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华有些自傲的挺了胸膛,念道:“紫檀雕花床一张,红木凤纹鎏金美人榻两个,珍珠烟罗帐两顶,水晶长几一张,红木束腰八仙桌椅两套,锦杌十个……”
洪文华念着,就有人从里面把相应的东西抬出来,真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其余且不表,竟包括了油盐酱醋茶,百余斤溶冰米,一堆新鲜蔬菜瓜果,一口形似野猪、土狗大小的白兽,几只毛色斑斓的禽鸟,十余只养在缸里的当季活蟹。
等他念完,管事老头朝洪招娣笑道:“因本月的月供也在其中,东西是多了些,师妹查点清楚。”
洪招娣看着这些东西,心想俗世公侯嫡女的嫁妆也不过如此了吧,道:“不必点了,我瞧着东西都是齐备的。”
管事老头颔首道:“既如此,师妹在账下按个指印,我这就派人给师妹送去。”
洪招娣用食指蘸了朱砂按指印,心想仅公中用品就如此之多,名目如此之繁琐,人事司占地面积这么大,果然是有道理。
接着,又有人抬路儿的东西出来,价值数量和洪招娣的相若,只是床帐铺盖等物换了男款。
路儿的子附代其点过,老头又命人送去路儿的灵宅。
接着人事司的裁缝过来,替洪招娣和路儿量了身材,说是过两日可令子附到这里来领当季衣裳鞋袜。
至此事了,洪招娣等人与管事老头道了谢,领着新收的子附离开。
……
去过真箓司和人事司,入仙门的手续就算办完了,俞瑾此趟外差任务亦算是功德圆满,便在嘱咐洪招娣与路儿今天好生歇息之后,与他们各自分开。
洪招娣见日头渐渐西斜,便吩咐阿青带路,先回刚刚分下的灵宅。这内门颇大,她刚分下的灵宅又位置偏僻,不知天黑前能否赶回去休整歇息。
谁知却见朱荔打开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掏出叠符纸,一人分发了一张,让大家各自贴在小腿上。
“这是什么?”洪招娣诧异道。
“回主君,这是风行符,内门弟子每月月供中都会发放十五张。”朱荔一面半跪在洪招娣面前替她小腿贴符纸,一面恭敬回话,“内门之中,入室弟子以上才可坐轿乘车,若路途远了,通常便以此符代步。”
洪招娣点头,等朱荔贴好符之后道:“既如此,走吧。”
迈开步伐,只觉得足下有劲风将身体离地托起数寸,轻挪一步竟能跨过三五米,这样一来行走速度自然大大提升,不亚于坐车乘马。
四人凌空虚步,衣袂裙带在风中翻飞,如此闲适行走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洪招娣的灵宅前。这个时候,人事司派来送东西的十几个人已经到了,正蹲在门口擦汗,一旁是送来的东西,堆的满满当当。
洪招娣见状,心想这些人除去风行符之外,一定也用了大力符之类的纸符,不然就十几个人,怎么一趟能搬运这许多东西过来。
“见过洪小姐。”那十几人中的头儿看见洪招娣,连忙过来行礼,“小姐想将灵宅如何布置?”
洪招娣命阿青去开了宅门,扭脸望向朱荔道:“我不懂布置房间,你与阿青来帮我,务必洁净舒适就是了。”
这些琐碎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办比较靠谱。
朱荔在人事司受训四年,自是学过这些。这是她在新主君面前第一次露脸办事,当然想尽全力办好,于是领命,鼓起十二万分的干劲,指挥那十几个人搬东西进去。
洪招娣见众人大都有事忙,便带着洪文华走进这属于自己的灵宅,四处闲逛闲看。
灵宅望去簇新,砖木结构,飞檐层叠,建造的极至美观精致,占地面积却不甚大。二进的院子,前院是门房,子附卧房,柴房,厨房等等,内院则配有正房,厢房,书房,待客花厅等等。
前院的房舍比较简单,后院的房舍比前院精致宽敞许多,雕梁画栋,蓬蓬勃勃开了满院花草,其间还搭了个秋千架,皆以青石铺路。
除此之外还有个地窖,藏了半窖的冰。
洪招娣之前经常出入高门贵户欣赏宅斗,眼见此富贵门庭倒还罢了,洪文华却是地地道道从贫困乡村来的,只看的目瞪口呆,心里一个劲的想,这儿是神仙府第么?我以后就在这儿住么?
等洪招娣将宅子仔细参观完,正房也就布置的差不多了,朱荔请洪招娣去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再及时调整。
洪招娣到正房去看,只见里面布置的如同闺房,紫檀床、屏风、美人榻、水晶几、等身水银镜、梳妆台、衣柜等物都恰得其位,墙上挂了七弦仙音琴作装饰。
要让洪招娣自己来,肯定没法布置的这样合理美观,于是洪招娣点头道:“这样很好。”
朱荔得到赞赏大为欢喜,当下在正房点香沏茶,奉上瓜果请洪招娣暂坐歇息,自己和阿青带着众人又去布置别的房间。
瓜果是切好放在水晶盘里的,上面浇了一点蜂蜜,望去甚是新鲜诱人。洪招娣拿起银签,插了一块放入嘴里,顿时甜香弥漫。
“姐姐,以后我们就住这里吗?”洪文华见状,亦拿银签插了一块放进嘴里咀嚼,左顾右盼,目光发热。
“是我住这里。”洪招娣看了一眼洪文华,“你么,要去住前院。”
“但是这里比前院好”洪文华蓦然站起身,委屈道,“再说这间房这样大,你一个人又住不满。”
在家里的时候,八岁前他都与姐姐睡一间房。八岁那年,他嫌劳累了一天的姐姐晚上打鼾,姐姐也二话不说搬到了柴房住。
眼前形势逼人,洪文华一路看见其他人对姐姐的态度,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全靠姐姐。因为这样,洪文华才做出让步,愿意和洪招娣共享这个房间。
“弟弟,我与你男女有别,怎好同居一室。”洪招娣淡淡道,“以后你就在前院和阿青同住。”
虽说前院房舍与洪家那简陋村屋相比已是天上地下,但洪文华仍是觉得十分委屈,之前碍着俞瑾未曾发作的情绪,此刻全上来了,哭闹道:“我要住这里,我就是要住这里你忘了爹说的话了,让我和下人住一起,你就是这般照顾我的”
因正房的门是敞开的,洪文华哭闹的声音又有些大,阿青与朱荔就在隔壁布置书房,听到动静连忙赶来,却正好听见洪文华那句“让我和下人住一起”,便停在门前,双双蹙了眉头,隐忍不发。
洪招娣将一切尽收眼底,心知今天如果不把这事摆平,阿青和朱荔纵不说什么,心里亦难免生出芥蒂,看轻自己这个主君,于是冷了脸朝洪文华道:“你说阿青是下人,你以为你又是什么?”
洪文华被问的一楞,因为方位和哭闹的关系没注意站在门口的阿青与朱荔,平常在家里又是欺压惯了洪招娣的,便伸手指着洪招娣,哭着大声道:“我自然是与你一样的你有的东西,我也要有”
洪招娣伸手拨开洪文华的手指,缓缓起身,俯视洪文华道:“弟弟,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你若不能体会,我便只好将你送走。”
洪招娣此刻眼中露出寒意,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竟令洪文华一时不敢再大声哭闹。
“你说你与我是一样的,但在家中的时候,我们并不一样。”洪招娣声音清冷平静,“我每日做活,吃不饱穿不暖,你每日除了读书别无它事,家里所有的东西却都先供着你。甚至家里让我去做赵屠户的填房,亦是为了你的束脩。我不曾抱怨,处处以你为先,只因男尊女卑不止我家,从前形势对我便是如此。”
洪文华听的发怔。
洪招娣接着道:“你身无灵根亦无长处,如今得在外门挂名成为子附,皆因我是你姐姐。仙门尊卑不论男女,只论资质修行,我尊你卑,这便是眼下你所身处的形势。在这里你须依附我而生,否则无半点落足之地,你且说说看,我们怎能一样?”
洪文华有些不服气道:“我有长处,我识字。”
洪招娣微微勾了唇角,曼声道:“阿青朱荔,你们进来。告诉他,你们识字否。”
洪招娣断定,能替主君打理内宅的子附,少不了记账收贴,识字技能是基本配备。
果然阿青上前,躬身回话道:“回主君,在下是会隆九年的秀才。”
朱荔也福身回道:“我亦能写能认。”
洪文华被噎的说不出话,从前在乡下教他的先生也就是个秀才,阿青比他有学问的多。
洪招娣扬眉道:“我与你说这番话,教你认清眼下环境形势,也是看在你是我亲弟的情分上。其实你比我命好,当初我就算百般不愿嫁与人做填房,父母之命亦没有退路,而你若是不愿居我之下,我还是肯给你条退路,让你回洪家村继续学业、侍奉双亲。”
洪文华这一路来虽被洪招娣指使的团团转,但所见所用都比家中强上百倍,再加上还有俞瑾勾着他的魂儿,竟也说不出回去的话,只含着两泡泪,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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