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吾县衙,陈懿跪坐于木案之前,眉头微皱,正在思索。而在一旁,两名文士,皆是身穿长袍,默然不语。
台阶下,单膝跪着一名年轻将领。
“姜冏奉耿刺史之命前来报到,叩见陈太守。”
“你是说,羌族那边蠢蠢欲动,今年又来寇边?”不待陈懿反应,先前被称呼“成公”的文士首先问道。
“是!”姜冏抬头,答道:“入冬以后,天地凄冷,加上大雪,牛羊无牧草可食。羌人牛马死伤无数。按照惯例,碰上这样的情况,羌人定会侵袭凉州各地。金城乃是大汉边陲之地,一旦羌人反叛,金城定是首当其冲。”
“哦…….”文士点点头,转过头对陈懿说道:“延熹三年,也是如此气候…….大人,你怎么看?”
“姜冏,先且站起身子,想来这一路辛苦了?”
姜冏眼中灼灼放光,“末将到时不曾辛苦,只是如今形势危急。羌人说来就来,大人还是得有个决断才好!”
陈懿露出赞赏之意,“不愧是咱们凉州的好汉子。不错,为免金城生灵涂炭,老夫定会安排,只是这金城防备,还得咱们几个商议一番!”
说着话,陈懿起身走下台阶,把姜冏搀扶起来,“姜冏,想必你已经清楚,耿刺史将你派来的目的。”
姜冏沉声道:“羌人彪悍,不分老幼妇孺皆能骑马射箭,耿刺史已上奏朝廷,催要援军,但洛阳路途遥远,想来还需些时日……耿刺史担心金城能征惯战的武将稀少,只是刺史那里也无太多兵卒,只能让末将一人前来,末将来时耿刺史已经交代末将,一切听从陈太守的调遣。”
姜冏是凉州天水人,对于羌人破城后的凶残自然清楚。而他口中的耿刺史则是凉州刺史耿鄙。
“文约,你怎么看?”陈懿扶起姜冏,扭头向没有出声的文士问道。
“大人,依着属下来看…….”另一名文士对着陈懿躬身一礼,道:“形势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哦…….”陈懿一愣,赶紧问道:“文约且说来看看。”
这文士名叫韩遂,五短身材,加上三缕长须,倒显得一种洒脱出尘的气质。\\韩遂世居金城,乃是本地名士,出自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尤其参赞军事,及为了得。因而被陈懿辟为从事,极为看重。再加上另一名文士成公英,两人算是陈懿的左膀右臂。
“大人,金城地处陇西以东,羌人反叛,皆是自西而来。首当其冲的不是金城而是陇西!如今陇西虽然大部被羌人所占,可在令居塞仍驻有大量边军,若是羌人攻不破令居塞,金城仍旧可以说是无忧!”
“文约所言甚是!”另一名文士正是成公英,不同于韩遂,浑身则是透出稳重气息。听了韩遂的话,点头道:“令居塞驻军乃是当年段太尉留下的精锐,想来羌人定然抵不过。”
“成公,我的话还没说完。”韩遂皱了皱眉头,接着说道:“若是羌人势大,太尉大人已故,令居塞又无名将,久攻之下怕也是受不住。等羌人破了令居塞,接下来定然直指金城,可咱们金城郡兵虽说能战,奈何人数却少,到时怕真的危险!”
“这也没办法!”陈懿握紧拳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指望援军短时间怕是来不及。咱们还得自己想些主意。”
“文约…….”陈懿思索一阵,面目一正,说道:“你去叮嘱都尉阎行,让他整理军械,日夜巡视,以防羌人夜袭!”
“属下明白!”韩遂上前躬身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成公,你去城中贴上告示,若是羌人杀到,则城中成年男子需往县衙报道,充做兵士,守土有责。但凡消极怠慢者,定然重责!”
“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也是躬身一礼,急匆匆离去。
“大人,那末将的任务是…….”
陈懿一笑,挥手打断姜冏的话。“姜冏可知咱们金城尚有一群虎狼之士?”
姜冏一愣,刚刚韩遂还说无兵可用,怎么转眼陈懿就说有虎狼之士?摇摇头,只能抱拳道:“大人名言,末将不知。”
“老夫也是刚刚想到……”陈懿说:“你怕是也清楚,金城一直是囚徒流放之地。这些人均是凶悍异常的猛士,想来拼起命定是无人能挡。”
自前秦穆公用由余之谋称霸西戎,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金城,一直是右拒西羌、左护长安之要郡,民风彪悍,虽经两汉六百年更替,然而凉人骨子里的热血强悍却是丝毫不减。
“大人的意思是让那些囚徒充军?”姜冏惊道:“虽说囚徒充军尚有先例可依,可两周这些囚徒里很多人跟脚不凡,平时到时无事,可若是战阵中有个闪失,大人怎么担待……”
“若是连金城都守不住了,说那些有什么用?只要能守住金城,老夫自己何惜一死?就算那些囚徒后面的人日后寻老夫麻烦,老夫也是心中坦荡荡,觉无惧意!”陈懿有些激动,打断姜冏说道:“只是这里面骄横孤傲的人不少,须有人震慑,姜冏你的任务就是好生带着这些人,等到情况紧急时备用!”
“末将遵命!”姜冏无法,只能抱拳应道。
“唉……”等到姜冏离去,陈懿一声长叹:“但愿上天垂怜,金城免遭战事,生灵涂炭!”
*****
刚下过一场大雪,允吾城外一片雪白,只有城墙上的大汉军旗在咧咧寒风中飘荡。
一片雪花从空中慢慢飘落,跌落在阎行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化成一片冰凉。阎行紧了紧手中铁枪,冰冷的质感从手中传来,令他神志一清。
不同于其他的汉军,阎行除了是这金城郡兵的都尉以外,他还是一个身份,就是韩遂的女婿。
女婿……阎行冷笑一下,多能让人作呕的词语啊!
他从没想过要做韩遂的女婿,因为韩遂的女儿除了丑陋外,还有一副让人感到讨厌的脾气。这么多年,他从兵卒做起,慢慢的成长到现在的都尉。除了自身的努力。韩遂的关系确实起了大作用。
怪只怪自己长得太招人,唇红齿白,浑身一股子阴柔气质。
可惜了……自己不能反抗,毕竟他是韩遂自小养大的,他念恩!
咚咚咚……
就在阎行出神时,从脚下传来一阵震动。
阎行极目远望,在天的尽头一条淡淡的黑线在蠕动。
终于又来了么?阎行嘴角浮现出一丝从容,厮杀他经历过,没有什么可怕的。紧了紧身上盔甲。
“去告诉陈大人,韩大人,就说羌人……来了!”
“诺!”
旁边一名小军闻言,上前抱拳一应,转身向着城下跑去。
“整理军械,准备厮杀!”
“诺!”
一阵齐喝,然后兵器出鞘声,喘息声,刀枪碰撞声响成一片,无数郡兵在做着准备。咧咧寒风吹起,让城头上的军旗更加张扬!
远处的黑线越来越粗,寒风中传来遥远沉闷的号角声。
郡兵们很肃静,但阎行却是清晰的听到了牙齿轻微的打颤声。
阎行摇摇头,这队郡兵虽然是自己精心训练过的,却是没有经历过大阵仗,现在能有这样的表现,却是已然不错了。
伸手拍了拍身边另一名小校的肩膀,小军还算是彪悍,只是紧握长枪的双手却有些颤抖。
“别怕,第一次上战场难免紧张,很快也就过去了。”
小校叫做程银,和刚才出去传话的杨秋是他这队郡兵中武力最为出色的两个,算作他最得力的属下。
“都尉,属下明白!”
“那就好!”
阎行点点头,向城下望去。
地平线上的黑下越来越粗,往前蠕动的速度也原来越快。隐隐的雷声传来,仿佛脚下的城墙也在颤动。
那是只骑兵,令人心悸的骑兵。
近了,终于近了。当庞大的骑阵挟裹着踏碎一切的威势,如惊涛拍岸,如惊涛拍岸的席卷到允吾城下时,阎行原本默然的心脏也不禁的跳动了一下。
一杆旗帜在迎风招展,上面书写“北宫”二字,骑阵后面是大群被驱赶的牛羊,这是羌人的粮草。
这一刻天地都在颤抖,都在成千战马叩击大地的轰鸣声中颤抖!
北宫?北宫伯玉!
来的不是陇西边章的东羌,是金城周边北宫伯玉的破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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