如嫣还活着，你难道不该谢谢我？也罢，你若决意出手，就出手吧！”韩锋说完从背后取下长弓，立于身前，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冰尘飞扬脸上那永恒的淡定平静之色，在一点点瓦解，他仰头望向树枝交错间的一小片蓝天，眸子里嵌着深不见底的忧伤，在那一瞬里，有谁相信眼前站着的就是拯救帝业于一手间的圣统元帅，人们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寂冷孤绝的男人，拥有一切凡人都会有的无助与悲哀。

簌簌风声，继而又是鸦雀无声，众人随风望去，冰尘飞扬手中多了一支箭，箭尾是一朵美丽的樱花，冰尘飞扬轻轻抚过箭身，默默看着樱花箭尾，眼眸里恢复了宁静安然。

在韩锋射出冷箭的同时，赵婷已经跳下红色大鸟，朝冰尘飞扬奔去，但只跑出几步就无法再向前，坚实的冰墙挡住了她的去路，耳边只有清晰的两个子，“退后！”

韩锋凝视着冰尘飞扬，嘴角含着淡淡的冷笑：“似曾相识吗？樱花，冰如嫣最喜爱的花，我将她的骨灰和水银灌注在一起铸成这箭，不知你看了是何感觉？是不是觉得很美？如同她的身姿？”

冰尘飞扬望向说话的人，眼中没有憎恨，没有愤怒。如果那种眼神一定要想方设法形容出来的话，只能说那是带着鄙视、蔑视、藐视的怜悯。

韩锋大叫道：“无话可说？你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吗？那是爱！是爱！是我对她至死不渝的爱！”继而仰天大笑，望向天空的目光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复又喃喃自语：“冰如嫣！即使你死了，你也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她就是她，不属于任何人，生前死后都是一样。”冰尘飞扬微微使力，整枝箭已从中间截为两段，箭尖落在地上，箭尾仍在他手中。

韩锋的嘴角逸出一抹浅笑，满脸的嘲弄之色，注视着冰尘飞扬问道：“你难道真的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或者你宁愿相信她是战死的！”然后抽出一支箭，轻轻抚摸着，说道：“我差一点忘记了，你一向都是喜欢自欺欺人的。”

冰尘飞扬仍然一言不发，盯着韩锋的眼眸中多了淡淡的悲哀，这悲哀一点点被恨意掩盖，继而嘴角微扬，那是撼动人心的嘲笑，却怎么看都像是在嘲笑自己，而非眼前的男人。

“原来你也会痛！是为她？还是为你自己？为她则不必了！她是为了那姓正的心甘情愿的毅然赴死的，你要是看过她的遗容就该知道，那表情是多么的满足！哈哈，可笑之极！不过，这只能说明她是一个愚蠢的女人！更可悲的是，姓正的到死都没有爱过她！”

唐月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其他人，陈燃雪也瞟了一眼他，同样是一脸疑惑。曲清歌抬头扫了一眼树梢，微锁眉头。赵婷低垂着头，不知在思量什么。当他看向正昊时，不禁浑身一激灵，那眼中竟是彻骨的寒，犹如万年不化的坚冰。

万籁俱静中，仍然是风声伴着一簇银光，这是韩锋的第二支冷箭。

刺耳的摩擦和碰撞声后，众人望去，空中静止着两支箭，一支完美华丽，一支只是半支残尾，并且一支已经大半没入另一支中。周围的空气里有无数冰晶徐徐下落，使两支箭都附上了一层绒霜。

看到这里，赵婷已经明白，在韩锋射出箭的同时，太傅也将手中的半支箭尾掷了出去，两枝箭在空中相撞。

任谁都可以判断出两人慧境的高低，韩锋阴暗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

一方凭借的是强弓，另一方只是徒手；一方是箭锋犀利，另一方只有半支残尾。但是前者却没入了后者之中，静默无息地被冻在了空中。

“姓韩的！你输了！”唐月的声音在寂寞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咋耳，只听他继续说：“你刚才怎么说得来着？哦！你说如果输了就不再打钥匙的主意，从此不再踏入帝业！可要愿赌服输哦！”

冰尘飞扬转头看向泽惠岭，说道：“泽老院长，请您带孩子们离开，我还有一些事，要和天炽国的建宁王叙叙旧。”

“呵呵，似乎不太容易吧！”韩锋已经顾不得什么风度，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无耻。

泽惠岭直视韩锋，眉头紧蹙，眼里充满揶揄，笑道：“老夫实在费解，?氏早已不复存在，圣殿钥匙失去了血脉相传之源，亦已尘封无法复原，建宁王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究竟意义何在？”

“?氏却已不复存在，可是何以见得失去血脉之源？”韩锋狞笑道。

“如此说来，建宁王是有备而来，只要建宁王举得出这血脉之源的铁证，老夫甘愿奉上圣殿钥匙。”

冰尘飞扬疑惑地看着泽惠岭，说道：“泽老院长，请三思。”

石穆和几位少年也希望可以从老者的眼睛里读到他的想法，可是令大家失望的是，他的眼神只表达了他的执着，却并不想与其他人沟通。

“既然这样，就请院长拿出钥匙让本王一观，以显诚意。”

泽惠岭从怀中掏出一面太阳图案的铜镜，铜镜周身雕刻了细致的纹路，做工非常精美。泽惠岭让铜镜在韩锋的目光下停留了片刻后，复又将铜镜收于怀中，对韩锋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

韩锋说道：“200余年前，霾族南下，?氏帝国覆灭。相传帝皇?林之女?小菲是唯一躲过此劫的?氏遗脉，但是传说只能是传说，历史不会因为人们的悲悯之心而改变。事实上，?小菲公主在蒙雾县附近遭遇了安亲王冥茫寂渊的部队，血战之后终被抓获，遣送途中，大营屡次遭袭，虽将劫营者尽数斩杀，可是安亲王为了确保万一，还是在请示大汗后，赐?小菲自缢，以儆效尤。?小菲死后，安亲王自作主张滤其血存于水晶瓶中，封入府邸密室。”韩锋言道此处停了下来，毫不掩饰得意之色。

众人各种感情交汇于心，几位少年更是悲怆无言。

“毕竟口说无凭，何以为证？”泽惠岭淡然说道。

在场的所有人都对泽惠岭的执着深感迷惑，在这凶险万分的处境下，作为一院之长，他首当其冲想到的不是保护学生安全撤离，而是解开百年之谜！

最令人费解的是，这个谜底对于此时的帝业来说，根本就没有解开的必要！解开他唯一的后果也许只是挑起一场更大的争夺虚名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