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功夫,一辆红色小夏利停在小饭店门口,车门一开,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女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浅粉色的职业套装,却难掩前凸后翘的丰满体型。一副金丝眼镜,高高盘起的发髻,在额前垂下几缕刘海,看起来既干练又妩媚。
两瓣红唇丰满润泽,唇膏是水晶色的,润泽诱人,让男人看了就忍不住逡巡几眼,想来那性感的红唇用来接吻感觉一定不错。不过,此时那年轻女人唇角下弯,粉面带煞,镜片下那双杏眼着实有些盛气凌人。
她一拨门帘儿,“哗啦”一声就闯了进来,后边门帘儿尚在剧烈地摇动着,她已出现在张胜和郭胖子面前。
这粉红职业装的都市丽人对着郭胖子和张胜,眼光却微微上瞟,皱着眉头对二人头顶的空气说:“是谁想毁约呀?知不知道毁约是要承担违约责任的?要想毁约,先拿一万块违约金出来。哪儿来的法盲,一点不懂法律常识!”
叶知秋在一旁用感性的声音念着旁白:“知道眼前这位是谁吗?她就是……市计经委的崔知焰崔主任。”
其实他小姨子只是市计经委办公室副主任,而且刚提拔还没多久,对这两个土包子说话,当然官儿说的越大越好,再说,副字谁爱听呀。
一见人家这趾高气扬的架势,张胜两个人气势便为之一挫,待这女人象机关枪似的,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堆契约、合同、法律的专业术语之后,两人便只有瞠目结舌的份儿了。
看两个小工人完全被震傻了,崔副主任很满意地扶了扶眼镜,带着一种优越感总结说:“因此,你们要是继续营业,或是转租出兑,这都没有问题。你们停业也是你们的自主行为,和我姐夫无关。
但租房期是两年,你们必须继续履行合同,如果因你们违约影响了我姐夫的经济利益,那么你们要负法律责任。我姐夫的合法权益是受到合同保障的,这份合同,是受法律保护的,我希望你们考虑清楚,否则,我会起诉你们。”
郭胖子这时攸地一下站了起来,嘴歪眼斜地扯住那妇人,哆嗦道:“你……你们……不能这么欺负人呐!你们这是……往死里逼我们呐!”
崔知焰厉声道:“放手!不要和我拉拉扯扯的,否则我要告……”
“噗嗵!”郭胖子摇晃了两下,两手胡乱抓了两把,一下扯掉了崔主任的皮包,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他落地的造型非常壮观,硕大的肉躯忽地向前一倒,重重地砸在地上,地皮都为之一颤。
“这……这是怎么了?”威严无比的崔主任见此情景也慌了。
张胜知道郭胖子这是气急之下心脏偷停了,忙扑上去叫道:“不好,他有严重的心脏病,一急就容易犯病!”
张胜知道郭胖子衣袋里有药,急忙在他身上翻起来。
崔知焰也慌了,她虽瞧不起这俩臭工人,可要是逼出人命,一旦上了报纸,哪有她的好话?自已是什么职业什么身份?多少人盯着她的位置呢,这才上任三个多月,犯得着为这么两个小人物坏了前程吗?
她急忙蹲下来,对着郭胖子的头脸一阵乱拍。张胜从郭胖子衣袋里摸出“慢心律”给他拿水灌服了,又不断地抚胸压胸,忙的一身臭汗,郭胖子总算悠悠醒来。
崔知焰一见,不由的松了口气,旁边叶知秋也连拍胸口,这一会儿功夫,他汗都下来了。这要是逼死人命,少不得缠上一场官司,再说这房里要死了人,谁还租这房子做买卖?不吉利呀。
张胜见此情形,心中忽然一动,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不求讹人,只希望能藉此摆脱这家饭店。此时郭胖子刚醒,不能动他,张胜便帮崔知焰捡起皮包和散落在地上的文件,想缓和一下彼此紧张的关系,然后再用郭胖子的病来做做文章。小人物无论知识、见识、地位还是能量都居于弱势,就只能充分利用小人物的智慧来摆脱困局了。
他往皮包里塞文件时,看到一份文件上写着《关于设立桥西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立项报告》。这种政府大事和他张胜无关,他也没往心里去,直接把文件塞回去,然后把包递回到崔知焰手上,崔知焰冷哼一声,接了过去。
张胜稳定了一下情绪,陪着笑脸对崔知焰说:“崔主任,你也看到了,我俩都是下岗职工,生活本来就艰难的要命,又不会做生意,他又有严重的心脏病,我们真的是快被折磨疯了……”
崔知焰皱着眉头望了眼店外,见店子冷清,此时没客上门,除了店里的大厨水案和服务员,没人看到这一切,这才冷冷地说:“做买卖就要有承担风险的勇气,你们这个样子,我很难和你们说话。我还要去市政府办事,跟你们可耗不起。”
张胜听她的话里有了松动的意思,马上趁热打铁道:“您就当发发善心,毕竟这房子您本来就闲置着,其实再租也不是租不出去,再租租不出这价我倒承认,可这地段不赚钱,它确实不值一个月两千啊。
不瞒您说,我自打开了这小饭店,对这方面也比较注意,电力学校那地段比这热闹,可人家同样的房子一个月才一千二,您这价我们真的是有赔无赚呀!”
郭胖子躺在地上象垂死的猪一样呻吟一声表示赞同。
崔知焰差点儿逼出人命,口气也不再那么凌厉了,她看了看姐夫,放缓了语气道:“你们的困境……我们也是了解的。不过我们也是按合同办事嘛,又没有强租逼租的事情。
我现在还有急事……这样吧,晚上我和姐姐姐夫再商量商量,明天给你们答复,你们也别着急上火的,我们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张胜一听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忙道:“是是是,崔主任毕竟是政府里的人,能体谅我们小工人的难处,那我这先谢谢您了!多谢崔主任、多谢叶哥,您二位大人大量……。”
张胜眼角一瞟,见郭胖子要坐起来,心里不由暗骂一声蠢猪:现在就指望着你装死呢,你着急起来干吗呀?
他忙趁人不备在郭胖子腰眼上轻轻踢了一脚,幸好猪也有灵光一现的时候,郭胖子接到指示,刚刚离开地面的后背马上抽搐了几下,做出一个气息奄奄的造型,吧唧一下又躺了下去,倒把霍主任和姐夫弄的又是一阵紧张。
张胜忙说:“吃了药得缓一会儿再能平静下来,我看着他就行了,您崔主任是贵人,工作忙,我就不留您了,明天我等您的好消息!”
崔知焰和叶知秋脚底下躺着个不知道啥时候就咽气的胖子,早就坐立不字了,巴不得听到这句话,一听张胜这么说,两人赶忙摞下几句场面话,匆匆离开了饭店。
送走了崔副主任和房东叶知秋,张胜欢天喜地的跑回来,扶住郭胖子说道:“郭哥,我的亲哥唉,你今天这病犯的可真是时候,当初咱咋就没想到用这一招?我听他们口气是已经服软了,咱俩说不定就要解脱了。”
郭胖子呻吟一声,泪水涟涟地往怀里摸东西,那模样活像要交最后一次党费。
“先不说这个了,兄弟啊,我刚才是在鬼门关上转悠了一圈儿啊,那时候不知道咋的,脑筋特别清楚,我就一直想,一直想……我要是死了,我那么漂亮的媳妇要便宜了谁呢?我的儿子可咋办呢?想着想着我就想哭!”
郭胖子身体不好,工作一般,可他的媳妇确实漂亮。
张胜见过郭家嫂子,郭家嫂子的名儿挺俗气,叫赵金豆,名字虽俗,这位豆豆姑娘长的那真可是掐一把都出水儿的大美人儿。只因她是农村户口,郭胖子是城市职工,才能娶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娘子,要不然他做梦也攀不上人家,难怪他整天都惦记着。
此时张胜心中欢喜,倒还有心和他开玩笑,便笑道:“放心吧郭哥,咱俩谁跟谁啊,你要是去了,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你媳妇就是我媳妇,我一定把大的喂的白白胖胖,小的喂的胖胖白白!”
“去你的!”郭胖子白了他一眼,因为饭店结束有望,他的心里轻松了许多,一时便生起闲心来,也不忙着起来,他缓缓坐起来,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相片,非常慈爱地看着说:“你看,我儿子,和我多像。”
张胜一看,郭胖子抱着儿子照的半身照,郭胖子还穿着袁大头的帅服,爷俩的确象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忙道:“是啊,长的太像了,对你儿子来说这真是一种悲哀,不过对你来说,却是莫大的安慰了,要不就凭嫂子那么漂亮,你咋判断这儿子是不是你的呀,嘿嘿嘿。”
“我说你别闹行不行?”郭胖子瞪他一眼,抚着照片感伤地道:“你呀,心里不会有我那种感觉。真的,胜子,我告诉你,要是一个人不知道自已什么时候就会死掉,他就特别珍惜眼前的一切,特别爱他亲近的人,真的,特别特别的爱。嗳,你看看,我穿着帅服呢,这头像牛B不?”
张胜点点头,说:“嗯,像!”
郭胖子呵呵地笑:“那当然,哥们这模样照出来就是牛……,嗳,像什么啊,你太损啦,胜子!”
郭胖子忽然反应过话里的玄机,张胜说了一个像字,把他整个句子就给断句成另外一层意思了,弄的他又好气又好笑。
张胜把倒了的一把凳子扶起来,对一边看热闹的服务员说:“行了,今天也没啥客人了,咱提早打烊,大家收拾一下。”
因为听说要停业,服务员对这老板马上就没有以前那种恭敬了,懒洋洋的不爱动弹,这扶一把,那挪一下,根本就是应付差事。张胜看了也不说破,只是叹了口气,自已收拾起屋子来。
他拿着抹布,慢慢地擦着油腻的桌面,心里想着:“饭店开不下去了,就算房东肯放一马,以后干点啥呢?”
“唉!”他叹了口气,抹布在桌上划着圈,擦着擦着,一幅画面忽然电光火石般跃上心头:他拿起皮包往里塞文件时无意中看到的那副标题“《关于设立桥西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的立项报告》”
这句话什么意思?桥西现在是郊区啊,那里只有两个村和大片的荒滩,政府要在那里设立经济开发区?记得前几年政府在太平庄旁边修了条国道,那沿路的房价都马上飚升起来。那么,桥西郊区的地……
张胜的眼睛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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