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点儿睡醒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姑娘以为是半夜呢。
“妈妈,我要小便。”她是被一泡尿憋醒的。
没听到妈**回答,粉点儿在被窝里咕咕慵慵的不愿起身,往常她这样一撒娇,妈妈就会说:“点点呀,小懒虫,又不愿起床了。”于是妈妈拿过那个粉色的专用塑料便盆,她就在暖暖的被窝里解决这一泡尿。
可现在,粉点儿都叫了两遍了,妈妈怎么还不应声,她使劲睁开眼睛,屋里静悄悄的没人。
“妈妈,爸爸——”无人应答,粉点儿开始心慌。
“郑秀秀,高齐寰——”这小嗓子颤颤的。
粉点儿“哇”的一声哭了,虽然她已经四岁半了,她自己也会下床摸出便盆小便,但这毕竟刚换一个陌生环境,小姑娘一个人在这黑咕隆咚一点声息也没有的屋子里,是真的害怕了。
她哭了一会儿,停下,听听周围还是一点声息也没有,只好自己下床拉开灯,拿出床下的便盆,解决了小便问题。
跑到门边,门被妈妈从外面锁上了,粉点儿打不开,她使劲捶门,只听到门外风吹树叶飒飒响,安静,安静的让粉点儿害怕。
“妈妈,郑秀秀,你到哪里去了,点点想你了。”小姑娘倚着门坐在地上,哭累了又睡着了。
唉,大夫护士的孩子呀,爸爸妈妈正在抢救病人呢,你要学着勇敢独立。爸爸妈妈不在时,要学会照顾自己。
直到薛福瑞的手术做完郑秀秀也没想起她的粉点儿,她和韩强一起上了县医院来的救护车,一路照顾薛福瑞去县医院。
反倒是齐寰,脱下隔离衣,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宿舍跑去。刚一出手术室的门,水小虎叫了声:“高大夫,做完了。”
刚才韩强临上救护车的时候,只对他说了一声:“小虎,你先上高齐寰家等我。”就走了。
水小虎本想等韩强手术做完一起拉他回水家庄的,没想到他不但走不了,反而去了县医院,只好在这里等着。
水小虎坐在外面的待诊长椅上,龙大山输完液体头重脚轻的走了出来,派出所来的小华警察扶着他慢慢向外走。
小虎看到他过来,站了起来,龙大山走到他面前停下,稍一犹豫:“小虎,跟我回家吧。”他的话有点发飘,不是那么肯定,他不知道自己如果领着水小虎回家,怎样向家人交代。只是,在看到水小虎时他情不自禁。
“龙所长,走吧,嫂子在家等急了,我可是下保证一定安全把您送回家,嫂子才没来的。”小华的一番话,把水小虎忽悠了一下的心又压下去了。
水小虎咧咧嘴:“俺得在这等俺哥,他待会出来找不着会急的。”他一句一个俺哥长俺哥短的,龙大山就没了话。
刚刚一番谈话,龙大山知道了前段时间娘和五弟去鸢城医院找自己,错认韩强是自己的事,心里却木木的说不出什么感觉。现在听小虎这么称呼韩强,苦笑一下:“那我先回去了,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事打电话。”
“哎,知道。”这亲兄弟相见,怎么就淡成了一杯水。
龙大山不是不想回水家庄,只是,他一想起来,恩怨就纠缠的心痛,头嗡嗡作响。每年的年三十晚上,他都要一个人顶风冒雪回水家庄一趟,可他就是不想进庄。站在庄头,站得浑身冰凉再回去,心里堵得难受。
当年,他上的不是医学院,而是警校。上学时自己做主改了名字,龙大山。毕业后就被分配到公安局,后来又下放到团子沟镇派出所任副所长,老所长退居二线后,他就成了团子沟镇派出所的所长了。
工作三年后,在一次抓捕小偷时,被他一转头揳到脑袋上,做了手术后就一直头痛,第二年痛的厉害了,到县医院看时大夫叫做CT,结果出来后是占位病变,马上住院做手术。术后病理检查说是恶变,不到两年的时间做了三次手术,留下了头痛的毛病。
动手术的时候,特别的想娘亲想家想弟妹们,想的心里空空的,茫然不知所措。
龙大山知道,长了这个病有今日没明日的,就想着死前再见老娘一面。几次兴起念头,回家的路走了一多半,再往回走,这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呀。
后来一咬牙不回家了,骨灰也不回去了,就安放在团子沟镇南面的山坡地那片公墓里吧,龙大山的心像是泡在了苦水里。
胡院长听的门口有人说话,出来看到二人:“龙所长,打完针也不休息一会。”这些年,龙大山经常过来打针,已经和镇医院的所有人都混熟了。
胡院长一问,龙所长就淡淡一笑:“退下烧来我就回去吧,你们忙,再见。”他向小虎点点头,出了镇医院大门,坐上小华开来的吉普车走了。
水小虎这里自己也纳闷,俺这是咋的了,见到亲哥咋还没有见到韩强哥激动呢。他呆呆的站在镇医院门口,看着吉普车绝尘远去,心里反而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天快黑了,等哥做完手术出来肯定饿,俺买火烧去,还有高大夫郑护士呢,对,一起买着。
水小虎想,做手术的人就像下地干了一天活,指不定多能吃呢。他一口气买了十二个大酥皮火烧,每个都有二两重,再买上一个老咸菜疙瘩,齐了。
天都黑透了,水小虎坐在待诊长椅上,问门房大爷要了一碗水,边吃火烧边等韩强。
手术室的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小虎,我得和郑护士一起送病人去县医院。齐寰,先让小虎到你宿舍吧。”
“知道了,快走吧。小虎,跟我先回宿舍。这么晚了,也不知粉点儿怎么样了。”
“哥,你咋不早说,俺替你先去看看呀。”
“哎,这一抢救病人,忙起来就把孩子的事给忘了。”到了宿舍门口,齐寰拿出钥匙开门,推了一下却推不动,他稍用了点力边推门边叫:“粉点——”
“爸爸——”粉点儿一张哭花了的小脸,从门后闪了出来。
“哎呀,看看咱们的小公主,哭成小花猫了。这是小虎叔叔。”
“小虎叔叔晚上好。”粉点儿觉得喉咙好痛。
“爸爸,我想喝水,想吃饭,想睡觉。爸爸我喉咙痛。”
“粉点,俺买的酥皮大火烧,你看,可好吃了。俺吃了两个呢。”水小虎拿出一个火烧递给孩子。
粉点儿也是饿极了,拿过那个和自己小脸差不多大的火烧就啃:“谢谢叔叔。”
“粉点呀,爸爸妈妈今天和你韩强叔叔一起救了一个病人的命,一忙起来就把你给忘了,对不起了。”
“没关系,爸爸,妈妈呢?”粉点儿接过爸爸递给她的大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
“妈妈和韩叔去县医院送病人去了。”齐寰摸了摸孩子的头,又烧起来了。这样可不行,晚上会烧得更厉害的,还是回医院输个液吧,也不知韩强和秀秀今晚能不能回来。
“哎,小虎,你怎么买了这么多火烧。”
“俺看你们忙,怕你们出来晚了,没得饭吃饿着,就多买了几个。”
粉点儿吃了两口就不吃了,齐寰端过茶杯,又给她喝了些水,小家伙就躺到了床上。
“小虎,今晚你就在我这里睡吧,粉点儿发烧,我得和她回医院打针去。”
小虎实在:“哥,你去吧,甭操心俺。”
齐寰想叫起粉点儿去医院,小家伙烧的迷糊了不起来,嘴里还嘟哝:“爸爸,我头痛恶心,我要吐。”齐寰赶紧弯腰拿起她的塑料小便盆,粉点儿吐了几口唾沫又躺了回去。
齐寰心疼闺女,俯身就想抱起孩子来,一使劲,残疾的右腿一阵钻心的痛,四岁半的粉点儿有点沉呢,何况他又给孩子裹了一床棉被。
齐寰抱起孩子放又放不下,急得直喊:“小虎,快帮我——”
水小虎看他脸都憋红了,一本就把孩子抱过来。齐寰怀里一轻,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大口喘气,腿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哥,你没事吧?”
“没事,扭了一下腿,休息一会就好了。”
小虎轻轻把孩子放到床上,蹲下来就撸齐寰的裤腿,他想看看齐寰伤到哪里了。他的动作很快,齐寰的腿行动不便,一下就被他摁住了。
齐寰只来得及喊了声:“小虎,不用——”
小虎一把撸起齐寰的裤子,惊得吓了一跳:“哥,你这腿——”
“没事,残了,按了一假肢,对不起,吓你一跳。”
“看你说的,咋伤的?”
“抗震救灾时,救了个孩子。”齐寰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小虎,别大惊小怪的嚷嚷。赶紧的,替我抱上孩子,回医院打针去,小家伙都快烧糊涂了。”
“哎,知道。哥,你可真不容易。这有伤呢,医院领导咋就狠心让你下乡。”小虎边抱起孩子边说。
“别瞎说,是我自己要求的,这不是有孩子她妈照顾吗。”
水小虎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憋了一会说:“哥,你可真壮烈。”真可是水小虎认定的最伟大的好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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