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章
夏语冰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淡淡道,“总要把话说清楚。”
谢鹔鹴轻挑纤眉,“有什么好说的。”她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谢连城,冷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弟弟替我报仇,这么明显的事情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她又看了一眼捂着脸的优璇,续道,“更何况,我的人你也打了,气也出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夏语冰看了一眼谢连城,却没有做出丝毫让步的样子,“你说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把你弟弟留下。”
谢鹔鹴微微一笑,轻嘲道,“我要是不呢。”
夏语冰眼中光芒闪动,只听他冷声道,“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客气?”谢鹔鹴一声冷笑,“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她微微别过脸,对身边的平惑和优璇吩咐道,“带小少爷下去。”
“阿姐!”谢连城伸手抓住谢鹔鹴的衣袖,抬起头对夏语冰道,“你如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打掉的,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不许你欺负我阿姐。”
谢鹔鹴转头对谢连城微笑道,“弟弟,你果真还是太天真了。”她的笑容极其美丽,像是一朵在晚风中盛放的鸢尾花,有些落寞,有些寂寥,少年仰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女子,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可是他却分明地感觉到了,现在的阿姐,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红衣红马的鲜亮少女了,有些东西,已经在他们经历的事情当中将他们自己悄然改变了。谢连城只觉得眼中一酸,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他不愿意看到自己姐姐这个样子,这个样子的谢鹔鹴根本就不是她,在他的记忆当中,他的阿姐,永远都是那个鲜衣怒马,容颜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女孩子,她会骑着她那匹像火一般浓烈的火云驹从京中的大街上飞驰而过,干脆到连一片衣角都不会留给他人;她会在战场上,带着她的战衣,骑着她的战马,像一片火烧云般掠过众人的眼前,留下无数迤逦的传说。那样的女子才是他的阿姐,他的阿姐,永远都是比太阳还要灼人的女孩子。
谢连城举步上前,将谢鹔鹴挡在身后,少年的肩膀并不宽厚,连身高也只到谢鹔鹴的耳边,可是眉眼间却是一片坚毅,隐隐之中已经有了大丈夫的担当之色。谢鹔鹴看着眼前少年的身影,心中欣慰,她伸手轻轻拂了拂谢连城的肩头,温言道,“听话。”说着将谢连城的身子往后一拂,谢连城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等到他站稳,身子却一僵,被平惑优璇一左一右地扶住,往后院的方向带去。
谢鹔鹴眼中波光流转,黑白分明的眼眸此刻看去竟有些难言的诡谲。她手腕轻轻一动,一道白光就从她手中绽放出万千光彩。待到光彩渐渐散去,一柄软剑已经被她盈盈握在手中,她身穿大红色狐裘,瘦削的身形站在料峭春风之中,明明是瘦不可言,却让人有一种如临高山之感。她冷冷一笑,早已不复当初的明艳,却别有一种凄艳清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究竟要怎么个不客气法。”
她对面的夏语冰皱了皱眉,声音还是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我没工夫跟你胡搅蛮缠。打人的是谢连城,我要找的人也是他。”他说话的样子,那样轻描淡写,仿佛现在和谢鹔鹴议论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关乎人命的大事,甚至,他的语气当中还隐隐藏着一丝不确定的宠溺,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谢鹔鹴心中微酸,她当初,又何尝不是这样以为,可是,哪里会知道,世事到头,竟会是这样......
谢鹔鹴低头一笑,仿佛盛放在枝头的花朵却又不堪风吹雨打,她将手中的软剑一舞,冷冷道,“少废话。”话音刚落,手中的软剑已经如毒蛇吐信一般朝夏语冰刺了过去。
彼时偌大的花园当中没有一个人,优璇和平惑连同谢连城早就被她支开了,将军府里的下人们也每一个人敢过来。料峭的春风吹过谢鹔鹴肩头的狐裘,她分明地感觉到一阵透骨的凉意。
这世间,最难的事情便是“人生若只如初见”。
她手中的软剑是当年出师时师父送给她的。剑名“寒波”,出自陶渊明《咏荆轲》中的那句“澹澹寒波生”,剑长三尺二寸,重不过八两三钱,用的是东海玄铁,又加了天山的冰蚕丝,通体莹白似雪,出鞘之时便有一股寒气涌出,当初打造它的时候,为了好看,专门在剑身上面打造了波纹样的花纹,也算是应了它的名字。剑是软剑,平常的时候就被她缠在手腕上,远远看过去的时候不过是个女子的手镯,根本就没什么稀奇。她的师父将剑给她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强极则折”,她当初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看来,或许,当年师父早就料到了这一日。
谢鹔鹴手中的剑轻轻一挑,却又被夏语冰的剑给压了下来。
对面的男子一身青衣,容颜清俊,眉眼之间,仿佛是被玉细细洗过一般,长身玉立的样子,真真当得起“芝兰玉树”四个字。可是,就是这个人,带给她的,却是此生都无法忘却的痛苦。
双剑相交,溅起几分火花,但是很快就淹没在尤带寒意的风中。她想起四年前的春天,那个时候,夏语冰还不过是众多寒门士子中的一个,她带着优璇和平惑在京中一家茶里品茶——说是品茶,其实不过是府中时日太过无聊,贵族小姐又有许多规矩要守,她心中不耐,于是带了人,从家里跑到街上来凑热闹罢了——她和两名侍女呆在用帘子隔开的包厢里,下的人看不到她们,她们却将下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茶馆当中,向来人声喧闹,她为了避开熟人,特意选了一间很普通的茶寮。这些天,京中谈论得最多的,恐怕都要算重开科举一事。先帝在位之时,政局并不清明,到了后期,甚至连科举都一并废除。本朝自开国之时起,就有贵族门阀勾结盘踞,本来当初太祖不过是为了嘉奖开国功臣,安抚前朝旧臣,哪里知道,这番举动,却成为后来的一大毒瘤。太祖过后,再无人可以有此铁腕手段将他们压下来,久而久之,贵族制度,竟成了本朝的主流。这些贵族,自视清流,拉帮结派,各自培养党羽,看不起寒门之人,而一向被用来选拔人才的科举制度却成了贵族子弟进入朝廷的一块跳板,卖官鬻爵,已经屡见不鲜,寒门士子十年寒窗苦读,还没有一个好的出生来得快。儒家一向主张“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可是,如今这个“帝王家”连看也不看他们,这“文武艺”他们学来又有何用?
先帝驾崩,皇后林氏带着年仅六岁的太子在太师林晋语,大将军谢澜楚,三朝元老、当代大儒薛清源等人的拥护之下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嘉和。嘉和四年,少帝提出重开科举,立刻引来一片轩然□。太后林氏亲兄,当朝太师林晋语甚至当朝拂袖而去。满朝文武之中,几乎只有帝师周瑾瑜和大儒薛清源才赞成这个决定。
都在众人以为此事又要因为臣子的反对而不了了之的时候,大将军谢澜楚居然也出声支持,而此后,本来称病在家半月之久的太师林晋语出奇地出现在早朝上,绝口不提科举之事。自此,废除近二十年的科举考试,终于重新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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