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章春风得意马蹄疾
寒波被夏语冰手中的长剑挑落,谢鹔鹴大病未愈,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她站在庭院之中,风轻轻吹起她的裙角,明明应该是一片迤逦,谢鹔鹴的脸上却是一片死寂,她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极古怪的笑容,“我们四载夫妻,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她的身上依旧披着刚才出来时披的那件大红色的大氅,应该是火一样鲜活的颜色,此刻却像是死人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死寂,一片久久的死寂。就在谢鹔鹴以为夏语冰不会再有什么动作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右手上一麻,接着大拇指上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一看,一截白玉般的手指掉在青石板上,带着血迹,滚了好远。她看着夏语冰木然的脸,良久才大声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意态癫狂,竟像是入了魔障。忽然,她猛地朝夏语冰掠去,身子飘动宛如鬼魅,她拼尽了全力,夏语冰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只纤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脖子上。谢鹔鹴在他耳边“咯咯咯”地低声笑起来,她看着他,眼睛当中有着从来没有的眷恋,“你看,就算你削了我的拇指,让我此生再不能拿剑,我也有办法杀你。”她的声音轻而柔,恍若情人之间的低语,说出的话却因为她这语气而变得格外森然。
夏语冰转头,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只隔了一寸不到,他眼神微动,语气却平淡,“你一向都有办法,我不过是你们谢家手里捏着的一只蚂蚁,你想怎样还不就是随你?”他这番淡淡的模样,旁人还以为是情人之间的话语,谢鹔鹴听了,却惨然一笑,放下放在他脖子上的左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她的右手垂下,拇指上的鲜血流了一地,衬着青石板,竟是格外地触目惊心。她本就是大病未愈,刚才又与夏语冰一番激战,体力早已透支,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闭上眼的那一刹那,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一日,他们成亲的那一日,那满天耀眼的红色,飞扬鲜艳,最后沉淀下来,却只沦为她心口的一块旧伤。
林晋语果然在第二日的朝堂上向少帝提出要娶谢鹔鹴为儿媳,却被谢澜楚的一句“家事不宜置于朝堂”给挡了回去,他碰了个老大的没趣,本来以为会就这样算了,没想到下朝之后他果真找到全京城最好的媒婆上了谢府,来给谢鹔鹴和林尚琪说亲。
谢鹔鹴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和谢飞白正在考校谢连城的课业,平惑跑来告诉她,给谢连城听了,一口啐道,“不要脸。”谢飞白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他出身世家,家教极好,只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放杯子被他做来都别有一番风姿。只听他淡淡对谢鹔鹴笑道,“这林晋语莫非是草包托生?他让林尚琪娶你,无非就是想让谢林两家联手来抵制这即将由寒门士子形成的一股朝堂新势力,让林谖不敢动他。可是,他怎么不想想,这科举是爹一手促成,为的就是要抵制外戚,且不说你,就是爹也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他此番上门,不就是自取其辱?”谢鹔鹴放下书,笑了笑,“你也说了他是草包托生。林晋语上次为科举的事情已经激怒了林谖,他若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太师,林氏一门起码还可以荣耀几十年,可是偏偏他要自作聪明,急着找帮手,这下,无需我们动手,单是林谖就饶不了他。”
“饶不了?怎生个饶不了法?”谢飞白顺口反问,他的嘴角牵起一丝讥诮的笑容,“林晋语是林谖的亲兄弟,林谖如今能够稳坐太后的宝座还不是背后有了林家的支持?她若做出了有损林家利益的事情,林家也不是吃素的。她如今能够做的,无非就是给林晋语一些警告、小教训之类的,除此之外,你道她还能够有什么大动作?”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又道,“林晋语就是吃定了林谖不敢将他怎样才能在这位皇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动作频频。”谢飞白冷笑一声,续道,“这位林太后啊,费尽心思登上高位,做得却这般窝囊,果真是报应不爽。”
“你又怎知她心中窝囊?”谢鹔鹴朝谢飞白眨了眨眼睛,“也许她还乐在其中呢。”她将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水木清华,一片郁郁苍苍,“林晋语多半还以为爹爹如今的境地和他一样,所以才这样急着找过来。只是......说到谋略计谋心机算计,他和林谖一母同胞,差得却太远了。”
他们二人猜得果真没错。几日后的早朝林晋语并没有来,说是生病赋闲在家,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为了前几日向谢家求亲的事,这般说不过是为了遮掩一下他被伤得彻底的面子罢了。
这番风波尚未完全过去,朝中科举就已经结束了。文状元是四大家族谢林王沈中沈家的公子,叫做沈秋彦,他是周瑾瑜的学生,少有才名,是京中有名的才子,也是这四大家族中少有的饱学之士。沈秋彦这个人,谢鹔鹴也认得,长得是极好看的,文文雅雅的样子,害羞而腼腆,女孩子跟他说一句话就要红三次脸,只不过,他书生气太浓,说话有些酸,为人有点儿迂腐,但却是一个极有趣的人。只是,一直让谢鹔鹴想不明白的是,沈秋彦的老师周瑾瑜为人狂傲狷介,又怎么会教出他这样的学生?
武状元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叫夏语冰。名字取得极雅致,只是,“夏虫不可以语冰”,却算不得好。
但是,谢鹔鹴却并不知道,原来这个夏语冰,就是那个人。
新状元游街的那天,平惑要凑热闹,连同拉了她和优璇一起去。沈秋彦坐在马上,胸前一朵大红花,头垂得低低的,脸上的红晕比他胸前的大花还要红。他本就长得好看,有胆大的姑娘见到他已经在往他身上帕子了,他却唯恐避之不及,仿佛那不是香喷喷的姑娘手绢,而是让人胆寒的蛇虫鼠蚁。他身旁的那个,一身青衫,磊落又秀挺。谢鹔鹴离得远,那人又别着头,看不清他的容貌,不过谢鹔鹴却觉得莫名的熟悉。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锐利,让那人有了感觉,他回过头来,想要在人群中去找寻,可是等到他转过头来的时候,谢鹔鹴却忍不住一声轻呼,那人不正是那日和她一起烧掉林尚琪别院的少年?听到了她的呼声,那少年看过来,谢鹔鹴一身红衣,站在人群之中,她容貌又是极出众的,那少年一眼便看到了她。看到是她,那少年愣了愣,转眼便笑了起来。他容貌有些清冷,看上去并不太容易亲近,可是他一笑起来就是另外的一番模样,仿佛春风拂面,让人觉得十分舒服。不知为什么,谢鹔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刚刚低下头去,正好就看见那少年胸前挂着的那朵大红花,衬着他的青衫,说不出的好笑。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那少年脸上还是愣愣的,等到他顺着谢鹔鹴的目光寻到自己身上的那朵大红花的时候,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脸上也有了些许的不自在,他伸手拉了了自己的衣襟,想将那朵大红花遮住,谢鹔鹴微微垂头轻笑,等到她再抬起头的时候,那群人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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