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得坐着，偶尔喝一口热茶，听着对面房间里小声说话嘁嘁喳喳的声音，没等太久，对面屋门被拉开，男人率先走出来，隐约可见他甩开女人拉着他袖子的手，女人悻悻跟出来，看到两个女孩忙又挂上笑意，又给两人续上茶，然后给自己和男人也倒上茶水，却只捧着茶杯没再说话。

男人端起茶杯，似乎斟酌着什么，房间里静静的，蜂窝煤烧起来没什么声音，屋子里也不怎么热，但空气中似乎浮动着一种温暖的气息。每个家庭都有不同的气味，不是单纯的肥皂、洗衣粉、洗发水、饭菜、体味、油墨等等的味道，而是混合成了一种，淡淡的充满整个房子，每个进门的客人都能感觉到，这就是这个家庭的味道，会给人留下直观的第一印象，有些让人觉得舒服干净，有些则很刺鼻邋遢。

这个家的味道温暖舒服，伴着手中淡淡的茶香，让人觉得住这里的人似乎很幸福。喝一口热茶，继续抱着茶杯暖手，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等着那个叔叔说话。

中年男人终于决定说话了，向着两人认真介绍道：“我姓张名国栋，是这栋房子的主人，这位我爱人，姓刘，秀气的秀，花中君子，兰花的兰。”

石瑾兰要回话，男人摆手示意他还有话说，稍一沉吟道：“住在这里的还有我父亲，和我八岁的儿子，另外西厢房已经租出去了，是一位杨先生，他是位编辑，傍晚就会回来。”略一停顿，继续道：“我听我爱人说了，你们要租东厢的房子。石小姐会带很多朋友回来吗？或者带朋友回来过夜？”

石瑾兰认真回答：“张先生，我不会带朋友回来的，也不会带什么人回来过夜，请你放心。”

张先生继续问：“住在这里水电取暖费用是要各自承担的，你能接受吗？”

“没问题，这是应该的。”

张先生似乎想问些什么：“你的条件都很合适，但我还有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想问问石小姐，也许会比较冒昧。”

“张先生请问。”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口：“这个……你知道，现在和过去的很多人，对于做保姆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偏见，我是想问问石小姐为什么选择了这个职业，你是有什么……是有什么苦衷吗，还是有什么困难，还有什么麻烦吗？当然，我对这个职业没有偏见，但这个社会现状是这样的，你知道做这样的职业是有很大压力的，你为什么还是选择了这个职业呢？”

石瑾兰仍很认真，也许她也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尊重，略一思考，整理一下语言，答道：“对于职业的选择，我是没有选择余地的，我接受过中西餐烹饪、膳食搭配、织物清洗保管、打字排版、整理文稿、账目核算、电器维修、家具维护、简单急救、病人护理、宠物养护和适当的自卫培训，并且具有专业的婴幼儿及儿童教育学、教育心理学及心理学相关知识，我生而为保姆，没有第二个选择。”

水竹子停下正要喝茶的动作，深呼吸，不管怎么样她是我的小保姆，让她往东不敢往西，让她打狗不敢撵鸡，深呼吸，我可以自己赚钱完全没问题，完全没问题！我不光能吃香喝辣，我还能雇个小保姆，我真厉害！厉害！太厉害了！吹吹快要凉了的茶水，继续淡定喝茶。

张先生也回过神来，但明显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看还在不敢置信中的老婆，自己解决吧，“石小姐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没想到，看来石小姐是想成为顶尖的保姆人才了。有志向，有志向，现在年轻人这么有志向的可不多了。石小姐薪水一定不少吧，不知道跟我这普通劳动人民比多多少？”

水竹子差点一口凉茶呛死，赶紧咽下茶水，这个可不能说，说了就没法在这儿住了，一仰脸露出一副听不懂大人说话的小孩样，委屈的冲石瑾兰说到：“姐姐，我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呐？”

张先生这才发现自己这次真有些唐突了，马上转移话题：“石小姐中午在这儿吃吧，让秀兰做几个好菜，也算是石小姐姐妹两个的欢迎宴。”

听丈夫提到自己，女主人也反应过来，接道：“就是，中午在这吃吧，欢迎你们搬过来。”

石瑾兰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一方盛情邀请，一方频频推辞，最终还是商定晚上等西厢的杨先生回来了，房东家老爷子和小孩子也回来了，大家再一起聚餐，白天时间收拾屋子，准备行李。

双方很快签好租赁合同，交了三个月的租金，互相矜持着验看过对方的证件，女主人再次邀请两人中午在这儿简单吃点，石瑾兰婉拒，还是牵着“妹妹”的手走了，还要置办家什，锅碗瓢盆、铺盖被褥一概没有呢。

再次走两百多米出了胡同，可出来时对这胡同的感觉却不一样了，似乎这次才真的把胡同，把周围的景致看到心里，每个经过的门口，每个青灰砖墙的斑驳痕迹，不知谁家光秃秃的树枝子千奇百怪的伸出围墙指向天，不时路过人家，院子里传出鸟鸣啾啾声，锅碗瓢盆哗啦啦撞击声，清扫院子的刷刷声，大人交谈声，小孩嬉闹声，甚至有骑自行车的人经过，看了都觉得亲切，这就是家的感觉吧。

“要是有暖气就好了，还要烧蜂窝煤，也不知道麻烦不麻烦。”小竹子有点遗憾。

“冬天很快会过去的，况且那些事我会做。”石瑾兰没有任何异议。

“这里租房子的虽然不少，但更合适的却找不到了，其他那些大杂院人多眼杂，恐怕不适合我们。”水竹子自我安慰，顺便安慰将要干活的小保姆，这种相对安静很多的小院，确实更适合她们两个来历不明的人。

“是的。”

“……”

两人无语走过街道，因为时间将近中午，街上热闹了很多，身边一路伴着叮叮当当的大28自行车，似乎过去几百辆了，仍没完没了的从她们身边经过，也许这个年代每人都有一辆。

找家店吃午饭，然后搭公车去买需要的东西，大都是在相隔不远的地方买的，最后雇个三轮车，再搭上她们俩，一路拐拐绕绕送到门口，房东夫妻俩听到声音都出来帮忙，还有一个没见过的男人，看样子二十七八岁，疏一头时尚的三七分，里面是竖条纹的针织毛衣，外套棕色夹克，下面紧身牛仔裤，搭配一双棕色皮鞋，完全看不出这是冬季，这个大概就是房东口中提到过的做编辑的杨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