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盏也是望着这边的,方才铭?转身的时候,正好与她目光对视。
看三人的情形,似乎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青盏想了想,还是决定过去。事情的原委,她总要了解一下的。
慕容焱竟然很有默契地打开原本放在回廊里的伞,轻轻为她撑起,二人一起穿过重重雨帘,来到亭子里。他不说话,来这里的目的只是送她过来,对于铭?他们的事,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青盏并不介意,本来就是与他无关的事,他这段时间忙于朝堂上的事情,已经够辛苦了,何必还让他为这件事多费心呢。另外,她毫不怀疑的就是,他勉强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也一定是虚情假意。
铭?轻轻抬起头来,脸上的落寞已尽数散去,苍白的面容上又恢复以往的潇洒不羁。他的目光淡淡掠过慕容焱,落在青盏身上,微微一笑:“你来了。”
何其的苦涩,何其的难耐。明明千言万语都表达不尽他心中的情意,可是最终只能说出一句:你来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能多看一眼。
说出来与不说的结果是一样的,她都已经决定要嫁给别人了。就算说了之后便能改变这个局势,甚至能得到,他想,自己大概也不会说吧。他的身体状况,自己比谁都清楚,真的做不到在明明知道不能白头偕老的情况下,还要自私的得到。
就这样就好,心痛着,也快了着,看她过的很好……
青盏轻轻点点头,看他脸色比昨天还要苍白,担忧地问道:“铭?,你感觉怎么样?”
本来对事情的发展还是分外担心的,过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件事,可是看到铭?苍白的面容,方才发现,自己最在意的,还是他身体的状况。
无论结果是什么,怎样的挣扎,谁受到伤害,成全了谁,至少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比伤害更可怕的是,人不在了,想要怨恨的时候,竟然连个怨恨的人都没有。
铭?依旧轻轻笑着:“别担心,不碍事的。”
反正,至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看着她。这样,或许,也就知足了。
最令人伤心的是明明深深放在心里,却拼凑不出她的样子。
他还能看到,还不是最悲惨的一个。
慕容焱并不介意铭?对青盏的情意,连他一个多次强调自己是局外之人的人都能对她动心的话,这只能证明,青盏很好,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他是何其的幸运,如此之好的青盏,却将要成为他的妻子。
五个人之中,最为愉悦的便是他了。即便现在已经真的把铭?当成朋友,可是看到铭?因为青盏而落寞的样子,首先浮在心头的,竟然是满足感。人终究是有私心的,谁也不可避免。
谭寂然虽然有心放弃自己的爱情来成全他们,但是二人的拒绝还是让他得到一丝安慰,尤其是绿澶的拒绝。不管怎样,在给她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后,她还是选择了自己。静静地望着亭外越来越大的雨,就让它尽情的下吧,风雨过后总会看见灿烂日光。
绿澶因为铭?方才的咳嗽而心有担忧,所以一直留意着他,却敏感的发现,在青盏过来的瞬间,他的目光便静默起来,忧伤起来。
难以压抑的心痛,原来,难道……
两年多了,时过境迁,足以让一切思念淡化,改变。她已经不奢望再回到从前,也无需再计较他的心已变。
可是,是九妹么?
为什么让她知道偏偏是青盏?
绿澶紧紧咬住下唇,没有痛恨,没有嫉妒,那是她最疼爱的妹妹,已经发誓再不相见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慢慢走到亭子里面,扶住朱红漆栏,遥望着遮住视线的雨帘。
青盏听铭?这样说,也就稍稍放下心来,看了姐夫一眼,转身朝绿澶走过去。
一切都明明白白说清楚,没有什么不好。她真的不希望六姐和六姐夫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那样,得多辛苦啊!
“九妹,”听到动静,绿澶微微转过身来,笑道,“我没事了,你放心。”
真的决定放下了,虽然笑得有些勉强,但总有一天会好的。放下了,不再恨,就像青盏所说的那样,真正放下,是连恨都没有的。谁对谁错,又或是命运弄人,都无须计较了。
没有忘记,更无须忘记,放下并不等于忘记。曾经的美好,她会牢牢地放在心底。不能相守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在最爱的时候迫不得已分开,无论以后对方有怎样的经历,留在心里的,永远是一抹抹不去的朱砂印记。
安慰了青盏,她又微笑着看向慕容焱:“我有一些话,想单独和铭?说,不知王爷能不能行个方便?”
慕容焱轻轻点了点头,便带青盏和谭寂然一起离开。
雨依旧不停息地下着,远远近近,迷潆一片。近在眼前的荷花池中荷叶的圆润轮廓已经辨不十分清晰。
看着三个人远去,亭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铭?慢慢转过身去,轻轻开口:“澶儿……”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
绿澶轻轻一笑,慢慢走近他,说话的语气多了几分洒脱:“当我终于知道你是为我好的时候,你的心却已不在我这儿了。”在铭?错愕地目光中,她接着道,“铭?,你爱上了九妹。”
不是猜测,无论以当局者或者旁观者的身份,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动,她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
“澶儿,我……”本来以为掩饰的很好,原来这么司马昭,仅仅一次,就被绿澶发现。铭?有些不知所措,苍白秀丽的面容上再不是以往的潇洒不羁,绿澶所说的每一个字,就像是一个个不安分的因子,错乱了他的思绪。
绿澶望着他,原来放下竟然这么容易,她微笑着望着他,将他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地看在眼里,轻轻问道:“铭?,以后还可以做朋友吗?”再不相干,即便心里这样想,但终究说不出来。
铭?稍稍犹豫了一下,唇角勾勒出苦涩的笑容:“可以。”
彼此心里明白,所谓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
绿澶微笑着向他说声再见,转身走进雨里。在雨中就可以放心的流泪,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即便放下了,也要为自己被祭奠的爱情再哭一次……
……
转眼间,大片大片的荷花已经开了,水池边,树荫处,不时的传来一阵一阵的蛙叫蝉鸣,长安的夏天便真的来了。
六姐和六姐夫决定回杭州,他们此来的目的便是来探望谭寂潇和他们,顺便散散心。
人也看过了,心也散过了,既然决定要回去,青盏也没有加以挽留。因为铭?的事情,她觉得六姐他们还是早些回去好。
那日,她不知道六姐和铭?单独留在亭子里到底说了些什么,之后慕容焱在王府设宴之时,绿澶找了个理由把她叫出去,却说让她一定答应她一件事,嫁给铭?。那样坚决的态度,让她不知道该怎样拒绝。幸好铭?出现了,阻止了她的自作主张。
可是,从那以后,她便有些不太敢面对铭?了。六姐说铭?爱上了她,让她看在铭?身体状况的份上,嫁给他,让他为数不多的日子过得开心一些。青盏绝不相信是铭?让绿澶这样说的,一定是绿澶看出了什么。其实,她也隐约看出了铭?对她的感情,只是一直以来不知道怎样面对,所以他不说,她更不会提起。
直到绿澶明明白白地将这个事情说出来,她才觉得,自己不能再装作不知道了。
多少个日子,她常常来往于苏府与成亲王府之间,来看慕容焱。可她从来没考虑过铭?的感受,他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会多么伤心,却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青盏有些自责,她不是有意看铭?难过的,但是没有想到他会难过,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太放在心上?
自从那次,她便将这件事情挑明了告诉慕容焱,并且决定尽可能地不去成亲王府,如果见面,让他出来找她。
不用见面了,是不是就不会再那么难过?
拿着很久之前在成亲王府拿回来的一片龟甲,那是铭?研究金石那段时间送给她的。抚摸着上面粗糙的纹略,凝望着那些她看不懂的字符,青盏目光微微静默:铭?,对不起,你想要的,青盏真的给不了……
蔷薇花已经谢了,叶子越发长得葱葱郁郁,夏天的气息无处不在。送走六姐六姐夫,回来的时候,时过中午。青盏懒洋洋的坐在秋千架上,蔷薇葱茏的叶子为她遮下一片荫凉。
她静静地凝望着院中角落里的那方池塘,池塘里栽种的是睡莲,此时已经开出了一个个金黄的、玫红的、淡蓝的、洁白的花朵。小小的花朵,小小的叶子,并不能将池塘整个儿遮掩住,露出的大片大片的水中映着附近苍翠的树影。
青盏觉得睡莲与荷花不大一样,那更像是一盏一盏的荷花灯,条理分明的让人一眼看得清明,不像荷叶荷花的挤挤挨挨。
谷雨突然匆匆忙忙地走过来,脸上焦急的表情和她寡言少语的性子很是不相符。
青盏从秋千上跳下来,向她问道:“怎么了?”
谷雨想了想,说道:“大人下朝回来了,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大哥?
青盏微微一怔,莫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她向谷雨问道。
小丫头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对青盏道:“小姐,您还是过去看看吧。”
淳熙是她的恩人,救她出火海,谷雨对他很是感激。她去厨房准备为青盏端点心,路上看到淳熙面色阴郁的回来,心知发生了什么事,便连点心的事都顾不上,便匆匆赶回来了。青盏的聪明她是看在眼里的,直觉上认为她或许能帮上什么。
青盏心里也是十分在意大哥,听谷雨这个说,便匆匆向院外跑去。
作者题外话:june 的留言毓澜有看到,也回复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显示不出来。不过,毓澜还是要谢谢june 的,是你让毓澜知道,自己的文不是没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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