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郭亮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找黎可阳有事还是找自己有事。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丁村长,你的信息真是灵通啊。幸亏我没干什么坏事,否则,被你这样旁敲侧击还不吓出一身冷汗?我知道你是爽快人,你说你是找我还是找我们黎主任有事?如果是找我,有什么就直接说。”
丁条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犹豫了好一会,说道:“小郭,你上面的熟人多。你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出了这种事,你估计韩书记在撤乡并镇后能不能继续当书记?”
郭亮一愣:你也太直爽了吧?可以说是口无遮拦。韩军是镇党委书记,你的顶头上司,怎么这么问?
不过丁条石这句话问出来,总算让郭亮心里有了一点底,多少知道了他和曹樟木今天来的目的。
整个梅山镇的人几乎都知道党政办主任袁国方是镇党委书记韩军的亲信,也是韩军一方的得力干将,除了韩军,他谁的帐都不卖。镇长罗向阳和副书记王一发是盟友,也是韩军的政敌,在长期的争斗中,双方几乎是旗鼓相当。
现在正值撤乡并镇的关键时刻,韩军失掉了一条最重要最得力的胳膊,斗争的天平自然偏向了罗向阳一边。下面的干部也必然重新考虑站位问题。而且这次站位比以前的站位更难,因为韩军争不到新梅山镇党委书记的话,镇长罗向阳未必就能争得,还有其他三个乡的乡党委书记或者乡长对这个宝座虎视眈眈。丁村长他们必须小心翼翼地评判、分析,从各方面收集信息,以免陷入被动。
袁国方的丑事一出来,镇里的局势可谓扑朔迷离。丁条石甚至有了在这次撤乡并镇中浑水摸鱼的想法,如果早点下手,早于别人抱对了粗腿,也许能到镇里混一个一官半职。即使不能进镇里,也可以今后继续当村长。如果动手晚了,或者抱错了粗腿,将来只有哭的份。
郭亮故着轻松地说道:“丁村长,你还真是直爽啊。这种问题都敢问?现在袁国方是不是出了问题都难说。就算他出问题,我想韩书记应该没事吧?一人做事一人当,现在不搞株连。”说着,郭亮笑道,“我一个小萝卜头,又是新来的,你问我还真是问错了人,呵呵。”
丁条石笑道:“我是打赤脚的乡里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郭大学你喜欢爽快,我就不藏着掖着。”接着他恭维道,“到底是上面来的领导,你口风紧得很啊。”
他突然问道:“听说上周五你和县里的干部到了山尾村?”
这时,治保主任曹樟木从厨房里出来,自己拖了一把椅子靠着郭亮的值班办公桌坐着,大方地拿起郭亮面前那支烟噙到嘴里,又接过丁条石手里燃着着的香烟把自己的烟点燃。
郭亮再次哭笑不得,心道:你们真是没事做啊,竟然关心我这个小人物。他也明白刚才为什么丁条石说得那么直接、那么口无遮拦、敢于问韩军是不是能继续当党委书记了。
因为上午黎可阳说起他参股承包湖心洲时,也赞扬自己办法好,比送礼强多。现在丁条石、曹樟木的想法肯定和黎可阳一样,认为自己通过县科委的皮林搭上了罗向阳这条线。
果然,丁条石见郭亮默认,而且表情不自然,就以为自己猜中了,他笑道:“呵呵,郭大学有眼光,到底是读了大学的人。其实我以前就觉得你到楠竹坳来有点不正常,现在是什么时候,撤乡并镇的关键时刻,别人都要紧紧守在镇里,哪有往外面调的道理?当兵出身的韩书记是粗人,喜欢的都是鲁莽汉。幸亏你心胸宽、顾大局,而且心里有底,否则非闹出事不可。”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地说郭亮下来是镇党委书记韩军和镇长罗向阳斗争之后的结果。联想起参股承包湖心洲,他们自然而然将郭亮划到了罗向阳的阵营。
曹樟木吸了二口烟后,也说道:“我以前真不知道郭大学和县公安局的许局长是熟人。小郭,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能不能给我们这些乡下人说说你和许局长的事?”
郭亮忍不住差点向丁条石、曹樟木竖起大拇指,心道:上级怎么不让你们到刑侦队去?这么强的分析力、洞察力。难怪有人说为了当官、为了升官脑子都熬干了。一个小小的村干部在交通闭塞的楠竹坳里都如此神通,如此绞尽脑汁,更何况其他级别的领导。
郭亮认真地说道:“丁村长、曹主任,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你们怎么想我无权阻止你们,但我自己做的事绝对不是你们那么想的。那天坐许局长的车,纯粹是巧合,也是镇里治安室的王满江主任帮我联系的。”
见丁条石和曹樟木脸上全是不相信的神色,郭亮只好苦笑了几声。
丁条石见直接询问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决定采取迂回战术。他问道:“郭大学,你是大学生,见多识广,你能不能给我们这些没知识的说说撤乡并镇的事,到底是好是坏?”
郭亮先谦虚了一下,说道:“我才出校园门,哪里能跟你们比见识。”他本不想多说,但想起自己将来的调查需要他们配合,同时也想了解他们对撤乡并镇的看法,以便自己将来写文章用,就说道,“现在正好有空,我们聊一聊,让我学习一点社会知识。”
丁条石高兴地说道:“对,我们聊聊,心里有什么说什么。男子汉就应该敞开心扉说。曹主任,你说是不是?”
曹樟木自然点头:“呵呵,我也想听听大学生的看法,让我们启发启发,将来能更好地做好农民工作。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郭亮不管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先自己说了起来:“我自己确实没什么想法,因为对这个不了解,我就书上看的说一说,也算是我的看法吧。我认为撤乡并镇是好的。现在农民太苦了,能少几个当官的,能合并一些机构,农民的负担就会轻得多。我想只要按照上级的要求来,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丁条石装着很诚恳的样子问道:“你认为这次真的能精简很多人下来?”。
郭亮按照自己内心的想法说道:“合并机构、精简人员、提高效率,是这次撤乡并镇的目的。我想口号里面虽然有宣传的成分,即使雷声大雨点小,总要精简一些人下来吧。”
丁条石笑了笑,说道:“哦,那就好,那就好。我们都希望有这么一天。现在农民的负担真是太重了。”话里显然有点不以为然。
旁边的曹樟木说道:“就怕一个人都精简不下来,那就白费心思了。”
郭亮问道:“丁村长,如果站在普通村民的立场上,你对这次撤乡并镇怎么看?”
丁条石先笑了一下,说道:“还是大学生会说话,我就说不出立场这个词。你的意思就是说如果我是普通老百姓的话,我心里有什么想法吧?……,不瞒你说,如果让我说真心话,那是扯蛋。呵呵,我是粗人就说粗话。现在的老百姓种自己的田赚自己的钱,谁关心这玩意?人家谁当官不行,谁当不是当?”
对于这种无聊的回答,郭亮很不感兴趣。他说道:“如果就你本身的立场,就是从你村干部的身份,你们怎么看这次撤乡并镇?大家不是说说心里话吗?又没有别的人。”
丁条石还是犹豫是不是说真话,旁边的曹樟木以为他不知道怎么说,就插话道:“小郭,我看你是真心的问这事。老实说我们也不能肯定它是好是坏。如果真的按上面的文件来,我们老百姓当然有好处。政府里养的官员干部少了,农民的负担就减轻了。政府当婆婆的部门少了,老百姓今后办事的效率就提高了。
但想是这么想,计划是这么计划,你说这可能吗?你是大学生,脑袋转得快,你想想,如果三个乡一个镇的官员都被上级人为地捆在一起,而当官的数量精简不下去,那会是什么情况。不但农民的负担轻不了,反而会带来更多的扯皮。还有,镇政府、乡政府离农民远了,农民办事反而更麻烦了,到镇政府去还得转几趟车,花费更多的钱、更多的时间。是不是?”
丁条石偷偷地瞪了曹樟木一眼,说道:“你的思想觉悟怎么这么低?上级领导决定的事怎么会有错。对于我们基层干部而言,他们怎么讲我们就怎么听。……,曹主任,现在的世道是好了,你乱说乱讲无所谓,如果是过去,你就是典型的右派。”
曹樟木讪讪地笑了笑,心里有点后悔自己乱说:本来想套他的话,现在他的话没套出来,倒让自己把什么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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