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招娣与众人一路说话看景,眼瞅着时间从清晨到了中午,又渐渐入夜,正有些看腻了景致,准备停车夜宿野外,却只见远处黑黝黝的山间,一盏接一盏灯光亮了起来。
那灯光有数万盏之多,于山间层层叠布,在逐渐黯淡的夜色中光华耀眼、熠熠生辉。
路儿和洪文华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都看的呆了,张大了嘴合不拢。
俞瑾见状颇有几分自豪,笑道:“咱们内门所在依山而筑,房子都是层叠比次建造的,到了夜里户户点灯燃烛,远远望去便是这般美景了。”
虽然眼前此景很美,洪招娣却也不像路儿和洪文华那般看的呆住。只因她本身来自二十一世纪,香港夜景和山城夜景那般五光十色、繁华绚烂都曾见过,眼前这景象倒不如之前的溶冰稻田让她觉得新鲜。
众人停车下车,欣赏了一番山间灯景,也便各行其是,准备夜宿。
洪招娣见镶翠拎了木桶去提水,阿虎阿开也各有各忙,便吩咐洪文华道:“弟弟,去拾些柴火。”
洪文华看了洪招娣一眼,忍气吞声的应了,往腰间别把柴刀,朝不远处的小树林走去。
他虽是照着洪招娣的话做了,心里到底还是不服气的,只想着俞瑾如今在旁,见不得他违逆姐姐,他亦不想拂了俞瑾的意思。且等着入了内门,和姐姐独门独院的过生活,到时关起门来,还是和从前一样,必不让姐姐再欺他。
洪文华毕竟年岁尚幼,眼神情态中哪里藏得住心事,洪招娣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心中想什么,不由眼底深处笑意流露。
俞瑾曾与她说,内门弟子多有找亲戚、兄弟姐妹做子附的,当内门弟子称呼其子附时,可用俗家称呼,兄妹姐弟叔伯之类;而子附称呼其侍奉的弟子,则必称主君。洪文华如今虽已受她使唤,却仍不改口,最多只肯唤她姐姐,与礼不当。
洪招娣却觉得,且让洪文华这样别扭着也罢。若是将个九岁孩童真正调教的俯首贴耳如同奴仆,亦太过无趣。
就这样,洪招娣与洪文华各怀心思打算,众人如往日般洗漱修整完毕,在这绚丽的灯景之下,顶繁星枕清风入眠,一夜无话。
马车一路前行,众人朝起夕宿,旅途平安,如此过了两日,便抵达了内门山门所在。
下了马车,洪招娣只见眼前一座偌大的白石牌坊,须抬头仰望,牌坊两旁柱子上各镌刻着一句五言诗,从右往左恰好成对,鎏金的大字龙飞凤舞——
“漱齿飞泉外,餐霞早境中。”
牌坊顶上正中又有同为鎏金的两个大字“叩道”。
那牌坊是建在山路当口,一条非常宽敞的白石阶梯沿着山路盘旋而上。四周绿树成荫,清幽静谧,又有山花灿烂如霞盛放,不时传来几声鸟鸣,更添生趣。
俞瑾在一旁吩咐自己的子附道:“阿虎,你与阿开去将马车还了阡陌司销账。”
阿虎领命,却不坐上马车,只与阿开牵着马套好车朝前自去了。
俞瑾又扭脸朝洪招娣和路儿道:“师弟师妹,内门弟子及其以下得入内门,便须步行。”
于是三人沿着白石阶梯并肩而行,徐徐而上,镶翠和洪文华紧随其后。这白石阶梯比起官道还要宽敞数倍,不甚陡,走起来很是平顺。阶梯自上而下纵分三段,中间一段只镂了些云纹防滑,用来跑马车,旁边两段打磨成阶梯,让人步行,恰是洪招娣生前所见故宫的款式。
洪招娣沿途左顾右盼,只见有数座精美的亭台楼阁于山间层叠比次而建,若隐若现。
那白石阶梯也不甚长,洪招娣等人缓步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抵达尽头。抵达尽头之后,眼前景物顿时开阔,只见四处雕梁画栋,修竹飒飒,道路通幽,又有人工建造的流水、假山、浮桥等等,极尽别致精美。
其间仙鹤鸳鸯彩莺放养,金鱼锦鲤嬉戏流水,四季花开不凋,树木常青,竟似俗世那繁华花柳地,温柔富贵乡的模样。
俞瑾领着洪招娣等人穿花拂柳,来到一座画堂正门,抬头只见堂门牌匾上写着“真箓司”三个朱红大字。
真箓司门前站着两个值班的青年子附,俞瑾向他们交了腰牌,讲明来意,两个子附急忙躬身行礼,一个带路,一个拿着腰牌小跑着进去禀报。
洪招娣等人进入真箓司,先是穿过一条回廊,这才进入内堂。只见内堂大约有两三百平米,四墙皆摆放着足有两人高的玉质书架,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各类人事档案、师门大事纪等资料。
内堂中间摆放了五六条青玉案几,数个大约五六十岁的老人,身穿青灰色纯绢直缀,道髻木簪,或坐或立于其间,有的翻阅卷籍,有的校对修正,有的闲着无事品茗。
俞瑾上前,朝一个居中而坐,大约六十余岁,正在品茗的老头行平礼道:“这位师兄好,我来领人入箓籍。”说着,推了洪招娣和路儿上前。
俞瑾十五六岁,正值韶龄,却朝这六十开外的老头子唤师兄,原本是件可笑的事情,但这在仙门却再正常不过。
仙门论辈份,只论修行,不论其它。这老头子年岁虽大,修行未至金丹,便只是弟子,仅当得俞瑾一声师兄。
老头显然是真箓司的头儿,矜持的起身与俞瑾回礼之后,唤了个五十余岁的婆子去拿两本空箓来与洪招娣、路儿填写,便从怀里掏出根绿玉尺,按例进行入门的灵根复查。
路儿人小性急,先上前伸手握了,只见先是一缕赤光沿玉尺中线升上六分之一,紧接着赤光化为青光,又升了约六分之一,便停了。
老头从路儿手中抽出玉尺,俞瑾道:“此子年满七岁,姓牛,小名路儿,来自牛家庄,父母皆务农,家世清白,三成五资质,木火均分双灵根。”
老头边听边点头,让身边的婆子记在箓籍上,又拿出块绯红玉牌,气凝指尖,在玉牌上顷刻间篆刻了“牛路儿”三个字,交予路儿道:“牛师弟拿好,这是箓牌,可证明你内门弟子的身份,若丢失须到我这里再补办。”
却又与俞瑾叹道:“牛师弟这般资质,能否筑基,全看时运机缘。”
待路儿领了名牌,洪招娣上前,伸手握住玉尺。
俞瑾在旁笑道:“师兄,这位师妹可是满资质灵根。”
俞瑾笑音未落,只见一缕青光沿洪招娣手中玉尺上升,升至五分之三时,化作黄光继续上升,直至剩下最后一小点的时候,化做白光,这才到了玉尺尽头。
老头见状叹息道:“果然难得的好资质,筑基尽够了,可惜是木土金三灵根,又生的太不均匀,若非将来有机缘得了合适功法,想要入室结丹怕是颇难。”
俞瑾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惊疑。她明明记得当初与洪招娣做测试,是以土相为主的五灵杂根,怎么到得内门一测,就变成了以木相为主的三灵杂根?
洪招娣见俞瑾神情,又见自己测出灵根与上次不同,知她心中所想,但洪招娣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揣测难安。
俞瑾惊疑片刻之后,却又收敛了神情,朝那老头道:“洪师妹年满十四,名招娣,来自洪家村,父母皆务农为生,家世清白,十二成满资质,木土金三灵根,木相为主。有亲弟名洪文华,年九岁,挂外门名,为其子附。”
洪招娣灵根变化的这等情形,俞瑾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亦不知这对于洪招娣而言是福是祸。
若是祸事,俞瑾与洪招娣朝夕相处一个半月,以师姐自居,心中多少有些情份,总不忍见洪招娣堕入火坑。
话说回来,若是福缘,洪招娣自此受渡真门上下器重,一步登天……明明是她从村里挖掘出来的乡下丫头,唯她马首是瞻了一路,忽然要她伏小做低,俞瑾心中亦是不喜。
所以,事情眼下就这样揭过便是最好。
老头命婆子记了,依前般样子刻了箓牌,交予洪招娣之后,拿起一张地图铺在青玉案上展开道:“牛师弟,洪师妹,你们各选一处灵居。”
那地图一经铺开,就见层层楼台亭阁垒障各自由不同颜色的光晕包围,流水潺潺,成片树盖随山风起伏,处处鸟语花香,只是实物缩小了数倍,越发显得玲珑精致,竟似活的般。
路儿与洪文华被震在原地,只知张嘴瞪眼,伸着脖子呆看,而洪招娣见这地图,才知道内门全貌概状,并在心中迅速暗记。
老头按例向洪招娣等人介绍道:“你们来看,这些发黄光的宅子是公中的,如阡陌司、论道堂,以及我这真箓司。发红光的宅子是已有人入住的灵居,剩余发白光的宅子,你们可自行择取。”
洪招娣细看地图,只见各区规划分明紧凑,要简练形容的话,这里就相当于一个美轮美奂的大型学园,她们这算是在自行选择宿舍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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