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慎言,萧漠的四爷爷,更是萧家近百年,数代以来唯一有功名的读书人,之前曾任过一县主薄,是一个有品级的官员,按萧漠祖母刘氏的话来说,是一个见过大世面有大本事的人。
正因为如此,萧慎言对于萧漠的祖母刘氏,并不像萧家其他人那般充满敬畏。
萧慎言发妻早丧,之后再也未娶,而是一心研究道学,因为本身无后,对萧家的独苗萧言自然极为看重。
在半年前,萧漠六岁的时候,萧言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辞官归乡,亲自教授萧漠读书识字。
只是,之前的那个萧漠从小就在全家尤其是祖母的溺爱中长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性子虽然还没有发展到嚣张跋扈的程度,但却也极为懒散,再加上本身身体就不好,更是生性懒散,根本别指望他用功苦读。
而萧慎言少时虽然天赋并不算如何的好,但读书练字极为勤奋,也正是因此才考取了功名,所以对于萧漠的读书习字间的懒散,极是看不惯。
三天前,萧慎言好不容易教会了萧漠最基础的《百家姓》,布置下作业让萧漠将《百家姓》抄写三遍,这还是考虑到萧漠的身体和性子后特意削减后的数量。
然而,两天之后,当萧慎言来到萧漠的书房,却见萧漠正趴在书桌之上睡觉,而他布置下来的作业,竟是连一半都没有完成。
想到之前半年间萧漠的种种懒散作为,恨铁不成钢且强自忍耐了一年的萧慎言终于爆发了,施展了古往今来老师们都会用的绝技——将萧漠拉到屋外南墙角罚站!!
当时,虽是初秋,但正是正午,烈阳高照。
通过下人,这件事情马上就被萧漠的祖母刘氏知道了,让刘氏不由大动肝火,早就看不惯萧慎言那动不动就对萧漠进行责骂,把她心中几近于完美的可爱孙子说的一无是处,甚至有两次还动手打了萧漠的手心的行为,现在更加过分,竟然还让萧漠在太阳底下罚站,这还了得?
于是刘氏二话不说,带着萧漠的三大姑四大婆等等一众亲戚娘子军们,声势浩大的征讨而来。
萧慎言惩罚萧漠也是一时冲动,做了决定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一来觉得萧漠的身子禁不起这般折腾,二来也知道他那个嫂子极难对付,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自己恐怕很难讨好,但如果让他收回决定,萧漠从此之后就更难管教了,一时间心中满是犹豫。
而就在他犹豫之间,刘氏已带着一众娘子军浩浩荡荡的赶来,来到萧慎言院中之后二话不说,拉着萧漠就往自己屋中返回,至始至终,连正眼也没往萧慎言那里看上一眼。
文人好面子,如果刘氏来了之后软言相求,萧慎言也就顺势放过萧漠了,但看到自家嫂子这般不把自己放在放在眼里,一时间却也怒了,拦在萧漠和萧漠祖母身前,要求萧漠继续罚站。
一时间,一场声势浩大的辩论赛开始了。
本来,萧家的家财有半余皆是萧漠祖母刘氏的陪嫁,而刘氏自嫁入萧家的这几十年来为人虽然强势了一些,但对萧家子弟一向是尽心照顾,将萧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当时读书人身份地位极高,萧慎言之前更曾是一个有品级的官员,地位与寻常地主大不相同。
所以平日里刘氏和萧慎言在萧家的地位皆是极高,即使两人间有什么看不惯,也皆是尽量保持着克制。
但这一次,事情牵扯到萧漠,却大不相同了。
两人辩论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慢慢的皆是动了真怒,只是两人在这里辩论的起劲,竟是打算要在这一次彻底说服对方。
而说服一个有主见之人,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办到的事情。
就这样,随着两人辩论间时间不断的流逝,却是苦了萧漠,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在墙角下晒了长时间的烈阳,此时家里一众亲戚又把他围在中间透不过气,再看到萧慎言与祖母那般严厉的模样,知道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中害怕着急之下,竟是就这么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此萧漠已非彼萧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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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萧慎言进入屋中之后,对着站在刘氏后面的萧慎行点头示意,微微犹豫了一下后,又对着刘氏点头道:“大嫂,漠儿他好点了吗?”
一时间,包括萧漠,所有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在了刘氏身上。
“哼,你还懂得关心漠儿,漠儿此刻的状况就是你一手照成的!!”
对于萧慎言这般类似于服软的行为,刘氏却毫不领情,冷哼一声后回应道。
萧慎言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低头道:“这次是我太急了,只想着让漠儿好好读书,却是忽略了他的身体状况,今后我会注意的。”
看着刘氏和萧慎言在为自己的事情暗中交锋,萧漠却丝毫不敢插嘴,生怕自己这个假的露出了破绽,只是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躺在床上,留神倾听着众人的谈话,消化着对他有用的消息。
萧慎行,萧家名义上的家主,性格虽说有些懦弱,但心底却是不错,从某方面来说,算是属于烂好人的行列。
看到自己一生刚强的弟弟就这么在自己夫人面前服软,心下有些不忍,向着刘氏看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己夫人平日里的强势,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六旬老头,此刻在众人眼中竟是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虽说不该,但萧漠还是有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或是注意到萧慎行的眼神,又或是因为此刻萧漠已经清醒,刘氏最终犹豫片刻后,知道再指责下去只能把事情搞僵,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说道:“说起来,也不能都怪四叔你,当时我也有不对,我一心只想着漠儿,当时竟是对四叔不敬,还请四叔原谅。”
说着,刘氏从床头站起身来,对着萧慎言躬身行礼。
萧慎言没想到这个嫂子此时竟然如此的好说话,不由连忙摆手。
“既然漠儿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那么这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刘氏却没注意萧慎言的诧异,继续缓缓的说道,而就在房中众人皆是因为萧家两大巨头不再发生争执而松了一口气时,却听刘氏突然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四叔当年你在二十岁就中了秀才,三十岁不到就中了举人,之后为官二十余年,学问也愈加的高深,是一个了不起的读书人,漠儿能跟着你读书识字,说起来也是他的福分。然而漠儿还小,让四叔你亲自教授一来大材小用,二来四叔你的知识也太过高深,漠儿才读书习字不到半年,反而不美,所以我想,从此之后,四叔你就先歇上一段时间,让我另请教书先生,让他先为漠儿打牢基础,再让四叔你亲自教授,四叔你觉得如何?”
随着刘氏的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些话说的好听,但实则就是把萧漠的教育权从萧慎言手中给夺走了。
萧慎言也是一愣,接着一丝因为气愤而产生的红润袭上了脸颊,长须一抖一抖,显然气愤之极。
萧慎言之所以辞官归乡,一半是因为对其时官场种种的失望,另一半就是因为想要亲自教好萧漠这个萧家独苗,虽然萧漠这些日子让他大失所望,但刘氏的话依然触及了他的底线,之前强忍着向刘氏服软的愤怒,终于在这一刻一起爆发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慎言手指着刘氏,怒声问道。
刘氏害怕萧漠被萧慎言吓着,脚步一移挡在了萧漠的眼神,然后面色平静的说道:“就是说,今后四叔不用教授漠儿读书了,也省得漠儿招惹四叔你生气,这不是很好吗?”
看到刘氏那平静中带着淡淡威严的表情,萧慎言竟是也平静了下来,双眼紧紧盯着刘氏,缓缓的问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问你,你想要请哪个教书先生教漠儿读书?”
刘氏说道:“城南的莫先生教书三十年,经验丰富,城中大户多有后辈由他传授诗书,声誉不错,这些日子正好闲赋在家,想我萧家相请,那莫先生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莫先生?你是说莫子轩?”为了争夺亲自教育萧漠的权利,萧慎言此时再无顾忌,怒极而笑:“就是那个只有秀才功名的莫子轩?那个这三十年来前后应试六次且每次都名落孙山的莫子轩?”
“莫先生学识固然及不上四叔,但他教书经验丰富,且在城中声誉颇佳……”
刘氏的话刚说了一半,却被萧慎言打断:“他学识是一方面,我更看重的是他那‘颇佳’的名气,据我所知,城北李家的四小子和公孙家的老三,还有城西的杨家、陆家的那几个孩子,都是这个‘声誉颇佳的莫先生’教出来的好学生吧?”
听到萧慎言的话,刘氏不由一愣,强势精明如她,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城北李家的四小子、公孙家的老三,还有杨家、陆家的几个晚辈,皆是这里出了名的恶少,平时里带着几个恶仆游手好闲,欺负良善、调戏良家少女等事情几乎天天可闻,倒是过着萧漠极为向往的纨绔子弟的日子。
如果刘氏此时稍微坚持一下,说不得萧漠就要梦想成真了。
然而,刘氏虽然不愿意萧漠受苦,却也不想萧漠变成那般纨绔子弟,不由犹豫了起来,微微皱眉,刚刚又想说些什么,萧慎言却再次抢先道:“至于其他的那些所谓教书先生,你更是莫提,他们皆是和那个莫子轩一般,因为学识不够,考取不了功名,才当教书先生的,让他们来教漠儿,又能让漠儿学些什么?更何况,这些教书先生一来到府中,就会暂时与府中形成主仆关系,为了保住饭碗,他们又哪里敢严格的逼这些大少爷们读书?只会唯唯诺诺,教出来学生的不仅学识还不如他们,更是品行不佳,漠儿这些年来本来就被你们给惯坏了,再让他们一教,哼……”
刘氏虽然精明强势,但在这方面一向甚少关注,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但听到萧慎言又说她宝贝孙子萧漠的坏话,心中一怒,说道:“就算漠儿不能让他们来教,也不能让你来教,漠儿是我仅有的孙子,我不能任由你来折磨他,漠儿本来就身体就弱,根本经不起你这般折腾,就算不让漠儿读书,那总比你教来的好,再说,难道诺大的长治城,就没一个适合的先生?”
听到刘氏的话,萧慎言更怒了,厉声说道:“漠儿不读书?现在朝堂的情况你不知道吗?不让漠儿读书考取功名,他怎么出人头地?就算你只想让他平安度过一生,他也必须要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在大楚,如果家中后代连功名都没有,你连家业都保不住,你忘了那六十倾地的事情了?”
随着萧慎言提到“六十倾地”四个字,房内所有人皆是面色一变,神色阴沉了下来。
而听到这里,躺在床上的萧漠总算听到了一些他想要知道的消息,但眉头却开始微皱:“楚朝?长治城?我怎么从没听过?”
至于那所谓六十倾地的事情,却是因为对萧家太过重要,即使是之前另一个萧漠是个不理他事的七岁孩童,却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再根据萧漠的分析,此刻随着刘氏和萧慎言的话,倒也猜了个**不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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