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祯走后,内厅又进来一婆子,王珞依稀记得这是姜姨娘跟前的宋嬷嬷,便抬眸多看了一眼。
宋嬷嬷先给王珞请了安,然后冲那几个侍立的小丫鬟道:“姨奶奶叫我来招呼声,老爷那头准备用饭了,你们几个赶紧服侍五小姐起来,王爷王妃小世子都在席上,别误了饭点惹老爷不快。”
说完她便退出厅去,四个丫鬟登时伺候了过来。王珞小小的身子当然是任她们折腾着换上衣服。四个丫鬟都不过十岁出头,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好在她们的手脚都很利落,想来是做惯了这伺候人的事。
不一会王珞就穿上了件浅红色衣裙,面料软滑,虽然都包住了,但也不觉得十分热。换好了衣服,便有个屋里伺候的婆子上前将王珞抱了起来,姿势稳稳当当的,她虽然不习惯,但也没不舒服。想来不用自己用脚走路,当个小孩似乎也不错。
外头已经入夜了,想是刚刚天黑,到是晚饭的时候。
在四个丫鬟,以及几个婆子的簇拥下出了芙蕖阁,绕过一些曲折的园子,走过一些九折的回廊,终于进了主宅用饭的地方。
厅里布置的很是雅致,正中一张八仙桌,席上的人正用餐。
主位坐着一个面白有须约二十七八的男子,五官端正,自有一股贵气,应该是王爷。一旁着的也是一个年纪相当的男子,五官秀气,蓄须,显得斯文端正,墨色长袍,看来是荣德公王元贤。还有一位**,便是王妃了。二十余岁,梳着一丝不苟的高髻,珠翠环绕,却不显俗艳,端庄秀美。她的下位坐着的就是齐子祯了,小小的个头,品蓝色袍子,俊秀小巧的五官,正朝王珞悄悄笑了一下。
婆子轻轻将她放下来,王珞似乎脑海里还残留着一些本能和记忆,于是肉圆圆的小身子盈盈下拜,“珞儿来迟了。”向在位的一一请安。这点让她自己都诧异,但又感谢自己还知道要这么做,不然就丢脸了。
婆子领着王珞坐在了墨色长袍男子的身侧,果然这人便是她爹荣德公王元贤。他朝王珞慈爱一笑,夹了一块鸡肉入了她碗里,道:“珞儿,今儿玩的可还愉快?”
王珞扬起头正要回话,厅里进来一嬷嬷,福身道:“老爷,大小姐身子不适,大夫刚刚开了安神药,已经喝了睡下了,不能来用饭了。”
王元贤听了,微皱起眉,沉吟道:“嗯,下去好好嘱人照顾好大小姐。”
嬷嬷应了便退下了。
对面坐着的王妃眉头一挑,不动声色道:“荣德公还不知今日午后花园里所发生的那些事么?”
王元贤一愣,敛声道:“王妃所指是?”
王妃却是看了王珞一眼,语带叹息,“我家世子也罢了,男孩儿,想来大娘子不是成心推的。不过二娘子才三岁的娃娃,怎么也忍心……”
王元贤听得这么一说,脸色一寒,王爷在侧脸上也变了,朝齐子祯看去,眼神里俱是担心:“怎么回事,子祯可有事?”
“孩儿……咳咳……”齐子祯故作咳嗽几声,哑着声音道:“孩儿不碍事,想来大姐儿应该不是成心推的。”
“可怜的。”王妃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脊背,然后朝身后伺候的嬷嬷吩咐道:“领着世子下去,准备些合适的吃食入内房伺候着吃,小心照看,若有什么好歹,仔细你们的皮。”
嬷嬷应了,领着两个丫鬟将齐子祯抱起来,临走时他暗暗给王珞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自己这部分已经完工了。然后便被丫鬟婆子给抱下去了。
王珞自然明白齐子祯的用意,不外乎是给王璟扣屎盆子,而且现在姜姨娘虽不能上桌不在这里,但却有赵氏的对头,王妃从旁协助。估计王璟回头有的排头吃,正房赵氏也讨不了好。
果然,王元贤招呼了管家财叔过来,财叔在他耳边耳语一番,王元贤的脸色就更黑了。
“先替我那不懂事的大丫头赔罪,回头我一准罚她。”王元贤脸带歉意,“是贱内未能好好管教,惹了这等事,倒教王爷王妃见笑了。若是世子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是……”
“贤弟这是哪的话,又无大碍,罢了。本王何时和你计较过。何况这事也不怨你。”王爷面无异色,并无过多怪罪,显然两人交情十分要好。
王妃脸色微变,淡淡道:“的确不能怨荣德公,这都怨妾身胞弟的事惹了姐姐不快,这才让姐姐心有怨怼,所以大姐儿才……”
“王妃切莫这么说,贱内虽然愚钝些,恐不敢做这样阴损的事,许是璟儿顽劣才闹出这样的事。”王元贤脸色很是僵硬,虽然话说的硬,心里却也有些疑虑起来。
“是么,但愿如此了。”王妃轻声道,知道有些话不用说全,自然有效果。便又看了席上默默被丫鬟伺候着吃饭的王珞,“五娘子是个乖巧的,粉雕玉琢的,看了便心里喜欢。”
王元贤见刚刚的事情已经一语带过,语气一松,“世子也是玉雕的人儿,尽得王爷王妃优良,言谈举止已有贵子风范。”
于是互相赞许几句,席上的氛围又表面如常了。
王珞悄悄看着,个个话里都有玄机,尤其是王妃。不过这么件事就轻描淡写的揭过了,她心里不禁有些不平。虽然她也知道,要靠这么点事想弄倒正房赵氏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她知道量变产生质变,积少成多总会够那赵氏受的。
***
凌烟阁
姜姨娘斜倚在榻上半合着眼,粉黛薄施,头上的瑶台髻微微有些松弛,更衬得她有几分慵懒的柔美。半响才道:“小世子去了芙蕖阁?”
“是的,姨奶奶,听春喜说小世子只是探看一下五小姐。”芙英一边给姜姨娘打扇一边应道,“您说这会不会也是王妃的意思呢?”
“不见得。”姜姨娘缓缓道,“王妃很是紧张这个小世子,若是要探看,她遣身边的许嬷嬷去芙蕖阁看看就够了。我的珞儿不过是公府的一个庶女,我亦只是个姨娘,王妃何至于此?”
“姨奶奶何必妄自菲薄,席上王妃所说那番话明显已经和夫人势同水火,她想助姨奶奶一把也不稀奇。府里旁的人还够格在夫人面前露一脸么?”芙英笑着道。
姜姨娘却皱起眉,“自珞儿出生以来,我已不欲搅这趟浑水,安生待在府里照顾好珞儿我亦心满意足,你不是不知道的。”
“姨奶奶,容奴婢说句不当的,这事可是姨奶奶想不搅就不搅么?想安生便安生的么?”芙英脸色一凝,“五小姐今日的事姨奶奶也见了,姨奶奶这几年对夫人言听计从,莫敢违命,可是今日一样是遭此下场。若是今日一个不慎,姨奶奶哪还能见到五小姐……”说着她便垂下眼,略哽咽起来。
“幸而珞儿有福,只可惜我走了的那个倌儿福薄了。”姜姨娘也微微动容,却有脸色一黯:“即使是这般待我,我又能如何?夫人始终是正房,我真是去争又如何,老爷这几年来虽然疼宠我,但也不会由得我灭妻。”
“姨奶奶此言差矣,若是之前姨奶奶刚进门那会,奴婢也不会做此劝。但眼下夫人的娘家家势已大不如前,现在又得罪了王妃娘家宁远侯府,已为老爷所不喜。加上今日之事,哪怕老爷面上不说,估计心里已有了计较。”芙英看向姜姨娘,微微一笑道:“而且如今王妃咽不下这口气,主动向姨奶奶示好,有了这么些功夫,姨奶奶还犹豫什么?”
“王妃虽然还是王妃,但现在她胞弟约要失了宁远侯世子的位置,估计她在娘家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虽然王妃听着风光,但论到实权和圣欢,景亲王就远不如宁远侯了。如今她也是落了河的泥人,如何完全可以依靠?”姜姨娘愁色不展。
景亲王虽然是皇帝的弟弟,但却是先帝的一个嫔所生,身份并不贵重。只是景亲王身有战功,后新帝登基才赐了个亲王的爵位,但却也收了他的军权。自古帝王多疑,何况是本来就没多少交情的弟弟,自然有防心。有了防心自然就不得重用,不得重用自然就没有实权,只是守了爵位过些富贵闲人的日子。
而眼下的宁远侯府就不同,老侯爷崔云昇自从皇帝登基后办了几件差事便为圣上所喜,从子爵进到侯爵不说,还官居四品通政使司。如今王妃的弟弟腿疾,快要失了世子的位王妃虽是嫡女,但老夫人已经过世,娘家端看这同胞弟弟顾佑。只没料想这十二岁便中了秀才的伶俐少年福官竟遭荣德公夫人赵氏弟弟打断了腿……这叫王妃如何不气恼心恨。
芙英当然也知道这些,却也不愁,反倒劝慰:“姨奶奶,您倒是这么想,如果不是闹的这样没脸面,以王妃的出身怎么会理会他人内宅的闲事?”
姜姨娘眼睛咕噜噜一转,心里明晰过来,却是不答。
芙英见姜姨娘已经动了心,又道:“就算姨奶奶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五小姐想不是,五小姐现在只是个庶女,现在是还年幼,等虚长几岁估计在夫人那少不了有苦头吃。而且以庶女的身份出嫁,哪能嫁的几个好人家?”
“也罢。”姜姨娘垂下眼,终淡淡一笑:“既然夫人如此不容我,我争亦是死,不争亦是死。那又何妨拼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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