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夏震山的称赞,只是微微一笑,心中想到,这个人果然并非粗莽之辈,而是颇有心计,今后万万不可小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夏兄,你谬赞了。我只是看着当今官吏残暴,民不聊生,抱着一个出民于水火的念头,想要谋一番大事而已。既是要谋大事,那就必须事事小心,不能有丝毫玩忽,要是一旦掉以轻心,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夏震山一拍大腿:“龙师傅,你要谋大事,这可正是搔到了咱的痒处。我他娘的就是看着如今这世道太不像话,早就起了造反的念头了。龙师傅,你就收下我吧,从今天起,我老夏一心一意地跟着你龙师傅干,上刀山下油锅也保证不眨巴一下眼,咱要是有了三心二意,就他娘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说着,他站了起来,举手向天,摆出了一副明誓的样子,要单腿跪下去。
我一把拦住了他:“夏兄,不可下跪,我再说一遍,本教禁止跪拜之礼。如要加入本教,应该这样做——”我把入教的仪式对他详细解说了一遍,夏震山立即照做,他向我鞠了三个躬,又高举右手,把誓词说了一遍。这样一来,夏震山就算正式地拜我为师,加入了我的自然教。
我和他,还有陆一苇都不禁携手大笑了起来。我端起桌子上的茶碗说:“震山啊,可惜今天没有酒,咱们就以茶代酒,聊表心意吧。”
“好!”夏震山端起了茶碗,我们三个人一起痛饮了一大碗苦茶。喝完了茶,我坐了下来,对夏震山说道:“震山啊,实在是抱歉,你一入教就要劳烦你一次。实不相瞒,如今教里实在是缺钱啊。咱们要谋大事,缺了钱可不行,要搞钱,就得用些绿林的手段。震山啊,这方面你可是轻车熟路啊,我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夏震山呵呵笑了起来:“龙师傅,我一入教你就让我做事这是看得起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正像您说的,我就是跑江湖的出身,既然教里缺钱,这副担子自然就应该落在我的身上。龙师傅,你就说吧,想要多少钱?”
“多多益善,但起码也要有个三五万两银子才行。”
“哦,要这么多。”夏震山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沉吟了一下:“这整个均州,能有这么多钱的地方可是不多啊。”
“眼下就有一位财神在咱们身边。”
“你说的是王益之?”夏震山的眼睛亮了起来。陆一苇也一拍桌子:“对,就是他,就是这个老鳖种!”
我对夏震山说道:“我的意思,是把王益之的小儿子给绑了,然后狠狠地敲他一大笔银子,少说也得要他五万两。”
夏震山哈哈笑了起来:“龙师傅,你是谋大事的人,成天琢磨的都是兵法韬略什么的,讲那个我甘拜下风,可要说这绑票劫道之类偷鸡摸狗的勾当,您可就不如我了。龙师傅,绑王益之的小儿子没有用啊,这个老龟孙肯定不会出血的。”
“哦,为什么,他连亲生儿子的性命都不要了?”
“嗨,龙师傅,王益之这个老龟孙有八个老婆,七个儿子,你绑他一个,就算给杀了,他也不在乎,他还有六个呢。”
我一时无言,暗想这是自己想当然了,拿着现代人的标准来衡量古人,殊不知古人的亲情观念与现代人不同,一般情况下绑架儿子并不能要挟住父亲。
夏震山又摸了摸自己那浓密的络腮胡子,说道:“要绑票,当然不能绑王益之的儿子,要绑,就得绑这个老龟孙本人!”说着,他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陆一苇高兴地一拍手:“好,先绑了他,然后等钱到手再撕了他。”
我说:“要绑王益之可不会很容易啊。他养了一百多个家丁,个个凶神恶煞,很能抵挡一阵子。他每次出门都坐四人大轿,身边总是跟着十几个家丁,而且,据我的观察,他晚上一般不出门,要绑他还真是不好找机会。”
夏震山信心十足地说:“龙师傅,你就放心吧。咱从九岁那年起就跟着我爹落草为寇,成天听的见的都是绑票剪径这类黑道生意,干这种事咱比睡女人都熟。别说是他王益之,就是府县的大老爷,咱要是高了兴也能把他绑来耍耍。只不过,我一个人干不了,必须有教里的弟兄帮忙。”
我说:“这好办,你说需要什么,就由一苇全力协助你。你要多少人?”
夏震山说:“人手方面,我用不着教里的弟兄,他们不懂行啊。我要召集我以前的道上朋友,还在还能召集来七八个人吧,这就够了。我要教里帮我干的,主要是关押肉票的房子,这个至关重要。房子要够大,还要隐蔽,但又不能太偏僻,不能孤零零一座房子矗在一片野地里,那样反而会引起官府捕快的注意。”
我说:“一苇,这事交给你了,你去想办法。”
陆一苇点点头说:“我可以去找李金囤,实在不行就用我家这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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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们几个商量要绑架王益之的时候,王益之本人也正坐在他的书房里,和他的大儿子王延恩在一起商量一件机密大事。
王益之是本地人,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他家在此已经生活了好几代,家境一直比较稔富。乾隆四十五年,他到省城武昌参加乡试,其实考试成绩并不怎么好,只是主考官有心照顾一下郧阳府这样的偏远地区,因此选中了他的卷子,让他高中举人。他算是捡了一个便宜。
此后,王益之又先后三次到北京参加会试,结果都名落孙山,后来,他就再也不参加考试了,只是凭借着自己这顶举人的头衔,靠着祖辈几代积累下来的余荫,一心一意地在乡里做个豪绅巨室。为了敛财,他也不顾什么读书人的斯文了,而是不择手段,怎么能来钱就怎么干,于是他勾结官府,欺压良善,巧取豪夺,渐渐地成为了均州的一霸,广大百姓早就对他忍无可忍,但他却不以为意,依旧恣意妄为,继续当他的土皇帝。
当然,对于乡里百姓对他的仇恨,他也不会无动于衷,他也怕说不定哪一天,这帮穷光蛋们忽然造起反来,杀进他的王家大院,抢走他辛苦积累的万贯家财,把他的王家大院烧成一片白地。因此,他时刻警惕,密切观察,经常派人打探百姓内部有什么动向,一旦有什么对他不利的苗头,他就立刻出手,争取把事态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
现在,他的长子王延恩就正在向他汇报目前全州白莲教的活动情况。王延恩说:“……宋一真的混元教现在基本上都摸清了,他自己称有教众十万,据我的估计男女老少加起来六七万人是有的。他们的教里现在正在偷偷流传什么谶语,说什么:‘要到太平日,须等牛八来。’这‘牛八’二字合起来不就是个‘朱’字吗?他们这是公然要复辟朱明啊!”
王益之气愤地一拍桌子:“真是猖狂!”说着不禁站起身来,倒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哼,白莲教匪已经猖獗到如此地步,可那位孙知州却依旧尸位素餐,前些日子我见到他,跟他讲了这些事情,劝说他赶快呈文府台衙门,请示方略。可是他却说什么不可自相惊扰,竟不以为然,哼,真是气死我了。”
王延恩轻蔑地说:“那个孙修福不过是个桐油贩子出身,成天就知道搜刮地皮,聚敛钱财,哪里晓得什么军国大事,父亲和他谈这些,未免对牛弹琴了。”
王益之又坐了下来,说道:“延恩,你我父子世受国恩,自当忠于君事。这件事咱们一定要管,万不能让大清江山断送在这帮刁民恶棍之手。”他的儿子王延恩其实连秀才也不曾考上,只是花钱捐了一个监生,勉强算是有了功名,王益之说的“世受国恩”其实都有点贴不上了。
王延恩点点头:“父亲,我看还是踢开这个孙猴子,另想办法吧。”
王益之捋了捋胡须说道:“看来,只好给我的座师湖北臬台陶大人写封信了。他老人家有专折上奏之权,一定能将下情通达天听的。对了,延恩,关于这些妖教,还有些什么情况?”
王延恩想了想说:“这个……哦,州里还有一个小教派,叫什么‘自然教’,领头的教首是个道士,姓龙,住在麻姑山灵爪观。信徒大概能有两千多人吧。”
“这个‘自然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关于他们这个教里的事情我还没搞得太清楚。一来我忙着查宋一真他们,二来这个自然教人数虽少,教内居然法度森严,咱们派的眼线只能去当个一般的底层弟子,对他们上层的事都完全不知道。”
“要好好查一查,等你弄清楚之后,我再给陶大人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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