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却说这一日,天气晴朗温煦,一向冷清的四贝勒府门前也一改往日的平静,陆陆续续停了不少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马车上不断地下来了各家各府的夫人小姐们,鲜亮多姿,香风阵阵,环佩叮咚,三三两两轻声笑语地鱼贯而入,纵是轻来轻去,也透出一股子无形的旋旎热闹。
原来这一日正是四贝勒福晋乌拉那拉氏的生辰,虽然四贝勒崇尚节俭,可也不会节俭到连妻子的生辰都不让过,何况他还是有实权的贝勒,再冷淡也不可能‘门庭冷落车马稀’,而且乌拉那拉氏在京城贵妇圈子里名声极好,就是不冲着四贝勒,光看四福晋的面子,后院女眷来得也不少,这样正常的人际交往,还不至于引起康熙的疑心。
今日的寿星乌拉那拉氏端丽依旧,更添春风满面,鬓边簪着四阿哥昨晚送给她的一对五彩金丝镂空镶红珊瑚珠宝钿,鲜艳而喜庆,此刻正在众家宗亲福晋夫人中游刃有余地应酬着,大方从容,贵妇范儿尽显。
而小姐们则由贝勒府唯一的大格格招呼,这大格格一直养在乌拉那拉氏身边,不似她生母李氏那般娇丽柔媚,倒更有嫡母乌拉那拉氏端雅从容的大家风范,一直面带微笑,细致地招呼到了每一个人,既不会让人有冷落之感,又不会显得过分热情,失了她贝勒府大格格的身份。
因这一后院女子,男人自然是回避了,满族虽不像汉族那般对男女大防看得严苛,但生性谨慎如胤禛,却是早早便躲去了外院的书房里。
众人祝贺完毕,距离酒席还有一会儿,便三三两两散开了,福晋夫人们自然是不会放过难得的夫人外交时间,少数懂事且有心计的少女便以孝顺为名留在了母亲身边,好从旁观摩,希望从中学到一些后宅生活的手段,而那等胆大烂漫的少女的便邀了同伴,欲逛逛这神秘的四贝勒府,也好多造几个话题,充实充实自己无聊的闺阁生活。
乌拉那拉氏自然不会束缚她们,只让下人们暗中留意着,别让她们胡乱跑出了后花园就罢了。
贝勒府嫡福晋生辰,其他侧福晋格格家中也派了人来,一自然是为了祝贺,二则是想趁乌拉那拉氏心情好时,请求见一见自家女儿,乌拉那拉氏本就不是刻薄人,便一口允了,却让后院的女人们喜出望外。
在后院一个不大的院子里,一对母女正喁喁而谈,中年夫人容貌平常,一身绛紫旗袍,外罩绛色背心,头上戴着正式的扁方,中间插着一朵绒花,两支略有些老气的金簪,看上去已经是竭尽所能地想打扮端庄得体了,但和花园里那些花枝招展珠光宝气的福晋小姐们相比,还是显露了三分寒酸。
女儿约莫十三四岁,身材娇小,却梳着妇人发髻,与中年夫人五分想象,略施脂粉,也仅仅清秀之姿,气度还算成熟稳重,此时却腻在中年夫人怀里,连叫了几声“额娘”,无声地哭了好半晌,她额娘也不说话,只搂着她,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发顶,待她哭够了,方轻轻放开她。
中年夫人见她女儿如此,心中亦不忍,只是做皇家的媳妇,哪有一帆风顺的?不免开口劝慰,“我儿,咱们钮钴禄氏虽说是满洲大姓,可却只是旁支罢了,你阿玛官职低,你又没有出息的兄弟,娘家是不能给你支撑了,只是你既然进了贝勒府的门,也不求你有一日提携娘家,只为给你自己博一个安稳富贵,也定要抓住贝勒爷的心才是。”
“额娘,别说了。”清秀的小妇人垂下眼睫毛,遮去了眼中的黯然,她何尝不想抓住爷的心?可是自她抬进府以来,见到爷的次数一个巴掌数不过来,甚至,甚至以自己年幼,爷至今都未曾与她同房,她拿什么去争取爷的宠爱?
未嫁之前,她还有三分幻想,自己虽则不够美丽出众,也胜在年轻鲜活,四贝勒府后院女人少,且年岁已大,四贝勒福晋亦是宽宏大度的,想来自己还是有近身机会,谁料到爷在女色上竟淡漠如斯,如果不是这两年见爷对男对女都不假辞色,她几乎就要猜测爷是不是和皇宫里的那位殿下有一样的癖好了……
与这一屋子的愁云惨雾不同,四贝勒的后花园里却是一片春光明媚,正是暖春时节,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又有各色打扮的女子穿梭其中,或清新淡雅,或青春活泼,或明艳动人,真正是春兰秋菊,各擅其场,越发衬得后花园里花团锦簇,喧喧嚷嚷。
四贝勒府这供女眷赏玩的后花园,却不似别处,松柏青翠,修竹森森,清静严谨,四季的花儿遍植其间,错落有致,纵然四贝勒自身并非奢靡之人,但亦不会阻止自己的女人们按照自己的喜好打理花园,只要别把这些花花草草弄进他的院子就行了。
女孩子们也是难得出门,谈得来的便聚在一起,这里一群,那里一堆,这当中,一个圆脸的俏丽少女,拉着一名清秀温婉的少女,兴冲冲地向花园拱门那从墙上垂挂下如瀑布般泻下的紫色花流奔去,满脸惊叹欣赏之意,嘴里也不安静,语速极快,语调又清脆,“兰姐姐,快看,那花儿可真漂亮,我从来没看过这么,这么让人兴奋的……哎呀,我真说不好,也不知道它叫什么,我真想在自己院里也种上它,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跟四福晋要点儿花种。”
那被称作兰姐姐的温婉少女似乎已习惯了俏丽少女的冒失,挣不开俏丽少女,只得顺着她的步子小跑,面上略带一些无奈之色,只是眼中并无半分不耐,显然两人感情极好,听了俏丽少女的话,她柔柔地道,“嗯,四福晋人很好,你只是要一点花种,想来不成问题。”
“就是。”俏丽少女高兴地皱了皱鼻子。
两人眼看就要靠近紫色花流了,拱门那头忽然走出了两个人,正欢快地交谈着,也没注意看前方,差点和两位少女迎头相撞。
温婉少女只一个眼角余光,便瞟到对方两人的衣摆和靴子,虽有大有小,却明显看得出来对方是男子,且那衣服料子表面虽没有繁复花纹,看着低调,其实十分不俗,正是宫里今年春才赏下来的贡品之一,数量寥寥,普通王公大臣连想都不要想,她家也不过得了一匹,叫玛嬷锁进了箱子里。
因这一层,温婉少女心想这该是四贝勒府的主子了,想到这里,她顿时慌了,一只手伸袖欲掩盖自己的容貌,一边扯着俏丽少女就要离开。
俏丽少女却是什么都不怕的,看到两人,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居然脱口问道,“你们是谁?怎么能随便进贝勒爷家的后院?”
温婉少女几乎是呻吟了一声,为这个从来都不懂见机行事不懂拐弯抹角的好朋友感到郁闷,如今光她遮着面容也没用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放下袖子,直盯向两人,这一抬头,却注定了一生的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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