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益之自从那天在树林里被蒙上眼睛堵上嘴装进口袋里运走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封闭狭小的箱子里。他不知道那伙人把自己运出多远的路,只知道蒙眼布被取下,睁开双眼时,自己已经身处一个木箱子之中了。这个箱子大约七尺见方、半人多高,在里面根本没法直着腰站起来。箱子的顶部和周围三面都被木板钉得结结实实,密不透风,但是有一面却是栏杆制成的木门,可以开启,当然王益之被关进来后锁上了。木门外所面对的也是木制的板壁,几乎触手可及。因此,从这扇木门向外看也看不清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木箱的底部有一半也是栏杆,栏杆的下面放着便桶——原来这木箱是悬在空中的,木箱底部的另一半则铺着木板,可以让他躺卧,六七天过去了,王益之就被囚禁在这么狭小的一个空间里。
每天,王益之唯一能见到的一个人就是那个拉胡琴的老头。他每天给王益之送水送饭——当然都是粗茶淡饭,还把便桶拿走倒掉。老头自称姓邱,是黑风山大王手下的一个小喽啰,这次绑架就是他们黑风山的好汉干的。三四天前,老邱拿来了纸笔要王益之给他儿子王延恩写一封信,索要白银一万两。王益之自然照办了,他不知道的是这封信写好后,随即被陆一苇在那个一万两的“一”字上添了一竖,变成了十万两。这是夏震山的主意,他说了,干绑票这行的规矩就是在索要赎金时必须要狮子大开口,要一个惊人的高价,然后再和肉票的家里讨价还价,压到一个双方能接受的数目字为止,一开始要价太低是不行的。
王益之在写完这封信后,接连好几天都没在听到什么动静。老邱每天只是板着脸来送饭和倒便桶,王益之问他话,他从来也不回答。王益之的心里不觉有些发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银子你们到底拿没拿到啊?
这一天,老邱忽然提着一个竹篓来到栏杆外面,只见他嘿嘿地干笑了两声,说道:“王老爷,告诉您个信儿,您那封信啊让您家的大公子一口给回绝了,他不仅不肯拿钱,还带着家丁要来抓我们,您看,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什么,他,他不肯给钱?”王益之不觉急火攻心,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孽障,居然连一万两银子也不肯拿出来。”
老邱接着说道:“王老爷,这干什么都有干什么的规矩,我们绿林道上也是如此。既然您家的大公子不肯给钱,那我们可就要撕票了。王老爷,您也别怪我们心狠,实在是这规矩不能破,要是我们要不到钱,还把您放了,那今后还有人肯掏钱赎肉票吗?我们的饭碗不就给打破了吗?唉,我们也是没法子。”
“别,别,别,有话好商量,告诉你们大王,有话好商量!”
“还商量什么呀?我们大王叫我这就把您给做了。您瞧这里面。”老邱把手里的竹篓递过来:“这里面有几条蛇,是专门给您预备的。”王益之向竹篓里一看,只见里面鳞光闪闪、蠕蠕而动,果然有好几条蛇在里面,不由得毛骨悚然。
老邱说:“我这就把这些蛇倒进去,然后啊,把您的尸首就势往汉水里一扔,顺流漂到均州去,让您儿子们看看,也就完活了。您这些天大概也品出来了,咱们是在一条船里呆着呢,这船成天就在这汉水上转悠呢。”把王益之囚禁在船上是李金囤想出的主意,他自己就是个码头上卖苦力的,所以想到了这一点。于是,陆一苇掏钱买下了一条船,经过一番改造,就变成了王益之的囚室。
老邱拿起那竹篓,作势要向木箱里面倾倒,王益之吓得没人声地嚎叫了起来:“饶命啊,不要啊,我,让我再写一封信吧!饶命啊,让我再写一封信吧——”
老邱停了下来,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唉,您看这……这我也做不了主啊!要不,您等会儿,我去问问大王该怎么办。”
王益之在箱子里给老邱连磕响头:“拜托拜托,求您一定多多美言,求您了。”
过了一会儿,老邱过来了,手里拿着纸笔,说道:“我们大王说了,看在举人老爷的份上,再给您一次机会,不过,这次可不能用一万两银子来打发我们了,我们大王说了,要四万两!”
王益之一愣,心想:“家里的银窖里总共也就四万两出头,他们要的数目怎么这样恰好?”但此时他也顾不得想别的了,连声答应,拿起笔来就写。
老邱又说:“慢着,上次的信是写给你家大公子的,看来,大公子不是能说上话的人啊,我看您这次还是写给二公子算了。”
王益之一想,到也有道理,于是把书信的开头写成“延泽吾儿如唔,”其余的内容都按照老邱的要求一一写好,然后将信交给了老邱。老邱拿过信,对着舷窗的光亮看了一遍,点点头说道:“好,写的不错,不过,王老爷,光有信还不成,还得有您身上的一样信物,才好让您家公子相信啊。”
“这信物……”王益之在身上一摸,发现兜里还有一个玛瑙水胆嵌银鼻烟壶,便拿出来说:“就用这个吧。”说着把手递出了栏杆。
不想,老邱却一把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冷笑一声说道:“不用了,我们大王说了,还是借您一块肉才好说服你家公子爷拿钱。”说着,只见寒光一闪,老邱的另一只手里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唰”地从王益之的手边掠过,王益之发出了一声惨叫:“啊——”却见他的右手小指已经齐根被切了下来!
老邱麻利地拿出金创药和白布,三下五除二地给王益之包扎上,然后拿着书信和王益之的小指,走出了船舱,来到了甲板上。在甲板上,我和夏震山、陆一苇、李金囤都等在那里。
老邱把手里的东西一亮:“龙师傅,震山兄弟,都完活了。”
夏震山呵呵大笑:“邱大哥,你还是不减当年啊,干活还是那么干净利索。”
我说:“好,看来这一次,咱们的银子就能到手了。”
陆一苇说:“春红又送来情报了,说是王延恩回家之后被他的母亲和那几个姨娘臭骂了一顿,躲到一边不敢说话了,现在王家由王延泽主事。王延泽正在托人向绿林道上传话,说是只要放了他父亲,多少银子都愿意出。”
夏震山说:“这次他们不会再敢捣鬼了。邱大哥,你还要辛苦一趟,把这信和手指头再送到兴仁当铺去。然后,咱们就派船在江边等着他们送银子就行了。”
李金囤笑道:“王益之这老狗回去之后该看着空银窖和老婆抱头痛哭了。”
陆一苇忽然冷冷地说了一句:“还放他回去吗?宰了他算了!”
我们都一怔,陆一苇接着说道:“这条老狗,欠下了多少血债?我爹我娘就是被他活活给气死的,怎么能放他走呢?必须杀了他给十里坪的父老乡亲报仇!”
夏震山沉吟着说道:“按照我们绿林道上的规矩,收了人家的钱就一定要放人,不然的话,下次人家可就不会给钱了。当然,咱们现在不是过去的绿林了,这到底杀不杀,哎,还是请龙师傅拿主意吧。”
陆一苇把眼光转向了我,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过身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航波啊,不能杀呀,真的不能杀。要知道,他毕竟有个举人的身份,咱们要是杀了一个举人,那就是惊天的大案,不仅均州城、郧阳府会被惊动,就连湖北的督抚、臬司、学政也都会被惊动的,而且这件事还会被上奏给北京的朝廷。北京的刑部会行文要求湖北必须破案,咱们这个小小的均州城就会被他们翻个底朝天,而咱们这个自然教,目前实在是还很弱小,不能马上揭竿起义,和朝廷对抗。这样一来,咱们整个教门都会身陷险境,搞不好就会元气大伤,咱们所谋划的大业也不知会推迟到何时啊!航波,如果咱们忍一时之恨,先放了王益之的话,那情形就会大不一样。现在咱们已经知道了,王家并没有报官,这说明,他们爱面子,觉得这是丢人现眼的事,怕张扬出去丢丑。如果咱们放了王益之,我估计他还是不会报官,要是这样,咱们又得银子又无缧绁之忧,多么划算的事啊?航波,你想想看,为了全教上下的安危,为了咱们日后的大业,你应该选哪一头啊?”
陆一苇的眼圈红了:“龙师傅,我……下一次,要是再有这样的机会,龙师傅,你一定让我亲手宰了这条老狗。”
我把双手放在了陆一苇的肩头,郑重地说道:“航波,你放心,这样的机会咱们一定会有的,王益之这条老狗将来肯定逃不出咱们的手心!”
<center><h3>重回一八〇〇年txt</h3></ce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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