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离乡
成行的日子越来越近。天气也和心情一样,阴沉沉的。这天我跑完几个同学家,已经快天黑了。云层厚厚的,北风紧吹着,要下雪的样子。我加快脚步往回走。到北门城门口时,我突然一眼看见了妈妈。她朝着我们学校方向走,蹒跚着脚步,注视着行人。可是她没看见我,还是我走近,拉了她的手,她才看见我的。我问她到哪里去。她扁着嘴,不回答我,只牵着我的手往回走,两眼直直地望着前面,手把我抓得紧紧的,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我猜想,她是等我太久,怕我出什么事。我越是要走了她越是心不安,她想要我在她跟前呆久点,好多嘱咐我一些话,她这是舍不得我。我真应该早点回来的,因为我明天就要走了。
回到家里,天完全黑了。家里没有亮。莽莽一个人坐在黑暗中,见我们进来,就自己走进后房,再也忍不住,啜泣出声。今天她的户口注销了。要知道计划经济、城乡两元化社会,有户口就有口粮、有户口就可能有工作、有户口就有各种票证、有户口就有合法身份、没有户口叫黑人黑户;户口就是人的命根。莽莽虽早已决定要下乡,但户口一直没迁,像鸵鸟把头插进沙子,不想接触这个现实,一直挨下来,知道再也挨不得了,今天才“自觉”去派出所注销了。现在手里拿着被注销的那页纸,坐在后房,独自伤心。妈妈见状还是一句话不说,走进厨房,默默地为我们去做饭。此时她像一只不能保护自己翼下小鸡被捉的老母鸡,再不能为我们多做点什么了,心中唯有凄凉。
第二天,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十九日,天不亮,大姐来了。那时她在五七干校。她来为我们送行,送给我和莽莽一人一个军绿色的饭盆,提了一食盒红烧驴肉来,算是为我们饯行。
我们都没有多说话。李艺林、吴可敏来了,她们邀莽莽一起走。随后,我也走了,总算都还平静。
迈出了家门,走进了社会,我似乎觉得开阔得多,整个社会好象不是先前那样冷酷。我们来到学校集合上车。留下不走的老师同学向我们热情地挥手。同命运的同学在车上并不老是愁眉不展,车一开动我们就恢复了平日开玩笑打闹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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