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胤禩随着胤禛回了他那儿用膳,乌拉那拉氏早早便在院子里备下了一桌酒席,见他们进来连忙张罗着开了席,胤禩笑着对乌拉那拉氏道:“甫一回宫便又要四嫂操劳了,真是过意不去。”
乌拉那拉氏含笑道:“八弟说的哪里话,在我心里你便同我自家弟弟一样的,后厨里还煨着鸭汤,我先去瞧瞧,你们先用。”说着为二人斟满了酒,便向后厨走去。
胤禩望着院落里怒放的西府海棠,不由感慨道:“上次别过的时候还是刚出正月,现在却都到了春日四月了,听说四哥在东北赈灾大为得力,受了皇阿玛的嘉奖,如此可真是要恭喜四哥了。”
说罢端起酒杯,先干为敬了。
胤禛淡淡一笑:“有什么得力不得力的,左右我也不是那拿主意的人,你这一趟下江西,若是我早几日回来,定要拦着不让你去的。”
“四哥玩笑了,我随着太子去江西办差是皇阿玛的旨意,岂容更改?”
“那你这一路,过得可好?”胤禛死死的瞧着眼前笑语晏晏的胤禩,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头七上八下,唯恐他在路上受了什么委屈。
胤禩抬头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夹了些青菜放进胤禛的碗内,“瞧四哥这话问的,我这不就好好坐在这儿么?”
“这一路上,太子没有难为你?”
胤禩被他这一问,霎时间想到了太子那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想起太子戏谑的神情说着“我就不信老四没对你做过这事儿”,看着眼前胤禛对自己关心备至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慌乱,忙喝了口酒遮掩道:“太子就算是看在四哥的份上,也不会为难我的。”
胤禩看胤禛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生怕被他瞧出什么破绽,连忙岔开话题道:“四哥觉得高士奇此人如何?”
“这个人倒不似我先去想的那样,原以为是个酸儒书生,结果倒是胸中有大才的,为人也极为通明豁达,刚正不阿,堪称良臣。”胤禛甚少这样夸奖旁人的,如今对这个高士奇称赞有加,想来这人确实不差。
胤禩点点头道:“四哥虽然赏识他,私底下却也别同他走的太近,他是皇阿玛的心腹之臣,若是四哥同他来往被有心之人落下诟病,可就是万万不好了。”
胤禛目光温柔的瞧着胤禩,点头道:“四哥知道你的心意,你且放心便是。”
此时刚才煨着的老鸭汤也好了,乌拉那拉氏带人呈了上来,汤炖的酸香爽口,闻着便让人感觉食指大动,胤禛让乌拉那拉氏也一同坐下,三人笑意融融的边吃边谈,让胤禩原先心头的慌乱之意也平静了下去。
用过饭后,胤禛便同胤禩进了书房,关上门后拉他坐下问道:“这次江西茶市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江总督范承勋是太子的人,戴守又是一心为他办事的,怎么最后倒成了太子检举的戴守?”
胤禩心想也不必瞒着胤禛,便将在江西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胤禛,只略过了胤礽同自己那日的所作所言那一段不谈,语毕之后,见胤禛眉头深锁的沉思半晌,慢慢道:“我便知道此中必有问题,你这么做固然是保全了下来,可是却在皇阿玛那儿白白便宜了太子,委屈了你。”
胤禩笑了笑,“我倒是不在意这些的,更何况我同太子出门办事,若是立功的不是太子而是我,无论是太子的面上还是皇阿玛的面上,都是过不去的,现在这样倒也好。”
胤禛点头道:“你能想得这样通透,倒是好事,左右现在咱们都在宫里了,太子就算是想对你不利,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胤禩笑道:“可不是么,有四哥在,我总算也可以放心许多。”这话他说的真心,在江西孤立无援的时候,他是真切的希望胤禛能站在自己身边助他一臂之力,胤禛心思缜密,办事沉稳,确实能给人一种颇为可靠的感觉。
胤禛闻言笑了笑,站起身来对胤禩说道:“回宫之后还没去同你额娘请安?我陪你同去。”
胤禩自然是愿意的,笑着应了下来,二人并肩走了出去。
此时已过了正午日头最足的时候,四月的天气又最是舒服的时候,外头万木含翠,春和景明,二人索性便不用郊撵,信步走着,一路上看着花势正盛,树木葱翠,胤禩笑着说些江西的见闻,他本就是善谈之人,胤禛又多时不见他了,此刻正乐得听他笑语连连,时不时的与他议论几句,说说笑笑间,先到了惠妃的延禧宫,胤禛并未一同进去,只在门口等着,一会儿的功夫便见胤禩出来,脸上约莫有几分苦笑,询问之下原是方才请安之后又遇上了大阿哥,免不了对着胤禩冷言冷语了几句。
胤禩说罢见胤禛脸色不佳,忙开解道:“当日怎么也是我说话不当心,冲撞了大哥,现在又和太子一同从江西归来还得了赏赐,大哥恼我也是自然的,只要别弄得我同惠额娘的关系生分了,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胤禛冷哼一声,“大哥未免太小家子气,这般心胸狭窄,实在不是为人兄长的表率。”
胤禩闻言险些笑了出来,若要说心胸狭窄,上辈子谁又比得过胤禛呢?说话间胤禩便拉着胤禛向绿梧堂走去,一路上又同他说了会子琐事闲话,到了绿梧堂门口时,胤禛的脸色总算也没那么难看了。
二人一前一后打帘走了进去,良嫔多日未见儿子自然是喜不自胜,命人给二人奉了茶来,又听闻他们刚从惠妃那儿过来,这才放下了心,对胤禩一阵嘘寒问暖,弄得胤禩都颇有些尴尬,拿眼一瞧胤禛,只见那人面色如常的端坐在一旁,噙着一丝笑意看着自己。
胤禩此时方觉心里一暖,无论外头如何勾心斗角,有多少人对自己白眼相加,此时陪在自己身边的,却仍是有数不尽的温暖关切。
只是这暖意还未持续多久,便听外头有人通传,一见来人是康熙身边的近身太监魏珠,一进来便道明来意。
“奴才见过良嫔主子,四阿哥,八阿哥。万岁爷请八阿哥过去一趟。”
胤禩颇有些不明所以,倒是胤禛先反应了过来,从怀中取了块玉佩放进魏珠手中问道:“公公免礼,皇阿玛可有说些什么?”
魏珠眉开眼笑的将玉佩纳入怀中,恭敬道:“回四阿哥的话,万岁爷瞧着心情不坏。”
那便不是苛责了,胤禛几人闻言俱是松了口气,良嫔对胤禩道:“既是你皇阿玛找,便快去,别耽误了才是。”
“那儿臣明日再来给额娘请安。”说罢,胤禩便对魏珠笑道:“有劳公公带路了。”
出了门后,见胤禛与他同行,胤禩刚要问道,便被胤禛挡了下来。
“我陪你同去,一会儿在外头等着你。”
胤禩知道胤禛是怕他紧张,闻言确是多了几分心安的,对胤禛笑着谢道:“那就多谢四哥了。”
待胤禩进了养心殿的东门后便跟着魏珠进了东暖阁,魏珠在东暖阁门口站定,胤禩自己走了进去,立时见康熙着便装正躺在靠椅上闭目养神,梁九功见胤禩来了,忙小声对康熙唤道:“万岁爷,八阿哥来了。”
胤禩忙跪下请安,“儿臣叩见皇阿玛。”
“恩,老八来了啊,起。”康熙缓缓睁眼,淡淡的吩咐道。
“是。”胤禩见此情状心中不由有些七上八下,着实拿不准康熙心里的意思,只好低头站在原地不语。
康熙上下扫了胤禩两眼,语气听不出喜怒的问道:“老八啊,你和朕说实话,这次在江西呈奏密函的,真是太子吩咐的么?”
胤禩闻言立时大惊,忙跪下道:“儿臣不敢欺瞒皇阿玛,确实是太子的主意。”手心里微微的出了一层薄汗,胤禩极力想平复心神,不让自己慌乱起来。
“是么?”康熙淡淡瞧向下方跪着的胤禩,也不唤他起来,“那为何太子不光明正大的修书给朕?而是要以密函交由佟国维呈上?”
“当时江西形势复杂,太子唯恐书信会被戴守的人拦截下来,只有找人代笔密函一封,寄去佟大人府上,唯此才可确保密函能到达皇阿玛手中。”
“呵,老八啊老八。”康熙突然笑了两声,命胤禩起身,看向他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深意。“这件事情,你不必瞒朕,有诸多事宜朕心中一清二楚,你既然不说,朕也不会强逼于你。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当初朕让你与太子同去,不过是想给你多个历练的机会,没想到,你竟能如此不负朕望,有你这样个儿子,朕很是欣慰啊。”
“皇阿玛……”胤禩眸子一热,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今日康熙唤他前来竟能对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一时间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怀,五味陈杂的说不出话来。
康熙温言道:“这事你做的有功,朕实在应该再嘉奖你些什么的,这样,你且说说可有什么心愿?”
胤禩脑中立时浮现一事,拱手道:“不瞒皇阿玛,儿臣确有一事恳求。”
“哦?你说。”
“不瞒皇阿玛,此事乃是江西按察使刘启上报朝廷的,茶市困危虽解,刘启却还在江西上任,儿臣恐怕他日后会身陷囹圄,还请皇阿玛开恩,将他调离江西。”
康熙微微眯起眼睛,慢慢道:“官员调任乃是大事,只是这个刘启却是个有名的才子,若是真如你所言,此人堪称清官典范,念在这些,朕确实应该保他一次。”
胤禩闻言大喜:“谢皇阿玛恩典。”
康熙摆摆手笑道:“老八啊老八,朕许你个恩典,你倒为别人求了去,自己便没有什么心愿么?”
胤禩浅笑道:“比起国运百姓之事,胤禩自身之事都是微末小事不足为提了,哪儿还用得上就皇阿玛的恩典呢。”
康熙闻言大悦,心情大好的夸赞了胤禩两句,又想起一事,笑着说道:“说起来,你也不小了,是该给你指门亲事了。若是有心仪之人,可要尽早的告诉朕和你额娘才是,否则,朕可就乱点鸳鸯谱了。”
胤禩被说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说道:“只要人品端正大方,孝顺皇阿玛和额娘即可,若说真有什么想法,只求对方门第莫要太高才是。儿臣只怕高门大户的小姐颐指气使惯了,将来委屈了额娘。”
康熙听他一言,不由有几分惊诧,含笑看了胤禩两眼后道:“你的话朕记下了,到时候必定遂了你的心意便是。你先退下。”
等胤禩退下后,康熙含笑对梁九功说道:“九功啊,你看这八阿哥如何?”
梁九功见康熙心情大好,便恭敬的堆笑道:“八阿哥性子良善,又聪慧有加,自然是极好的。”
康熙闻言果然满意,点头道:“朕更为看重的是,他与世无争的性子,虽说有时缄默软弱了些,但却心思纯正,实在难得。”
而出了养心殿的胤禩却并不知康熙正如何忖度自己,见胤禛还在外头等着,连忙快步迎上前去。
“四哥久等了,走。”
胤禛见他进去良久,忙关切问道:“皇阿玛没有难为你?问了些什么?”
胤禩笑着将康熙方才所言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胤禛,待听到要给胤禩指婚一事时,胤禛脸上笑意一僵,却又想着自己府上除了乌拉那拉氏外,也纳了侧福晋李氏和一名侍妾宋氏,实在没什么立场在乎这个。
“皇阿玛既然这么说了,只怕给你指婚也就是不远的事儿了,到时候八弟也算真正长大了。”心头虽然觉得有几分苦涩,胤禛却还是撑出兄长的模样来,拍了拍胤禩的肩膀。
胤禩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笑道:“四哥可别打趣我了,只求皇阿玛到时候别指一位母老虎给我,那我便谢天谢地了。”
如此玩笑下来,胤禛心里的惆怅也散去了几分,却也只是几分而已。
到了晚上因着几个小的都得了消息知道胤禩回宫,约好了跑来胤禩的院子里,好一通闹腾,胤禛见十四也在,便寻了由头先行回去了,他这一走一群小的更是美的欢天喜地,只有十三因着没和四哥同去而感到有几分不安。胤禩苦笑着陪这一群小阿哥直玩到了夜深时分,这才一个个好言哄着送了回去。正觉得舒了一口气时,却见胤祯还坐在院子里的石台上。
胤禩心下觉得奇怪,笑着过去问道:“十四弟这是怎么了?夜深了,再不回去一会儿夜路难行就更难走了。”
胤祯抬起头来看着胤禩,撅着嘴撒娇道:“方才同九哥十哥,还有十三哥一块儿,和八哥都没能说上几句话,我当然得留下来了。”
胤禩心中不由苦笑,真是不知是这辈子的缘还是上辈子的孽,他对胤祯已然是做到了亲疏有加,比对老九老十,甚至老十三都远远不同,可胤祯却仍旧喜欢粘着自己,似乎对自己的态度置若罔闻。
胤禩只好笑着劝道:“想说话咱们白日里头有的是机会,现在夜深了,明早还要进学,八哥先送你回去可好?”
“不好不好,到了白日八哥天天同四哥呆在一处,八哥这是唬我玩儿呢!”
“十四弟说的这是什么话,八哥怎么会骗你呢?八哥先送你回去。”胤禩越发头痛,只想着赶紧将这位小祖宗哄走才是。
胤祯气呼呼的站了起来,“八哥为什么这样待我?不说对四哥,八哥对九哥十哥和十三个他们哪个不是尽心尽意,唯有对我总是像对外人一般?我是做了什么不入八哥眼的事了?八哥说出来我尽可以改!还是说因为我比四哥更受额娘的宠爱,所以八哥同四哥一样,不喜欢我?若是这世上没有四哥便好了!”
“胤祯!”胤禩扳下脸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咱们都是兄弟,你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此事以后无论在哪儿决计不可再提了!知道么!”
胤祯鲜少见胤禩发货,被他一吼也不由楞在了原地,嘴里嗫嚅着不知说些什么。胤禩见他此时的样子,放缓了语气道:“对八哥来说,你们每个兄弟都是一样重要的,你这话若是让你额娘听到,该多伤她的心?”
“八哥……我错了……不该这样说的……”胤祯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
胤禩暗暗叹了口气,安慰了他两句,便让吕联荣带人将胤祯送了回去。心想这胤祯上一辈子在胤禛眼中,是仅次于自己的眼中钉,这一世重活,难道这二人还要重蹈覆辙么?
到了第二日在学里,胤禩却瞧见胤祯面色如常,对他和胤禛都亲热有加,倒让胤禛的脸色也缓和了几分,心里也稍稍放了些心,想着这十四也许真的被自己所说劝动了也没准儿。
康熙三十三年六月,康熙着令为胤禛在内城东北处修造好了府邸,胤禛就此搬离宫中,只是每日进学同往日一般,倒是方便了胤禩,每每出宫总多了个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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