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莫婉回到巩家,却是不敢直接和柳氏照面,只得直接去了厨房。
在这个时代,并不注重晚餐,据说以前的时候,人们是一天只吃两顿的,后来是因为每日的活儿加重,为了晚间不至于饿得睡不着,晚餐会简略地吃一些东西。这天,莫婉便把中午的粥热了,又从坛坛罐罐里取了一些腌渍好的腌菜,分别装进陶碗里,放到了吃饭的桌上,然后抱着巩文聪在院子里转圈圈,晚饭她一般会比他们先吃,当然这些他们是不知道的。
等到天黑的时候,屋里人都已经差不多吃完了,柳氏抱着巩文慧在一旁摸肚子,巩文慧一个嗝儿连着一个嗝儿,看来是吃多了。
莫婉上前,柳氏便伸手接了巩文聪,可是还要顾着打嗝儿的女儿,有点手忙脚乱的。
莫婉一把捏住巩文慧的鼻子,巩文慧猝不及防,一下呛住,狠狠地咳嗽了几下,倒是不打嗝儿了,莫婉把她的鼻子放开,巩文慧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柳氏见状,本来放下的心又冒出一股怒火,一巴掌甩在莫婉的脸上,喝道:“你这贱蹄子!几个时辰不打你皮痒痒了是不是?慧儿可是你能够随便碰的!”
莫婉的脸受到极大地冲击力,一下歪到一边,本来用布条绑着的松散发髻全都散了,因营养不良而枯黄的头发全都垂了下来,遮了她半边脸。巩文慧倒被这一巴掌给吓住了,哭都哭不出来了,只呆呆的看着莫婉的脸。
莫婉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怒,有眼泪要喷薄而出,却被生生地忍了回去,喉间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莫婉咽下眼泪,努力了许久之后,才感到脸上的火辣。莫婉低着头道:“对不起,是大妞错了,不该擅自捏妹妹的鼻子。”
柳氏自己也被自己那一巴掌惊住了,混乱了半响突然听得莫婉这么一句,突然像三魂六魄归了位一般,又觉得自己这一巴掌并不过分,打得应该,登时又跳起来道:“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在我们家吃穿住!还这样对我的女儿!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
莫婉觉得脑子混沌一片,被打的那边耳朵还嗡嗡的叫着,莫婉突然有些害怕自己的耳朵会失聪。在这个封建社会,一个正常人能够活下去都那么艰难,何况是一个残疾人?却又听得柳氏的“我们家”,难道自己真的不属于这个家的?一时间竟是不知今夕何夕,觉得灵魂快要出窍一般。
柳氏骂的累了,也没注意到莫婉的反常,只是拉着仍旧抽泣的女儿,抱着熟睡的儿子去了正房里。
而莫婉却是呆坐在那里,脑子里的混混沌沌开始一丝丝清明起来,难道自己真的不是这家的孩子吗?以前只是猜测,现在突然好像只和真相隔了一层纱,那种知与不知之间的惶恐与犹豫,侵占了所有情绪。
夜间的凉气使得莫婉突然一惊,却也使得脑子里突然一阵清明,是了,自己本身就不是这世间的人,何苦纠结于这肉身的来由呢?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自然又是一段辛酸血泪史罢了,何苦给自己添堵。若是这真相,天注定你要知道,到时间就自然知道了,若是上天不让你知道,那即便是苦苦追寻也是无果的。莫婉本是无神论者,但是遇上穿越这样的奇事,便也知道这世间的事无奇不有,皆有其定律,不是一般的外力能够改变得了的。
莫婉抚了抚双臂,夜间的温度还是很低的,而莫婉的衣服又不是很好的料子,且还有些破洞和补丁,御寒能力自然不怎么样。
莫婉来到厨房,用还温的水草草洗漱了一番,便去了柴房,那里有一个简陋的床铺,一块硬硬的门板和几块砖头垒起来的。古人忌讳睡门板,可是以前的莫婉不懂事不计较,而现在的莫婉是因为没那么多想法。
这一夜,莫婉也没有偷偷地去书房偷书看,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让她觉得十分疲惫。摸摸脸上红肿的地方,刚刚用冷水敷了一下,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热了,可是还是一碰便有丝丝的疼痛。莫婉又试了试,捂住左耳,啊了一声,能够听见声音,却知道固体也是能传声的,又觉得有些气馁,想着还是明天去找梅子试一下吧。若是自己真的左耳失聪,那么自己以后要注意了。
莫婉心里惶惶,又想起柳氏平时对自己不是打就是骂,从来没有过好脸色,以前还能忍让,今天却是到了爆发的临界点了。哪怕自己是巩清义的私生女也没必要如此对自己吧?自己还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尚且还能忍受,可是以前的大妞呢?她幼小的心灵是如何经过一次次的折磨,最后早逝的原因是不是也有一部分是这个缘故?
莫婉胡思乱想了一阵,便沉沉睡去,做的梦也是杂乱无章的,一下子梦见前世的弟弟在自己的坟前哭灵,一下子又梦到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娃在哭泣,又梦见柳氏横眉竖眼的大吼大叫,莫婉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知折腾了多久才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会儿,自然对隔壁的驴子叫和陈大叔呵斥驴子的声音没有反应,于是第二日,莫婉自然卧病在床。
一大早,柳氏见厨房里冷锅凉灶的,顿时又火大了,没想到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妮子还偷懒!
柳氏一下子冲到柴房,见莫婉还在熟睡,那火气便是顶了天了,冲到简陋的床前,一把扯去被称作被子的破布,一把拉起莫婉,使劲的拧了几下,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你这懒蹄子!竟然睡到这个时辰!你想饿死我们不成!?”
莫婉头昏昏沉沉的,又被柳氏拧了几下,痛感让她有了些许清明,可是还没等她有所反应,柳氏已经一把把她拉下床甩了几下,一个手滑,莫婉便狠狠地撞在了那作为床板的石块上,石头因为是要有平整才能稳住,所以么什么棱角,可是柳氏不比一般的闺阁女子,手劲大得很,莫婉的额头一下子磕得青了。
脸上昨晚被打的红印子还没完全消退,又在额头上添了一块青紫,莫婉清瘦的小脸看上去甚是可怖,柳氏呆呆地看着昏死过去的莫婉,却是不敢上前一步,粗鄙无知的妇人以为自己犯了那人命官司,不可抑制的尖叫了一声,跌倒在地。
在前面守店铺的巩清义听见这一声短促又尖锐的惊叫,吓得手里的布一跌,也顾不上捡,呆愣了一秒便迅速的来到后院。
冲到柴房的时候,之间柳氏跌坐在地上,而莫婉躺在地上,那一张瘦小的小脸却是五彩缤纷,甚是吓人。
巩清义顾不得扶柳氏,急忙奔到莫婉面前,将莫婉瘦小的身躯抱起,探了探鼻息,发现有气息才放下一半的心,又去查验伤口,却见那右脸上的红肿肿的老大,可见不是刚刚打的,可是额头上那块青紫是很明显是刚撞的。
巩清义看着这些新伤旧痕很是怜惜,虽然莫婉不是他的孩子,可是当年是靠了莫婉的母亲才有的一份小小的家业。想起那个外表柔弱,却散发着坚强的气息的女子,巩清义的心不由得一颤,好像可以看见那女子如怨如诉的眼神。莫婉不是他的孩子,自然也没有那么上心,看着柳氏每日对着她呼来喝去也觉得没什么,以前他爹也是这么多对他的。可是巩清义忘了他自己是个男儿,莫婉是个女孩儿。现在仔细看着女孩身上的伤痕,再看看那紧闭的双眼和瘦弱苍白的小脸,巩清义才觉得自己好像辜负了那个女子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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