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冷不防向玉容道:“《女诫》可读熟了?抄好了?”
玉容心里一抽,她还以为德妃忘记了,没想到她依然关心她是否做了“贤妾”。“回额娘话,还有几张就抄好了,过几日奴婢就给额娘送来!”
德妃轻描淡写的笑着,“送不送来不重要——你可懂了?”
“懂……了!”玉容心虚。
“懂了就好,老四最近都歇哪啊?”德妃纤手轻揭茶盖,漫不经意拨弄着手里的盖碗茶。指甲上套着的三寸来长的套子镶金嵌宝,金光闪闪。
那拉氏叫了声“额娘”正要寻个由头起身避开,德妃目光一闪,面色转严,冷冷道:“你坐下,哪都别去!你是老四的嫡福晋、四贝勒府的女主人,就该拿出应有的款来,替老四好好打理府上。四贝勒府后院的事,你都该听,更该管!”
“是,儿媳明白!”那拉氏起身、垂头、屈膝。
德妃的目光又瞟到玉容身上,缓缓道:“你是个聪明人,本宫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可知道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本宫不愿意自己的儿媳妇中也有专宠的妒妇!我知道你和老八媳妇走得近,别学她,咱们关起门来说句话,皇上对她早已是不满了!”
听她提起微云,玉容猛的抬了一下头,随即又垂了下去,心中不禁为微云不平:原来只要丈夫不纳妾、不雨露均沾,不管做老婆的有没有做什么、说什么都铁定成了妒妇!
“额娘教训的是——”玉容缩肩垂头,双手逼在面前下意识绞着手里的帕子,忍着压顶而来的空气规矩回道。
德妃却不再说什么,头上的珠钗微微晃动,眼神冰凉到了极点,半响方缓缓道:“皇上的**从来没有专宠的嫔妃,本宫似乎记得皇上曾说过,只有胸无大志平庸碌碌之辈才会为石榴裙所羁绊,你们听听,这是什么意思?本宫不希望你们姊妹们为了争风喝醋些须小事坏了老四在皇上心里的印象,老四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容易!”
玉容诧异的抬了抬眉,德妃的话让她心绪纷乱如麻。她的话听起来很荒唐,似乎又很合乎时代的道理。她从来没有想过,“专一”这种令人向往、骄傲、羡慕、心醉的感情态度原来竟是一种罪过与羁绊!她有点不知所措,有点茫然,有点紧张心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从德妃的态度来看,这件事似乎很严重,远远超乎她想象的严重。
那拉氏默不作声,态度越发恭顺聆听教训,只把眼瞟了一瞟她。
“你这个嫡福晋也太贤惠过头了吧?你们爷子嗣单薄,皇上是提过的,虽说此次得了两位小阿哥,可总不能单指望一个人吧?那么多女人都是做什么的?摆设还是木头?若是不会伺候,那也容易,马上就要选秀了,到时候本宫再给他留意两个伶俐的!”德妃瞪着眼,是真恼了。
玉容手心一紧,心里顿时涌起极不舒服的感觉,她耳边尽是回响着德妃这句刺耳的话:再给他留意两个伶俐的!
“额娘,”那拉氏舔了舔嘴唇,艰难的开口陪笑道:“额娘您教训的是,儿媳心里也一般着急,可爷才是贝勒府的主人,爷要歇哪儿媳也不敢干涉啊!”
德妃锐利的眼风一扫,玉容不能不开口,她不禁暗暗苦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句话亲身体验了才发觉原来是这般的沉重难耐。
“额娘,奴婢……奴婢明白额娘的意思了!”她咬着嘴唇,吃力的挤出这一句重若千斤的承诺,突然心头一阵疲惫:她以为她已经融入两人、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里的一切,原来全不是那么回事,她习惯的只是胤禛刻意保护呵护的一个小角落,走出他的呵护,她依然与这里格格不入。
“这样吧,你到城外庄子上休养一段时间,什么时候把《女诫》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吧!”德妃的眼光柔和了些,金光闪闪的指甲套轻轻拂过硬红的茶几,说得轻轻巧巧。玉容心里一沉,德妃此话含含糊糊,分明就是她什么时候让她回来她才能回来。
“是,奴婢明白,明儿奴婢便向爷自请出城休养!”玉容不得不极有眼色的应承着。平心而论,她其实也宁愿甩头出城,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也不愿意亲口亲手把自己的男人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出城,她反倒是赚了!
出乎意料的,胤禛对她的请求既不意外也不反对,他只是将她按在胸前,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着她乌油的秀发,而后低低道:“那也好,京城里热得很,暑气太重,城外倒清爽些,景致也更好!就去积翠庄吧,那有山有水,离京城也不远不近。”
玉容从他胸前仰起头,报复性在他肩头狠掐一下,咬牙道:“德娘娘倒很疼爷呢,张罗着要给爷挑两个伶俐的跟前人了!”
“是啊,爷也没想到她也会替爷着想!”胤禛不自觉轻叹,目光悠悠望着前方。
“你——”玉容气得倒噎一口,看他不像逗自己玩的模样,露出不敢置信失望极了的神情,气呼呼扭过身子,薄怒含嗔悻悻道:“原来爷早有这心思啊,倒是容儿多事碍事、太没眼色了!”说毕气忿忿进了里屋。
胤禛一怔,回过神来,忙提脚跟了进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搭在她的肩上,笑道:“爷不是那个意思,乖容儿,你想左了!”
玉容哼了声,肘弯向后一顶,酸溜溜道:“管你什么意思也与我无关,你爱怎样怎样,谁敢说半个不字?你是贝勒爷嘛!”不知怎的触动心肠,竟差点滴下泪来。
胤禛抱她的手臂更紧了紧,在她耳畔用低而毋庸置疑的声音道:“爷答应容儿,不管府上再进来几个,爷都不碰她们,爷只要容儿一个,好不好?”
玉容没来由的心一松,仿佛解决了什么悬而未决的大问题似的。她身子微微动了动,道:“可以吗?皇上和德娘娘还等着抱孙子呢!那怎么办?”
胤禛低笑不已,凉凉的手指顺次刮过她的脸颊、鬓角、耳垂,最后不住摩挲着她柔嫩的颈,引得她一声娇哼,忍不住软软往他身子靠去,耳畔被他温热的气息弄得酥痒轻颤,偏他还在那温热的气息中用浓浓的暧昧腻声道:“傻容儿,爷自有爷的法子!嗯,皇阿玛和额娘要抱孙子,容儿不会生么?”
玉容双颊不自觉又飞上一片潮红,心中又羞又恼,暗恨自己竟越来越没用了,在他天长日久深情的溶化下,她的心变得越来越柔软,越来越为他沉迷,哪怕迷失自己,迷得晕头转向。
她还在胡思乱想自怨自艾,胤禛嘴手并用,在升级制造着令她沉迷的氛围,“容儿明早便要出城了,乖容儿,今晚……”胤禛低笑着,吻向她迷离的眼眸,晕红的脸颊,胭脂般娇艳的朱唇……
积翠庄还是那么美,只是这次陪她同住的不是胤禛。小山与雪儿留下照顾孩子,陪她前往的只有云儿和两个粗使丫环。
不知是因为积翠庄依山旁水、树木高大葱郁的缘故,还是因为人少的缘故,离酷暑的京城只有三十多里,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溽热,清凉惬意得让她有些内疚——她知胤禛最怕热,又最重规矩,不管多热的天,身上的行头都不会少一件!哪怕在屋里与她戏耍,除了上床,他的衣衫也依然整整齐齐。这样的炎热溽暑,还不知他怎么过呢。
她没想到绕过积翠山往西,穿过一个山谷,转过两道弯,居然是胤禟的竹邑庄。千杆翠竹掩映着一带流云状水磨灰砖院墙,隐约可见苍灰的屋脊和飞翘的朱檐。这是某个不太热的午后,她带着云儿骑马游荡偶然瞥见的印象。
没料到竟有个如此清雅阔气的邻居,两人相视一笑,策马向前欲一探究竟。不料尚未靠近,半路又被半山缓坡上一道孤寂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只见那人一袭白袍,双手抱膝坐在背阴碧绿如茵的山坡,身后拖一条乌油油的长辫子,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不知在看移动的日影还是在想着什么出神。空旷的四野鸦雀无声,只有时而掠过的风吹动草叶梭梭轻响,静谧的画面让人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玉容以手搭在前额细看了看:竟是胤禩!她好生奇怪,除了上朝办差,胤禩与微云向来形影不离,一个温润如玉笑容温婉,一个秀雅如梅气质似兰,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金童玉女、模范夫妻,可他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诡异的荒郊野岭呢?
玉容想了想,留下云儿,自己得得拍马过去笑着打招呼。
胤禩扭头见是她,忙拍拍手站了起来,微笑道:“原来是小四嫂!听说小四嫂身体不适在四哥庄子上休养,可好些了?”
玉容哂然一笑,道:“劳您记挂,好些了,所以出来活动活动!”她故意四处张望,笑道:“咦,怎么不见微云妹妹啊?这么美的景致,八爷居然一个人独享?”
胤禩眼中忽然一黯,随即又恢复了温润的笑容,清清淡淡道:“我只是陪九弟出城有点事,那前边就是九弟的竹邑庄。”
玉容有点狐疑“哦”了一声,还是忍不住笑道:“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太对啊!难道你俩吵架了?不可能啊,八爷也会同人吵架么?说出去人都不信呢!”胤禩向来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从不轻易在人前显露出心底的喜怒哀乐,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与微云有关。凭着与微云的关系和女人的直觉,玉容想也没想,自顾自把自己的猜测唠叨出来。
胤禩笑笑,忽然叹道:“还记得吗?当初若不是因为你一席话,我说不定便错过她了!我曾经对自己说过,此生只疼她爱她一个,绝不容许第三个人插足在我们之间,这一生一世,我只要她,她只有我!”
玉容听得大为解气,不觉拍手赞道:“八爷有此心,叫人听了又感动又痛快!一生一代一双人,八爷,你让我对清朝的男人有了一丝信心,真的!”
胤禩愕然,唇角扬起一抹浅笑,道:“是么?可是,”他的笑容淡了下去,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眼底浮出一层忧郁,“可是我现在才明白,看起来极简单极容易做到的事原来也这么难!别的事我做不得主,没想到连这么点私事也做不得主,唉!”
“也有人叫你娶小老婆吗?”想起去年微云淡淡的话语,似嘲非嘲的表情,玉容神使鬼差的冒出一句。
胤禩一愣,怔怔望着玉容的眼中渐渐多了几分了然。玉容脸一热,微觉有些尴尬,暗道丢死人了,这不摆明了告诉人家胤禛要娶小老婆把自己扔外边来了么?
胤禩并未点破相问,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望着绵绵远山,淡淡道:“从小到大,额娘的眉头几乎没有舒展过,即便她脸上挂着笑容,眼中却是空的。她总喜欢静静的坐在宫门对面,默默的对着那扇朱红的宫门,盼着皇阿玛,大多时候,这一盼就是一天。即使皇阿玛来了又怎么样呢?不过一时半刻他还是会离去,我不敢想象,那时额娘的眼中会有多么的失落……我不要微云有一天也变成那样!”
情不自禁拿胤禛来做比较,玉容心中百般滋味,“微云真幸福,作为一个女人,我真的好羡慕她!”玉容自失一笑,无限感慨道:“八爷,您真不该是这个时代的人!造化弄人啊!”她心底琢磨着老天爷不该把她和微云弄过来,而应该把胤禩弄现代去才对!
胤禩一怔,秀眉微蹙,不禁轻笑道:“不该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你觉得我该是哪个时代的才比较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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