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卞都的冬天潮湿阴冷,淅淅沥沥的雨雪过后,空气渗着无限的寒意,稀薄的阳光清淡如月,只供着明亮却带来不了太多的暖意。路上行人稀少,马车踏过青石板发出‘踢踏踢踏’的声响,愈近会峰,街道才渐渐显出几分热闹。
“廖小姐,里面请。”迎接我们的依然是上次那个小厮,元灵朝我挤挤眼,手在自己下颚处比了比。了然地转开眼,原来他也是送拜帖过来的那位,拉了拉肩上的披风,我点点头没作声。
会峰里热闹依旧几乎座无虚席,酒肉混杂的香味刺激着味蕾,早上只喝了一些白粥,肚中现下空空无物隐隐作响。快速地穿过大厅,院中的梅花星星点点地俏立枝头,梅香驱走了酒肉之气,清新如枝头小叶,含蓄着半点墨绿。站在沽秋阁前我心中略略有底,至少确定来的不会是左夫人。“廖小姐,”不同于上次,这次左浅裳亲自迎到门口,热情洋溢地笑道:“我等你多时了。”
被拉着走进屋,屋内的摆设基本没变,只是原本的根雕屏风不见了,屋内中段的装饰雕栏壁上垂落下轻烟色的双层幔纱,隔出了一个半隐蔽的空间。“廖小姐,请坐。”左浅裳乐呵呵地拉着我的手,青眉疏朗眼眸明亮,比起之前,看我的目光和善了很多。
依言坐下,屋内火盆充足,大开的窗户呈出凝碧湖上的景致,静止的湖面呈半透明的白色,日光下晶莹如一面银镜,湖边的停船冻成一排,船头零星坐着几个凿冰垂钓的人。虽说湖景别致,可前世见过比这个精彩的景色太多,我看了一会儿便失了兴趣,转回头捧着热乎乎的热茶以水充饥。心思转到幔纱后,刚刚虽未仔细看可这么明显的变动实在让人起疑,这么一想,视线不由自主地又转了过去。
“听闻廖小姐饱读诗书知礼守礼,非礼之言不说,非礼之行不做,非礼之视,不睹。”左浅裳眉头微挑,手指叩了叩桌面,笑地意味深长。
看来幔纱却有藏人,我笑了笑不以为意:“这些本就是读书人应守之礼,左小姐过奖了。”
“怎么,我看廖小姐似乎对湖景不怎么感兴趣?”左浅裳不着不急地拨着指间的扳指,口气忽然变得极淡,“莫非在下又妄作心思,做了唐突之事?”
“没有,左小姐误会了。腹中空虚,再美的景色也难入眼。”我揉揉腹间,歉意道。
左浅裳愣了会儿恍然失笑,她拍了下手,“是我疏忽了,来人,上菜。”
“真是糊涂了,只顾着赏景倒忘了肚中城池。”左浅裳也摸了摸肚子,神色放松了不少。
“以景为食,左小姐实属雅人。”前世今生两世为人,溜须拍马也略懂皮毛,只是左浅裳的脸色有些僵硬,唇角的弧度也尴尬地半提半落。
‘噗嗤——’幔纱后出来的一声轻笑让左浅裳的脸持续僵化,转开眼瞧向窗外,我理智地坚守非礼勿视,等着看左浅裳如何收场。
“姐姐混沌于世这么久,难得有人抛却外相看透你本性,雅人?当之无愧。”身旁的元灵抽气如鼓,虽说这声音确实少有的好听也不至于抽成这样,我睨了眼她,她激动地两眼发光,紧紧盯着幔纱。
左浅裳不自在地揉揉下巴,清咳了声:“轩儿,你答应了我什么?”
“答应姐姐的我并未失言,”明亮的声线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暗哑,不过分爽朗又多了几分清越,“是姐姐叫了我的名字,我并未说出身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满桌菜肴散着诱人的香味,我咽咽嗓子巡看一圈屋内,很好,所有的视线都对着幔纱,也难怪,最撩人的是只闻美人声不见美人身。当机立断地举起筷子我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会峰的红烧猪蹄软嫩弹牙,切成的块状不大不小刚好入口。杯中的茶水见底,自给自足地捞过对面的茶盏,我一面和口中的蹄筋较劲一面倒着茶水。
“小姐……”元灵小声地在我耳边唤了唤,端着茶水抬起头,我生咽下口中的蹄筋对左浅裳笑笑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闻,左小姐放心,今日只是你我赏湖观景享用美食,其他琐事并无影响。”
左浅裳奇怪地看着我,端起的肃色意味不明,“呵呵~”美人笑如春到,幔纱后的春意撩然,“廖小姐痴心路家公子今生非他不娶,为了他能弃孝守义,我本是不信,今日倒是见识到了几分。”
弃孝守义……我放下筷子面色不改,看着左浅裳道:“左小姐,除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闻,在下还有个习惯,不知你听说过没?”
左浅裳皱起眉,顿了一会儿才摇摇头,“愿闻其详。”
“非诚勿扰。”严肃地皱紧眉,极力地抿紧上扬的唇角,我站起身,“在下先告辞了。”
“慢着,”纱幔舞动中,一抹烟青色跃于眼中,元灵又在我身后抽着气,我停下身打量,盈盈玉人姿,弱冠倾城颜,灵眸修眉肤似月华,墨发红唇容姿翩翩,确实有让人抽气的资本。“廖小姐,初次见面,在下左浅轩。”声如琳琅,面若桃花,倾身行礼间好似撒了满屋的春华,撩人心动。
礼尚往来,我一边欣赏美色一边点头示意,“初次见面,在下廖冉。”
“廖小姐独享了美食就要一走了之吗?”美人就是美人,随便提提唇就能催眠人,我还没动,元灵就拉着我再次坐下。
左浅裳朝屋内的小厮挥了挥手,原本站在屋内的小厮全守到了门外,我看了看元灵,那丫头眼中无我心中更无我,揉揉鼻子我转回头,左浅裳一脸尴尬:“廖小姐请见谅,家弟也只是一时好奇并无它意。”
“非诚勿扰?”左浅轩慢慢坐下身,牵袍撩袖自成雅姿一派大家风流,“廖小姐好像忘了,该说这句话的应该是我。廖老爷当众求亲,整个卞都上下盛传左家嫁子的消息,时隔数月却毫无动静,世人该如何猜测?”
“轩儿……”左浅裳沉下眉,“此事娘亲自有安排,再说,廖小姐是因病重在身才延误这么久。”
“若是病重,为何娘亲数次探视都遭婉拒?是看不起左家还是根本另有隐情?”
“廖老爷不是说过廖小姐所染病状严重恐有传染,这才回避了娘亲。”
两人有来有往,表面上左浅裳句句为我说话实则明里暗里地戳我脊梁骨。可惜,我不是原主,对着两人的互动起不了太大的感觉,反有种隔桥看戏的意味。许是红烧猪蹄吃得太多,这会儿口干地紧,我端着茶盏小口小口地润着嗓子,左浅裳忽然对着我道:“家弟年幼,若是言语冲撞了廖小姐,还请廖小姐海涵。”
“没有,廖家确实有失误之处,该道歉的是我。”从善如流地回道,转眼一想,我试探地附道:“等家父回来,一定亲自登门解释清楚,必以礼数迎娶左公子。”
“山鸡岂能配凤凰!”左小公子终于怒了,一脸不屑地睨着我。
暗自叹息,好端端的公子之姿就这么没了,左浅裳拉下脸开口正欲解释,我点点头,“左公子所言甚是,在下会回去好好考虑。”趁此机会站起身,身旁的元灵总算醒了回来,小脸气鼓鼓的在美色中找回点神智。
话至此,左浅裳不好再挽留,我松了口气总算走了出来。元灵嘟着嘴,不甘道:“小姐,左家实在欺人太甚。”
我回头看了看,守在门前的小厮又依次走了进去,随口道:“左家对左浅轩挺重视。”
“可不是,左家上下最受宠的就是左浅轩,每次出门至少都带着五个以上的小厮。”元灵顿了下,“虽说长地好看,但性子太差了,对小姐这般无礼了!”
“恩,”心不在焉地应了声,路过后院就是前厅,走到厅前停下脚。睨了眼元灵愤愤不平的小脸,我笑了笑,故作惊讶地扬声喊道:“元灵,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只山鸡飞了过去?”
“小姐,你说什么胡话,山鸡怎么会飞!”元灵嘟囔着嘴,一脸不信。
“真的!你看!”我抬头继续惊呼,元灵眨眨眼,眸中一喜连忙点点头附和道:“小姐,真的有会飞的山鸡!”
身后传来桌椅摆动的声音,我收回手摇头叹息,“怎么飞进沽秋阁了?”
“小姐,我从来没见过会飞的山鸡,那会不会是神鸟?”元灵一脸惋惜,表情真挚。
“走,都飞进沽秋阁了也看不到了。”我拉拉元灵,厅中已有一些人好奇地探头张望,“呀,小姐,我刚看到一个好漂亮的人在门前晃了晃,会不会是神鸟变得?”眼看着元灵越演越过,我连忙拉着她快步走了出去。“我也看到了!”身后不知谁嚷了声,“刚刚好像是飞了什么过去,我还以为我眼花了,难道真是山鸡?”
“山鸡是神鸟?”“会飞的才是?”“我们去看看。”“在哪?”“说是到沽秋阁。”“沽秋阁有会飞的山鸡?真的假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元灵笑地见牙不见眼,朝我直比大拇指,我拍拍她的头,严肃道:“想笑也憋着,回家偷着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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