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死亡通知
情人节,祝单身汉们心想事成!上帝保佑MM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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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刚慢慢地伸出手在门口的电灯开关上轻轻一按,“啪”一声,灯亮了,惨白的白炽灯灯光洒落下来,病床上的白布越发显得刺眼。
陈冠东真的死了?今早上我刚刚跟他见第一面!而现在却连他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莫非这就是他的宿命?
想起早上与他分别时开的那句“不得好死”的玩笑话,陈刚心里堵得慌,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步步走上前,踌躇了一阵,极力平复着波澜起伏的心绪,毅然伸手,拉开了白布一角。
“啊?”
尽管陈刚早从屠洪良的一身鲜血猜测出了悲剧真相,可拉开白布,看到陈冠东脸的时候,他仍忍不住惊呼失声!
一股腥刹的死人气味扑面而来。陈刚下意识捂住了鼻子,可随即他的手往下一挪,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陈冠东满头满脸血肉模糊,大半边脸皮都不见了!
如果不是那个很好辨认的“塌鼻子”特征,陈刚简直不能认出这凄惨的死者会是那个叫人一见难忘的陈冠东!
幸福摩托!一定是那辆摩托车惹的祸!
陈刚“蹬蹬”地后退两步,后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呆呆地看着病床上那张车祸后的脸,心头充满了悔恨……和遗憾。
如果自己当时提醒他一句“小心开摩托”,或者及时想起陈冠东就是上一世那个出车祸死亡的同学……他能不能逃过这次劫难?
“东子!东子……”
屠洪良哭嚎着撞进门来,一下子扑到病床上,“东——”他张大了嘴巴,一下子浑身僵硬如冰,好一会儿,才哽咽一声“东子啊……呜呜……”痛哭失声!
默默地等他的哭声微弱下来,陈刚低沉地开口道:“通知他家人没有?”
屠洪良一僵,扭过头,粗糙的面庞上血水混着泪水,眼神散乱,满是迷茫,竟像是认不得陈刚是谁的样子。
叹了口气,陈刚耐心地重复一句,“我们要马上通知陈冠东的父母!”看到屠洪良神色清醒了点,马上追问道:“你知道他父母的手机号码……呃——”陈刚肚子里暗骂自己:现在是94年,似乎手机还没出现呢。
“……他家的电话号码你知道吧?”
屠洪良的情绪稍稍安定下来,顺嘴说道:“他家的电话号码是610888——可他父母都不在家,去外地了。昨晚上我还陪着东子一起在他家过夜的……呜呜,东子他——”
“别哭了!你他妈的还是不是爷们?”
陈刚大吼一声,不耐烦地制止住屠洪良忍不住的哭腔,眼睛瞪着他,一字一句地喝道:“说,如何尽快联系他的父母?”
“他他爸爸有……有大……哥大,号码是90********……”
屠洪良今天彻底没了平素的威风,哆哆嗦嗦地说出一串90打头的号码——陈刚愣了愣,随即醒悟这是最早一代的“手机”号码。
陈冠东的家果然很有钱!这个时侯的“手机”还被叫做大哥大,算上入网费,一台起码要三万多。哎,真可惜了……
默念了两遍电话号码,陈刚摸了摸兜里,确认身上带着零钱,抬头严厉地瞪视屠洪良,“你马上去找医生处置下自己身上的伤势,我去打电话联系陈冠东的父母,还要把这个消息通知学校,让学校来人处理善后。等会回来再问你车祸经过——对了,有没有其他伤者?是你们撞了别人还是别人……算算,这些等会再说!”
陈刚这才想起来还没询问车祸细节!可也顾不得了,他转身跑了出去,在转过走廊拐角时“嘭”地跟一个人撞个满怀——“陈刚?他们在哪里?”
教导主任张凯华一把拽住了陈刚的衣襟,手劲极大,差点把陈刚拎起来!教导主任原本就黑漆漆的一张脸此刻挂满了寒霜!
陈刚心头一松,随手朝后一指:“急诊室——我去打电话,陈冠东死了!”
突闻噩耗,张凯华“啊”了一声,松开了手,陈刚趁机撒腿跑开,只听得身后张凯华大叫:“你先等等……”
陈刚没听清他叫喊什么,一口气跑出区医院,奔到不远处的东山区粮库门卫岗亭,隔着窗户对里面的经济警叫了一嗓子:“我大哥是化验科的陈方!”
说着话,探手抓起窗眼里面放在桌子上的电话,“90**……”拨了出去。
“嘟……嘟……”电话接通中,陈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头一阵的紧张:电话那头的父亲即将听到自己儿子的死讯!
“我是陈自利!”
从话筒里传来一句中年男人简短有力的通话声,口吻很强势,语气中有一种成功人士所特有的自信!
陈刚按着话筒,压着嗓子低沉地说:“我是陈冠东的同学。陈冠东出了点意外,您何时能从外地回来?”他并没有直接说出死讯。
可是,话筒那边已经沉默下来,沙沙的杂音中是难堪的等待。陈刚心头一沉,知道陈冠东的父亲已经听出了话外音。
他轻轻地呼吸着,生怕自己此刻发出任何声音。
在上一世建筑工地上有工人意外死亡,善后处理时也是他亲自打电话给死者家属。可那时,仅仅是怀着悲痛的语气“保证”自己会作出最好的弥补方案——一听说可以领取高额的体恤金,死者家属马上就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解脱出来了。
这一次,尽管是个跟自己仅仅一面之缘的“情敌”同学,陈刚的心头却更加沉重,生恐电话那头的老人接受不了事实!
“我两个小时后回到东山!”
终于,那个平稳的男中音再次响起,话语中不现一丝颤抖,只有那略微低沉沙哑的嗓音暴露了“知子莫如父”的悲伤——“东子他……现在在哪里?”
“区医院。”
陈刚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话筒中就传来了挂断的忙音。
第17章蹊跷的车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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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个一直在玻璃后面好奇地打量他的经济警苦涩地一咧嘴,“谢谢您了,再见!”
不等对方应声,陈刚转身就走——他现在最想知道陈冠东到底是怎么死的!
上一世,他只是在分班后隐约听到一些同学的谈论,虽然知道有这么一场车祸发生,却不知道具体细节,哪怕是当时听到了“陈冠东”这个名字,也不可能留在记忆中。
跑回区医院门口时,陈刚看到台阶下方停着一辆红色桑塔纳,看着很眼熟,一看车牌:吉******。稍一思索,他想起来这是东山区第一高级中学校长李长河的座驾。
想不到学校的反应这么快!张凯华作为教导主任,肯定第一个得到消息,应该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可这个过去很少出现在学生面前的校长大人竟然也马上赶来——如果换了一个农村学生意外死亡,校长大人是绝对不会出现的,顶多派遣副职出头善后。不用问,这肯定是因为陈冠东的父母具有强大的社会背景!
走进门楼,陈刚一眼看出医院里的变化。七八个慌慌张张的护士和医生,不停地往返于通往急诊室的走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大声地叫嚷:“快!快去通知秦院长……”大冷的天,中年男子却满头的大汗。
就算是把华佗找来,陈冠东也不会活过来了。陈刚贴着墙边默默地走过去,心知是陈冠东的父亲给区医院打了电话,才会引来这么强烈的反响。算算时间,自己落下电话回到医院,还不到五分钟,可这里已经鸡飞狗跳,陈父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急诊室门外的走廊围了一群人,有医院职工,也有几个病患家属,都一脸好奇地朝门内张望。房间内,一个威严的嗓音在高声呵斥——
“人都死了,你还不说实话?你知道陈冠东同学的父亲是什么人不?就是因为和你这样的流氓学生在一起,才会导致陈冠东同学的意外死亡!”
陈刚心一急,伸胳膊分开门口的两个医生,挤了进去,首先看到坐在地上的屠洪良木然的脸——血迹、泪水仍挂在脸上,他并没有去找医生处置自己身上的伤!
目光一转,陈刚的眼神冷了下来,看到了高中校长李长河那油光锃亮的大背头。
“屠洪良,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你是这起车祸的目击证人,甚至可能是肇事嫌疑人!学校还没有报警,趁这机会,你赶快把事件经过说出来,学校还会帮你……”
李长河居高临下地俯视木头人一样毫无反应的屠洪良,脸上刻意保持的领导风范渐渐不耐,越发声色俱厉,说到后来,话语中满是恐吓和威胁。
不认识他的人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这就是东山区第一高级中学的一把手!
门口的几个小护士低声议论:
“这领导是谁啊?比警察还厉害啊!”
“是高中的‘老幺’,有名的‘三全’校长……”
“三全校长?”
……
“陈刚?你来得正好!”
站在门口的张凯华正焦急地搓着手,突然看到陈刚的出现,不禁长松了一口气,一把拉住陈刚的手,对仍在大声斥责的顶头上司叫道:“李校长,陈刚同学来了!”
听到陈刚的名字,屠洪良的头猛地抬起,腾地站了起来,“陈刚,东子临死前说了一句话,是告诉给你的——”
“什么话?”
不约而同地,李长河、张凯华以及李长河身后另一个老师同时发出叫声。
陈刚心一颤,甩开张凯华的大手,上前一步,沉声问道:“陈……东子他说什么?”
屠洪良欲言又止,迟疑地看着一脸紧张的学校领导们,嘴唇蠕动着就是不开口。
李长河又急又气,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说!这是死者的遗言,你知道不?非常重要!你敢隐瞒?”说着,李长河诧异地瞥了一眼陈刚,显然不明白陈冠东的遗言对象为什么不是父母,而是一个普通的同学。
可屠洪良倔强地闭紧嘴巴,愣是不出声。他血迹斑斑的大脸抽搐着,眼珠滚动着,犹豫地看着陈刚。
陈刚苦涩地问道:“是不是和我跟他之间的约定有关系?”
屠洪良一愣,急忙点头,“对对……”
“你们搞什么鬼?陈冠东到底说了什么?他父亲马上就赶到医院!屠洪良,你赶快把所有的经过都说出来,快点!”李长河声嘶力竭地吼叫,长脸扭曲着,盯着屠洪良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他!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走廊一阵喧哗,门口处惊愕不明的医生护士们被挤开,一个交警和两个警察蛮横地闯进急诊室,为首的一个瘦高个大声叫嚷:“闪开闪开!谁是屠洪良?谁是屠洪良?”
“是他!”两只手指了过去,是李长河和他身后的那个年轻老师——陈刚隐约记起来那家伙是校长助理,名字却想不起来了。
瘦高个脚步一顿,一眼看到正中间的那张白布覆盖的病床,随即把握住了室内众人之间微妙的气氛,眼一扫,将手一摆,制止身后的同事的动作,对着李长河沉声说道:“是李校长吧?我是东山分局的,我姓魏,这是交警队的黄警官。”
亮出证件,在李长河面前略一停留,不等对方开口,瘦高个随手收回证件,手一指惊恐不安的屠洪良,沉声喝道:“屠洪良!有人举报你涉嫌违章驾驶摩托车,撞人后肇事逃逸,造成现场两人重伤……跟我们走吧!”
李长河傻眼了。他还没报警呢,或者说他根本没打算报警——事情闹大了,对区高中和他这一把手没什么好处。他一门心思在想如何将自身从事故责任中脱离出去,以便应对死者家长的激烈反应。本来他正在诱使着将这个责任尽量扣到屠洪良身上,还盘算着在这个校园知名的“流氓学生”身上栽更多的违纪罪名……却万万没想到警察会突然冒出来!
“魏警官,等等……这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长河未及细想,匆忙站出来,试图阻止。来得仓促,还没问出来事件过程,如果这就把屠洪良带走,自己如何应对马上赶来的陈冠东父亲?
一想到痛失爱子的陈父大发雷霆的可怕后果,李长河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对不起李校长!我们有确凿的证据,有目击证人举报,是屠洪良驾驶摩托车撞伤了两个行人……带走!”
对待区高中的一把手,瘦高个表面上很尊敬——几乎整个东山区居民的子女都要在区高中上学,谁敢得罪区高中的“老幺”?可他说到后来,口气变得强硬,厉声下令,身后的年轻警察立马上前扭住了屠洪良的胳膊!
“跟我没关系,不是我,不是我……”屠洪良大声叫嚷,挣扎着。他块头比那警察还要粗壮,一时间那年轻警察竟无法制住他。
“啪!”
瘦高个甩手一个响亮的大耳光,将屠洪良打得一个趔趄,转眼间被手铐扣住了。
“臭小子,连过路的行人都知道你的名字,看你这模样就是下三滥的流氓学生!这次你躲不过去了,无证驾驶,肇事逃逸——哟呵,似乎还喝了酒?小子,你麻烦大了!”
屠洪良双手被扣住,弓着腰,垂着头,不敢再反抗,却凄惶地大叫:“不是我!是另一辆摩托车,我没骑摩托……”
急诊室内的人面面相觑,从屠洪良和警察的话里面,众人觉得这似乎不是一场简单的车祸!
李长河的脸色很难看,警察当着面贬低区高中的学生,那一记响亮的耳光就像是打在自己的脸上!可他只能狠狠地瞪视屠洪良——显然,这起事件已经脱离了自己所能控制的范畴!想到事态扩大后的恶劣影响,他的脸色都要绿了。
只有陈刚看出了其中的蹊跷——打死他也不相信屠洪良是车祸的肇事人,否则屠洪良根本就不会跑到校园去找自己,肯定早就逃跑或自首去了。
眼看警察拽着屠洪良就要离开,他冷静地开口说道:“警察同志,你们最好先等一等。这起车祸中死了一个高中学生——喏,就躺在病床上呢。死者的家长马上来到,你们最好等死者家长到了后再……”
“死者家长跟我们办案有什么关系?小屁孩,一边凉快去!”
如果说话的是高中校长李长河,警察们肯定会给个面子,可陈刚一看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学生。那个年轻警察耻笑一声,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加了个尾巴:“现在的高中生真他妈的嚣张……”
李长河鼻子里哼了一声。陈刚的委婉提醒一下子被他把握住了,年轻警察的话更是在他心头刺了一下,想开口嘲讽一句,却又觉得没必要跟一个愣头青一般见识,话到嘴边,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沉重地道:“死者的父亲是陈百万!”
“啊?”那冒失的年轻警察傻眼了。瘦高个和那个交警也张大了嘴巴。
“哇?”门外走廊一片惊呼,门口的几个看热闹的医生护士一脸震惊,一齐扭头看向那张病床上凄凉的白布单。
陈刚倒吸口凉气:原来陈自利就是陈百万!
第18章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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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自利这个名字,陈刚是今天第一次听到。可“陈百万”这个听起来很庸俗的名字,在上一世读高中时,他就耳熟能详了。
陈百万,是东山市的传奇,更是东山市东山区民众心目中的骄傲!
陈百万,发家于八十年代末,出手上百万资助地方乡亲,几乎每一个东山区民众都从他身上获益。陈百万在地方上的名望,甚至比市长都要高,何况他身上还挂着省政协委员的头衔。
没人知道他具体的生意,不知道他的财富是如何积累下来的,可街坊上的小孩子都知道:“陈百万是个好人!”
对于比较偏远的东山市来说,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民心还很淳朴,如果称赞某某是个好人,那实在是最高的赞誉了!
陈刚不安地看着病床上死去的陈冠东,想着他父亲陈百万在市井间隐隐约约的传说,再联想到陈父一会儿将亲眼看到爱子的死亡……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目光一转,担忧地看了眼屠洪良。
急诊室内鸦雀无声。走廊传来几声低低的询问,不知是谁说出了“陈百万”这三个字,然后也就跟着沉寂下来。
那个姓魏的瘦高个警察张口结舌,表情非常精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不知不觉地嘎吱嘎吱地咬着牙,也不知道在转动着什么念头。
他身边的年轻警察和那个交警考虑的不多,只是惊恐地看着病床上的白布单,脑海中冒出的念头全是过往听到的种种传说……
李长河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冷笑:这下你们知道厉害了吧?你们既然闯进来,就不要寻思如何脱身了,留在这里,正好可以分担陈百万的愤怒!
李长河严肃地开口了:
“魏警官,这起车祸中死了一个学生,死者家长马上会前来善后。我们校方正在调查事件经过,正好你们来了,能否给我们讲讲车祸的过程?要知道,死者家长的情绪不好稳定啊……”
瘦高个警察面色一变,肚子里暗骂:该死的!自己何苦前来趟这趟浑水?陈百万死了儿子,傻子也知道他的暴怒,万一他……
念头一转,瘦高个已经拿定了主意,同样板着脸严肃地道:“我们来之前并不知道车祸中有人死亡。案情性质已经发生了变化,我要马上通报上级领导,案情的介绍就由我的同事……小王,你留下来解说,我回分局上报领导。”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瘦高个转身就走,看都没看室内的人,就像是屁股着火似的转眼间出了急诊室。
“喂?魏警官,你怎么走了?我……”那个年轻冒失的警察挠挠头,困惑地转头问他旁边的交警,“黄哥,我们怎么办?这犯罪嫌疑人还在这里,我是不是要带他回去?”
那个姓黄的交警在瘦高个出门的一瞬间就明白了,鼻子都要气歪了,闻言没好气地叫骂:“你们警察抓人,跟老子有什么干系?车祸中死了人,我也要回去上报领导,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甩胳膊,他也溜了——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承受死者家长发泄怒火?乖乖,那可是陈百万!
两个看起来能负点责的警察一走,只留下一个愣头青,李长河叫苦不迭。他本意只不过是要多拉几个人一起应付这个局面,却没想把人给吓跑了。
那年轻警察总算是看出有点不对劲,一拽屠洪良的胳膊,“我要带着嫌疑人回分局讯问。”自言自语地丢出一句话,抬腿要走,却被李长河伸手拦住了,“等等!”
“你要阻挡警察执行公务?”年轻警察脸色一沉,竟然福至心灵地抬出“执法”的大帽子!
李长河压下心头的闷气,双目炯炯地盯视眼前的笨蛋,沉声道:“陈先生马上就到,他肯定会立即探听事件过程。你要是把这个学生带走,到时候陈先生问不到该问的人,肯定会大发雷霆……再说,我这个学生虽然很淘气,却也不可能触犯法律戒条,我不相信他是肇事嫌疑人!”
方才屠洪良辩解了几句,已经引起了李长河的注意。为了最大限度地减轻区高中相关人员在这场事件中的责任,他马上改变了口吻,坚定地维护方才还亲口贬低的“流氓学生”!
“屠洪良,你到底有没有撞人?”
李长河转过头,厉声喝问,心下却忐忑不安。
“没有!”
屠洪良一声大叫——他也不笨,也看出来要趁着学校领导在场的机会赶快说出真相,否则被带进分局——不管将来能不能洗脱嫌疑——一顿苦头是免不了的!
“是东子,是陈冠东骑的摩托,我坐在后面。在文化路上,一辆进口摩托车迎面撞过来,有两个行人被刮倒了,可东子却……呜呜呜呜……”
李长河眉头舒展开来,他相信屠洪良没说谎——既然是陈冠东自己驾驶摩托车,起码在事故责任上怨不得别人。他继续追问了一句:“是你把陈冠东送到这里的?”
“我拦了一辆三轮车,送东子进了急诊室,可当时他就要不行了。东子叫我去找陈刚,我看到医生开始实施抢救后,就离开医院回学校找陈刚……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屠洪良从慌乱和悲痛中渐渐清醒过来,陈述越来越流畅。他心知眼前是自己遇到的最严重关口,如果不能说清楚,很可能被认作是造成陈冠东死亡的间接责任人!
那年轻警察也安静下来。尽管知道眼前纵容犯罪嫌疑人开口陈述案情不合规矩,可他也顾不得了。这是一起最终会惊动市局的重大车祸,因为死者特殊的身份背景,眼下,最关键的是要尽快查明车祸真相,比如肇事的另一辆摩托车车主……
想到这里,年轻警察暗暗窃喜:魏警官开溜了,不但不是坏事,对自己来说还是个好事……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多了。不用李长河提醒,年轻警察已经拿出对讲机呼叫分局,把最新的情况进展报了上去。
很快,医院外面响起了警笛急促密集的鸣叫声。
当一大群警察和交警涌进医院专门准备的一楼会议室时,陈刚被张凯华叫到一旁,紧张地追问:“你跟陈冠东认识?他到底委托屠洪良跟你说了什么遗言?”
就在刚才,陈刚借着医生们给屠洪良简单处理身上伤口的机会,凑到跟前,屠洪良小声说出了陈冠东留下来的话:
“蒙蒙是个好女孩……叫陈刚来……”
第19章陈百万
“陈冠东的遗言?”
面对教导主任紧张的眼神,陈刚一阵苦笑,怅然地说:“只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张凯华眼珠子一瞪,急躁地低吼:“他爸爸陈百万马上就来了,他儿子临死前留下的话非常重要,起码可以表明咱们学校在这起事故中尽了力——如果毫无声息的就死掉了,他老子非得发疯不可,肯定要迁怒咱们高中!”
不管怎么说,死掉的是区高中的学生,还是在正常上课期间溜出了校园,在校园外意外死亡。追究起责任来,包括李长河这个校长在内,教导主任乃至陈冠东的班主任和当时的任课教师都要受到牵连,肯定会有人倒霉。
如果能够在死者家长面前详尽地说出陈冠东死前的细节,最起码可以证明校方已经尽力了,不说开脱责任,至少能给陈家带去点慰藉!
陈刚两世为人,上一世还应对过类似的情形,此刻一听就明白了校领导的心思。可是,他能够说出那句遗言吗?高中校园的闲言碎语会顷刻间淹没掉还没长大的周蒙蒙!
正琢磨着如何应对张凯华的逼问,陈刚突然看到两个警察押着屠洪良走过来,灵机一动,抬高了音量大声说:“陈冠东临死前说‘和我相见恨晚,很高兴能和我成为朋友!”
垂头丧气的屠洪良猛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陈刚在对他眨眼间,愣了愣,下意识地点点头。陈刚微笑着跟他招呼道:“洪良,你放心,这起车祸跟你无关,你很快就会洗脱嫌疑的。”
一个新来的警察眉毛一挑,不客气地训斥陈刚:“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陈刚微微一笑,毫不在意地用眼神鼓励着屠洪良。只有他心里最清楚:上一世陈冠东死后,屠洪良仍然正常地在校园内上课。不管车祸经过如何,他肯定不会有麻烦。
接下来的半小时,东山区人民医院成了东山区乃至东山市各级官员的会场。一辆接一辆的轿车、汽车陆续抵达,一个个脸色沉重的官员匆匆下车,在几个低级办事员的指引下聚集到医院会议室。
隔着十多米远的走廊,陈刚都能闻到会议室里飘出来的浓重烟味,灌耳的议论声、争辩声此起彼伏,直到某个气愤的嗓音大吼一声:“够了!”,会议室里才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缄默地等待那人的到来。
暂时从张凯华视线内脱开身,陈刚默默地站在走廊的角落,观察着医院内上演的人间百态,凝视着急诊室紧闭的房门,他知道,正有人在给陈冠东整理遗容。
重生后的第一天,仅仅是因为自己急于与老婆亲近,就导致陈冠东找上门来,也因此牵扯进上一世毫不知情的这场变故中。
重生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当医院前厅墙壁上的自鸣钟敲响的时候——十二点整,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东山区人民医院长久的凝滞氛围。一个头发略白的老人冲了进来!
陈刚还没来得及仔细观察这个脸上布满浓重悲哀神色的人,如同潮水般涌出来的官员们就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陈先生……”
“节哀顺变……”
“陈先生……”
那个被区长、市长称作陈先生的老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蛮横地张开双臂,奋力地朝外推搡。人们下意识地给他让开通道,压下了脸上慰问的沉痛,目送着老人跌跌撞撞地冲到急诊室的门口。
“咚!”老人的整个身子撞了进去,远在十多米外的陈刚听到了老人发出的一声悲鸣——
“东子,我的儿子啊……”
陈刚心头一震,这才敢相信原来陈冠东的父亲竟然这么大年纪了,看他略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至少有六十岁了。电话里听起来的那个沉稳镇静的中年男人,真正出现在眼前却是如此的凄凉!
附近几个区里的办事员小声地交谈,话语中充满了感慨和……叫陈刚气恼的幸灾乐祸!
“陈百万晚来得子,四十岁时才有这么一个孩子!”
“可惜他那万贯家财了……”
“祸及家人啊,肯定是对手弄出来的绝户计——”
“嘘——你怎么什么都敢说?小声点……看,领导们进去了。”
走廊内乱糟糟的,四五个够级别的官员排着队走进了那道门,随即被站岗的两个警察掩上了门,警告的眼神阻止着众人的接近。不一会儿,门开了,唯一一个够资格进门的警察——市局局长,对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不久,戴着手铐的屠洪良被带了进去。
“把手铐打开!屠洪良是我儿子的朋友,车祸跟他有什么关系?”
老人那狮子般的怒吼声从急诊室传来出来。紧跟着,所有的官员都狼狈地退了出来,一脸尴尬地互相看着,恼怒地瞪视走廊内惊讶的人们,那个市公安局局长羞怒地喝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去去,都散开了!”
陈刚跟一些被认定为“闲杂人等”的旁观者们一起被赶出医院门楼,心下为屠洪良庆幸:原来是陈冠东的父亲排除了屠洪良的嫌疑,怪不得上一世时他安然无恙。
一想到陈父正在询问他儿子临死前的细节,陈刚心头一动:等会陈百万会不会把自己找过去?毕竟,陈冠东唯一一句遗言就是针对自己说得——这还不算什么,自己完全可以应对,但要是因此将蒙蒙卷进来……
想到上一世有关陈百万的种种传说,还有刚才亲眼所见陈百万在各级官员面前的蛮横,陈刚忧心顿起:老来丧子的悲痛下,万一陈父像某些不讲理的富人那样胡乱迁怒……
可接下来局势的发展让陈刚松了口气。
跟随陈父而来的一个秘书模样的女子走出来,跟苦苦等候的官员们小声说了几句。于是,各级官员们的表情如释重负,尤其是那个市公安局局长,夸张地手抚胸口,恨不得要大声地感谢老天爷了。
紧随其后的“指示”也让李长河在内的区高中领导和老师们放下了心:陈父已经了解车祸过程,陈冠东的死亡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是一起最单纯不过的意外。
陈自利不但没有追究校方在监管学生上的责任,也没有指责交警、公安等部门,唯一的要求是早日找到另一辆肇事摩托车车主。另外,陈家还主动负担了车祸中另外两个伤者的医药费和赔偿金。
皆大欢喜的善后,各级官员几乎要弹冠相庆了。至于失去爱子的陈百万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已经没人关心了,只要能从这场意外事故中平安上岸,就磕头烧香了。
离开医院时,陈刚听到了不远处预备上车的校领导之间的谈话——校长大人正在心有余悸地总结这场事故的全过程,庆幸着区高中没有被上级责难,张凯华在一旁“恩恩啊啊”地敷衍应对。
瞥了一眼高兴尚早的校长大人,陈刚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朝学校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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