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延府府学前不复往日的清净,三拨人分开而立,无人大声言语,可也是热闹非凡。
沿着东墙根立起许多临时篷子,样式简单却不失华贵,上面挂满了装饰物件。
篷子多有纱布挡着,可以模糊的看到里面一些贵妇人用着一些小吃,还有两三个凑在一起小声交谈着。
西面便没这么舒服了,一群人杂七杂八的聚在一起,有赤足农民,亦有衣着得体的寒士,偶尔也有穿着富贵的商人,想来是暴发户,虽然富有却是得不到东面上层人士的认可。
按说西面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难免生出一些争执,可无论是赤脚农民还是富贵商人都是极力克制,即使再不屑与旁边人为伍,即使再不满别人鄙视的目光,他们也都默默无言,且多数满脸期盼。
相对来说,东面要比西面和谐的多。
除了这两拨人,远远的还有一拨人,只是这拨人离的稍远一些,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却是奴仆身份的居多,而且,所有人身边都有马车。
这拨人中有一老汉,坐在无篷马车上,手里拿着几根草编玩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老汉衣着不鲜,又带着一股子农民味道,可在这群人中显然最受尊重,虽也有几个奴仆用不屑的目光撇他,却也没有上来找茬。
“忠老实,你说你家娃能不能中个小三元?”一旁身着粗布麻衣的汉子问道。
“那哪儿说的准啊,”被称做忠老实的老汉放下手中稻草答道“昨个儿又有人要我家家生吃酒,我早上叫家生的时候,发现他还没醒酒嘞。”
忠老实说着不满的把稻草揪断。
那汉子听了叹了口气,又开口道:“忠老实,听说雍州百年没有小三元出现了,若是你家娃中了小三元,那可了不得呢。”
忠老实一笑:“哪儿有那么容易,我看悬,迷迷糊糊的,他不在考场上睡觉就不错了。”
不远处一个早就看他不顺眼的奴仆插嘴道:“儿子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真不知道有你这样的傻爹如何教出那样的儿子的,该不是别人的种?”
这话一出几个跟忠老实关系好的纷纷对此人怒目而视,转眼一见这人衣服上有个大大的李字又赶忙调转目光。
几个明显看不起忠老实的跟着大笑,这些人多是富贵人家的奴仆。
忠老实朝他们打量一眼,低下头没有搭话,只是对着身边的汉子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大字不识几个,儿子能当个秀才就是祖坟冒青烟了,知足,我是知足了。”
那汉子听了认同的点点头,有些不满的瞥了那帮奴仆一眼。
他也只能瞥一眼,便是眼看变成秀才爹的忠老实都不敢惹,他一个赶车的更不敢了。
“我看是被我说中了。”那奴仆见忠老实不敢接话,好似得到鼓励一般又说道。
话音一落,自然引起几声大笑。
一众奴仆中有一衣服上写着赵字的汉子听了这些话赶忙向着东面篷子走去。
这赵家奴仆的离去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他前脚走,人群中几个脾气大又好打不平的汉子便为忠老实打起不平,说这几个奴仆不地道,都是穷苦人,哪有这么埋汰人的。
一时间这拨人乱了起来,声音也渐渐大了些。
不多时从东面打头篷子里走出一姑娘,看起来二八年龄,面貌清秀,身段窈窕,来到众人前。
“都收声,扰了学子们作答,哪个担当得起?”女子对众人呵斥完转身对忠老实道“我家夫人请忠老爷去前面坐坐,那里凉爽些。”
忠老实赶忙下车,拘谨的行了一礼,只是动作有些走样,显得滑稽了一些,可这女子当前,却无人敢嘲笑。
“去不得,去不得,乡下人不懂礼仪,要惊了赵夫人的。”说完连连摆手,一副死活不去的架势。
那女子见了也不再多劝,只是回头对一众人道:“我家老爷是很看好忠小郎君的,对忠老爷也是以礼相待,刚刚事情始末,我家夫人已经知晓。”
说完看向李家奴仆道:“刚才那番话,你也真敢说,快快向忠老爷道歉,若是忠老爷原谅还好,若是不原谅,活活打死你也是可能的。”
那奴仆听了惊惧交加,低头上前对着忠老实道了声歉,看着脚尖的眼中却满是怨毒。
忠老实自然看不出眼前这低头认错之人正满眼的怨毒,连忙推辞。
这女子又说了几句,才与忠老实告别回到篷子中,这拨人也都不再多言了,都静静的等着。
其中李家奴仆却不时恶毒的扫向忠老实。
不管外面纷乱,考场中却静的很,学子们都默默答卷,鲜有左顾右盼者。
此时甲字房中却有一人枕着胳膊睡着了,引起一些学子的侧目。
监考学政思索再三走上前来碰了碰他,这人却依旧沉睡。
那学政皱起眉头显得有些不满,大力的拍打两下,这人还是没有醒来。
“不可教化。”学政低声呵斥,引得甲字房中众学子纷纷侧目。
学政俯身看向桌角的名号,看到上面写着‘忠庸’二字,神色瞬间怪异起来。
本想放弃的他又推了两下,见此人还不起来,思索一下便叫来一衙役吩咐了一句。
不多时衙役带来一大夫,大夫斜挎着药箱走了进来,为沉睡的学子把了把脉。
“情况如何?”学政脸上略显焦急的问道。
“身子虚弱,昨夜又饮酒过量,这是晕了,没大问题,将养一下便好。”那大夫徐徐说道。
“因何身子虚弱?难道是长期饮酒所致?”学政眼神一转小声问道。
“非也。”大夫也小声回答“乃是长期学习,又因吃食跟不上导致身体虚弱,大人不必担心,想来这名学子是觉得自己考不好,因此大醉一场,却也遂了他的心愿。”
学政眼神怪异的看了大夫一眼悄声道:“此人乃是神童忠庸。”
“什么?”大夫好似被踩了尾巴惊叫了一声。
甲字房学子们疑惑的望向他们,有几人更是相互询问怎么回事。
“肃静,考场之上不得喧哗。”说完责备的看了大夫一眼。
那大夫自知理亏,不好意思的对学政笑了一下,又赶忙低下头去看桌角的名号。
“可有办法唤醒?”学政见大夫看完名号脸色怪异也不在乎,他初时也想不明白这神童如何就这般了,不过久居官场的他细细一想便也能明了些,看来是有人不想见到这小三元的出现啊。
“有,可即使醒了也不会多么清醒,更枉论答题了。”大夫依旧一脸的不能相信。
“先让他醒来再说。”学政略显无奈道。
凌琼仙国越见衰弱,可在科考一项上却一直做的很好,作弊弄权等现象完全杜绝,甚至不惜从上杀到下,不过忠庸这种状况显然是‘场外作业’,学政便是再想公正也是无法的。
那大夫让衙役帮忙把忠庸扶直,露出他稚嫩、清秀的脸。
两人都在心中暗赞:好卖相。
打开药箱拿出银针在忠庸印堂、人中等处扎了几下,三人静静等待。
不多时,忠庸眉头皱起,眼皮开始抖动,缓缓的睁开眼。
刚刚睁开有些迷糊,随后犀利的扫视一眼,之后变得满是错愕。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疑惑,这少年郎的表情也太丰富了,尤其那犀利的一眼,学政都有一种见到将军的感觉。
“这是,何地?”声音有些沙哑,显然喝酒导致。
听了这话学政那个气啊,都坐到甲字房了还问哪里?
“考场。”冷冷的一句话回了一句,任谁都能听出不满。
忠庸依旧有些迷糊,却完全没在意学政的话,周围学子有些忍不住嗤笑出声。
大夫暗道:这小子昨晚吃的什么啊!喝这么多。
“这是…何,何年?”忠庸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激动。
学政已经换上了一副包公脸,黑的不能再黑。
“永和三十六年。”大夫见学政不想作答只能自己代答道。
说完又小声与学政道:“勿怪,可能迷了魂。”
迷了魂,并不是病,是说忠庸做了梦,刚醒,分不清。
那学政黑着脸点点头。
忠庸左右扫视,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永和三十六年,永和三十六年,永和……”
最终,目光定在学政的脸上,嘴唇有些抖索,眼眸越发清亮:“陈御史?”
“恩?”学政被问的一愣,随后黑着脸道“在下区区一学政,怎可与朝堂之上御史大人相提并论,切勿乱语。”
说着还黑着脸向南方比划了一下,以显崇敬之意。
忠庸一愣,随即释然。
“既然醒了便速速答题,若再胡言乱语,判你一个扰乱考场之罪,赶出考场。”
忠庸行礼应是,又向大夫做谢才坐下。
目光扫过众学子,把他们疑惑、佩服、鄙视等等各种表情印在脑中,一时间脑中还是转不过弯来。
前一刻明明在大军中冲杀死于乱箭之下,怎么眼前一黑,就回到八年前了?
打开试卷,装模作样的看着,心中却满是疑惑。
想了一刻,不得答案,提笔在卷纸上写下四个大字:魂归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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