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做没有听见她说话般的样子,微微出神地把衣服打开,又折叠整齐。窗外秋水映空,枝影摇曳。碎落的光影洒在室内,一片月浅灯深。
“我是和如烟一起进的宫,而今同样怀了皇家血脉,我却硬生生被她赶了出来。这是什么道理!”她越说越气,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腕子,好像是我夺了她的骨肉般,“我真的好恨,静哲说过,他心里是有我的,可是他却一点也没有办法,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看着我……”
虽然入了尼庵,可是她仍留着宫中女子长长的水晶指甲,指甲生生剜进了我的肉里,直到我痛到轻轻叫出来,她才一把把我推到地上,眸子里如同死木黑水般阴暗。
莞尔一笑,她压低了嘶哑的嗓音:“但是我有办法回去,白白,你睁大眼睛给我看着,我会回去的。”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办法,如果她真的可以回去,只要不连累我,我也无所谓。但是壶鸳的性子是说不准的。原本依我的脾气,做什么事情一定会躲她远远的,毕竟对于我来言,这朱燕庵便是极好的归宿。这里没有勾心斗角排挤倾轧,也不用看人脸色小心行事,以后有了可意的人,只要师太和母亲准了我就可以出阁了。但是她却偏偏不肯放过我。
“姐姐……”我低声说,“你可知道为什么唯独你我二人被逐出宫么?”
“为何?”
摇摇头,算了。即使告诉她,她那莽撞的性子还不一定能做出什么。自解了帷帘,摊开被褥,叹了口气:“天色不早了,该睡了。”
壶鸳细细弯弯的眉毛高高挑着:“你刚才话还没说完呢!到底为什么。”
看她又纠缠来,我卸下钗子解开衣带慢慢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蹊跷了,人家姊妹都好好的,为什么偏偏我们两个被赶出来。我还想问问是不是姐姐平日里没注意得罪了谁呢。”
她被我说着了般有些犹豫,还想说什么,我已经掖好了帐子,翻了个身躺下了。半晌,我才看到映在帐子上的烛光被吹灭。她若有所思地出了我的房门。
壶鸳在庵里只做些洒扫的活,偶尔跑跑腿,而我承了家人的福,每天只是早晨时候去做做功课,剩下的时间就对着罗裙画画样子、借着菱花格子外寥落的阳光尼写些诗词什么的。原本以为就这样清闲的过日子了,没想到不过两天,就接了一个拜帖。师太说是宫里的人,我沏了茶迎了进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景宁。
景宁换了寻常女子的的装扮,青螺髻,素色衫裙,只是依然的唇红齿白,低眉顾盼间静好流转。她进了屋子,静静站着打量了左右,移了莲步把屋门合上,又查看了窗子。
“景宁姐姐这是有什么事情么?”我垂了袖子立在一旁,任她安排布置。
“白妃娘娘客气了。姐姐二字可不敢当。只是妃子惦念娘娘,让我来替她看看你。”景宁温婉而答,良善地牵了我的手,走进屋子最深处,方才坐下。
提起妃子,我有些难过,皇上已经年近不惑,妃子无亲无故又年轻不懂事故,这肚子里的孩子,即使生下来,也保不定怎样的情况呢。
“妃子身体,还好么?”
景宁点点头,抿紧了唇,眼神有些躲闪,忽然开口:“白白,你这里,好生僻静啊。”
我轻声问了句:“妃子那里,还妥当么?”
景宁心事忡忡,下意识又看了看左右,握住了我的手:“皇后那边,怕是……要出事。”
我微微一怔。虽然我见识浅薄,但是对**血腥的历史也是略有耳闻的,冷宫里的夜夜哭声,从我记事起,就没有停歇过。
景宁也不说什么要紧的话,有一句没一句的,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她忽然站了起来,我这才觉察到她的裙摆一直抖个不停。是要出什么大事了么?
正想着,两个老妪抱着个包袱从院子里匆匆走了进来。景宁忽然攥住了我的手,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一般,我打开门,妇人很面熟,我认得她们是跟着妃子很久的老嬷嬷,她们一声不响走了进来,把抱着包袱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景宁。我凑上前去,看见景宁青葱手指撩开布,露出一个脸皮还皱着的小婴儿的脸,我腿一软,跪了下来。
景宁面色如纸,滚圆的泪珠顺着姣好的面容淌了下来,颤声问着老妪:“妃子呢?”
“在毓秀宫里,皇后那里。”
“白白……”景宁话有些说不利落,激动地声声唤着我,“白白,来仔细看看吧,这就是那个苦命的小孩子。”
“有谁看见你们来这里么?”我缓了缓,没时间和景宁多言,只焦灼地询问着两位嬷嬷。
两位嬷嬷相视一眼,摇摇头。她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对我不卑不亢。
“好,”我转过身子,“景宁,这孩子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不能留在我这里,但是我们都是跟着妃子的人,我也不会对妃子的事情不管不问。孩子如果你相信我,我就帮你安排妥当,你现在和她们赶快回宫,不要让宫里人知道你们来了这里。送孩子,本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你闹得这么兴师动众,是怕皇后查不来么?”
人一紧张,就容易多说话,我从小娇生惯养心性又大,虽然在宫里磨炼的很是谨慎,却还是被她这莽撞的做法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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