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招娣闻言不由黑线。仙门之中就是普通的内门弟子，亦能到藏书阁任意抄录完整的基础功法，到颜飞白这里居然成了残篇。好吧，看来散修之艰难，也是超出了她的想像。

而在这样艰难，要什么什么没有的环境之中，颜飞白以十七岁之龄还是修到了炼气中期，可见其资质毅力都不算差。

洪招娣与颜飞白谈话间，万镇长已经叫人把报酬拿了来，却是一小箱金银首饰。

“老头子年轻时，赶上大周与北凉连年战争。”万镇长在洪招娣二人面前打开箱子，恭敬道，“当时我只是个兵长，却在机缘巧合之中，进入了一位北凉贵妇的营帐，并且得到了她的首饰箱子，据说价值万金，如今仙师看上什么，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

那箱子打开后珠光宝气，旁边的镇民看的直咽口水。

颜飞白倒也乖巧，朝洪招娣道：“洪姐姐先挑吧，剩下的再留给小白挑。”

洪招娣看那古朴箱子里的首饰，确实大都是北凉皇室所有，世间难得珍贵之物，却毕竟是凡品。她身为修真者，又在李仲晟那里精金秘银灵石的首饰都戴惯了的，便不大瞧的上眼，只拣起几件花样别致，玉色明艳透澈的收了，打算拿回去赏给朱荔等人。

颜飞白则显得贪财的多，洪招娣挑完之后，人家一小箱首饰，他捡值钱的倒挑了一多半走。想来若不是他八节镯空间有限，他能就这样全包了圆也未可知。

洪招娣在旁边见他这般，不由微微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捉完妖，救完人，就连报酬也收了，两人便在众镇民的簇拥相送下，耐着性子收了一大堆恭维感谢，自回客栈休息不提。

第二日天刚朦朦亮，洪招娣和颜飞白为避免那些村民继续感谢打扰，一大早便带着申峰离开了清水集。

三人腿脚上都贴了风行符，前行途中道路两侧树木飞快的朝身后退去。申峰在前面带路，洪招娣和颜飞白二人稍稍靠后跟着，洪招娣开口道：“小白，我送你一本完整的水相基础功法，你看可好？”

颜飞白喜不自胜道：“多谢洪姐姐。只是这一路上多承姐姐照顾，小白无以为报。”

洪招娣点了点头，道：“你师父舌华真人既已坐化，小白，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何去何从？”

颜飞白踌躇了一会儿，道：“我打算回皇城，继承师父的那个命馆。”

“为着你的将来前程打算，我却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洪招娣诚恳道，“混迹于俗世，虽然可以磨炼心性意志，但只应偶尔为之，长此以往终非修行正道。”

“洪姐姐说的是。”颜飞白想起自己打小练的那本残缺水相功法，外加从没享受过食用补气丹药的待遇，垂头丧气道，“只是我除了师父留下的命馆，却也无处可去。师父一生四处游历，积攒下不少金银财物，回去好歹能享一场人间富贵。”

洪招娣看了他一眼，道：“若小白就甘愿如此，无心向道，那么我也不再相劝。”

是的，不再相劝。话说到这般地步，她已是仁至义尽，如若他还是决定要离开，那么就再怨不得她了。

颜飞白急道：“若有更好的前程，我、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这一路上已经很是麻烦洪姐姐，只怕叨扰。”

但凡修真者，踏入修真门坎，哪有不向往大道的？颜飞白那**十岁的师父舌华真人，到了风烛残年，依然不顾一切往还梦渊中求突破，就可见一斑。

洪招娣勾唇轻笑道：“小白这话错了，既是已经麻烦，不若叨扰到底。我看，你就随我去渡真门，我替你找个位置安身，不拘如何，总比混迹在凡间强。”

以她目前在渡真门的人脉关系，让那人事司的管事师兄骆逢，在外门寻个地方安置颜飞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找李仲晟说个情，让颜飞白进入内门亦非不可能。

毕竟颜飞白本身无根无基，入门之后万事便只能依赖于她。如此，她一来可以将他放在眼皮底下控制，生杀予取予夺，二来他资质毅力并不差，她手中丹药功法资源等物绰绰有余，也可看情形培养成未来助力。

颜飞白沉思片刻之后，望向洪招娣道：“洪姐姐，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洪招娣凤眸中光华流转，望向他道：“若是一个人对你好，你总是需要问理由吗？难道我们这个月来的患难与共，还不够我如此待你？”

她这话半是假意笼络，一半却也是真心。毕竟和一个大活人朝夕相处了近一个月，对方又待她甚是恭敬有礼，多少有些感情。若非如此，她直接将颜飞白抹杀，岂非更加干净利落、永除后患，根本不会花费这番心思算计筹谋。

颜飞白向来能言善道，油滑世故，此刻听完洪招娣这番言论，却只是愣愣看着她唇角微勾的莹然侧颜，说不出话来。

半晌之后，颜飞白才道：“今后，小白愿跟随姐姐。”

不知是否洪招娣的错觉，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听起来竟有一丝黯哑哽咽。

……

三人脚踏疾风，从清晨走到下午，就到了落叶城。

这里到底是北方边陲较大的城市，比清水集气派热闹了不知多少，城池高大，青砖铺墙，青石铺路。因为是边城，城防比较严，拱形的石门口还站着几个士兵，正在检查进出城的农民商户。

申峰在落叶城前停下了脚步，朝洪招娣二人施礼道：“仙师，小人的妹妹家就住在这城外郊区，小人没有路引在身，不方便进城，只能在此止步。”

洪招娣虽身为修真者，却也不想多事破坏俗世的规矩，于是点了点头，从手链中取出块约摸十几两重的金子，交给申峰道：“既如此，你便自去看望你妹妹吧。山道遥远，记得回去时买匹良驹。”

申峰这辈子就没见过这样大一锭金子，接过来只觉得感激万分，再三谢过这才走了。

颜飞白在旁替她嘬牙花子道：“洪姐姐出手，亦是太过大方了。”

洪招娣笑道：“金银对我等修真者来说，只是身外物。小白如此执着外物，却并非好事。”

洪招娣前世今生做事，向来在可能的情况下都尽量与人为善，留一线好相见，哪怕是表面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人，比如说茶水间小妹，扫地大妈之类。

毕竟生意场上，人际往来情势千变万化，一个人再怎么精明，也不可能算计到身边一切种种微小的变化。结下善缘虽不能说尽是善有善报，却总比苛刻待人，结下恨念恶怨要好，可以说是她的一个习惯。

说完，洪招娣举步朝落叶城城门走去，颜飞白见状亦无话可说，跟在她身后。

到达城门口，两人气度穿戴一看就不类凡人，检查进出的士兵也不敢拦，就这样准备放他们进去。

这时，一个看穿戴是卒长，二十余岁的青年过来，朝两人深深一躬，道：“两位仙师且留步。”

“你有何事拦路？”颜飞白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道，“若是要咱们捉妖驱鬼，可得出的起价钱。”

“哪里，哪里，城里眼下太平着呢，也没听说闹妖闹鬼的。”青年陪笑道，“小人名叫王焕，是这北门的守卫长。此番留住仙师，原是番好意。”

“哦，说来听听。”颜飞白道。

“本城之内有个聚宝斋，是位散修仙师所开。这位仙师道行颇深，已有筑基后期的境界。”王焕道，“聚宝斋一年一度拍卖盛会，为期三日，中间还杂着以物易物的私下交易，多有仙家稀罕之物。明天便是第三日，不去实是可惜。”

洪招娣听完之后心中暗自思量，原来散修也有靠在俗世雇凡人开店铺赚钱换物，维系修行的，当真是鱼有鱼路，虾有虾路。

颜飞白听完之后，却斜眼瞟王焕，似笑非笑道：“小子，你与那聚宝斋有何关系？”

王焕摸着头，嘿嘿笑道：“这位仙师慧眼如炬。实不相瞒，聚宝斋的二掌柜正是我叔公。但里面的东西实在是好的，仙师去看看，绝不会后悔吃亏。”

洪招娣听完王焕的自白，莞尔一笑，便和颜飞白进城去了。

她并未将王焕的介绍放在心上，毕竟一个筑基后期修为的修真者，还是个散修，再怎么经营，身家也应该有限。而她身上既有李仲晟的储物戒指，还有那位元婴前辈的全部身家，就不怎么瞧的上那个所谓的拍卖大会。

再说修真界世事难料，据说散修鱼龙混杂，彼此竞争激烈，杀人夺宝之事屡见不鲜，并非在还梦山脉，还有门派之势依靠倚仗，彼此相见总留三分情面，就算想要做下极端之事时，也要掂量掂量情势。

人的顾忌若少，世间乱像便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边陲之城，她不想多惹事端。

“小白，咱们先寻个客栈宿下吧。”洪招娣边四顾打量落叶城的人物风景，边朝颜飞白淡淡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