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拂过景颐的小脸,山本管家耐心地在护士的帮助下帮她擦身,保持清洁。这几天,都是他在照顾景颐,现在,护理需要做的工作,都已经非常熟悉了。
“景颐小姐,你可要快点醒过来,现在外面啊,可乱套喽……”
床上的景颐依旧沉睡,沉静安详。
三天。
随着景颐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凤镜夜逐渐陷入一种极度危险的状态。一个还不满九岁的孩子,近乎不眠不休地寻找各种可以让景颐苏醒的方法,只有在晚上陪在景颐身边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凤镜夜才能稍微睡一会。
“敬雄,镜夜这几天都没有回来,一直在医院,你看是不是……”凤夫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自己的丈夫。
“不管他,我凤敬雄的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小丫头如此失态!不要管他,也别帮他,看他能怎么样!”凤镜雄显然因为自己最期待的儿子近来的举动生气不已。
凤夫人见自己丈夫已经许久不见的如此外露的怒火,为小儿子求情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终又咽了回去。
镜夜,不是妈妈不帮你说话,你爸爸已经很久没好好和妈妈说话了,你也一定不想妈妈被爸爸迁怒的,对不对?
“说起来,雅子也问我,说景颐究竟怎么了。他们家精市好像很担心,非要见景颐一面才行,我也没敢告诉她,就说镜夜在照顾她,给糊弄过去了。景颐这孩子,还真是招人喜欢呢!”
“幸村雅子?”凤敬雄转过身,凤夫人本是想转移话题,没想到却让丈夫如此在意,连忙说道:“对啊,幸村家的夫人,和迹部家过世的夫人是亲生姐妹,我一直跟她关系很好的。”
凤敬雄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房间,没有理会明显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妻子。他倒忘了,景颐还有这么一个姨母。
身后,凤夫人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着丈夫头也不回的背影,悲哀地扯出了一抹笑。
“仓井医生,怎么样?”
仓井次郎看着面前的孩子,岁的年纪,却要担负着另一个孩子的人生。
“景颐小姐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您不用着急,她的意识已经有所恢复,应该就在这两天,就会醒了。”
凤镜夜松了一口气,仓井医生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不过,根据您告知的情况,景颐小姐一直生活在非常平静安宁的环境中,这次的事情太过突然,也过于激烈。景颐小姐还太小,没有足够的心智来理解接受这件事情,所以,这件事可能会对她的心理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甚至留下阴影,希望您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辛苦了。”
“哪里,那么,我先告退了。”
仓井医生点点头,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在楼梯转弯处,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黑发男孩独自站在那里,垂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仓井医生叹口气,摇摇头,离开了。
“镜夜少爷!景颐小姐醒了!”
凤镜夜如遭雷击,立刻站起身,过于猛烈的力道使椅子大力地倒向地面,发出“砰”的巨响。凤镜夜却管不了那么多,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飞快地向医院赶去。
打开病房门,景颐正抱着腿坐在床上,几天的昏睡让这个6岁的孩子不可抑止的瘦了下来。下巴尖尖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露出的手腕和脚腕可以清楚地看到青色的血管。
凤镜夜在床边坐下,问道:“景颐,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么?”
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她。
没有反应。
“从醒过来就是这样,无论是谁说话,都像没有听到一样。”山本管家眼中隐有泪光。
忽然,景颐轻轻抬起手,覆在身边凤镜夜的手上。
山本管家喜极而泣:“动了!景颐小姐终于自己动了!”
凤镜夜深吸一口气,弯腰去看景颐的神情。景颐还是呆呆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凤镜夜注意到她的嘴唇一直在动,幅度非常小,几乎看不到。手掌反转握住她,凤镜夜凑到她唇边,想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却蓦然一怔。
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kyoya……生日……”
今天是11月22日,凤镜夜的九岁生日。
景颐,你醒来,只是为了不错过我的生日吗?
凤镜夜深深低头,将脸埋在景颐银灰色的长发中,泪流满面。
他也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无论多么优秀,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独立坚持这么久,甚至不惜和亲生父亲抗衡,倾尽全力的守护,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凤镜夜紧紧握住景颐的手,只觉得这么多天来的焦虑,委屈和艰难,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
“景颐,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凤雅人站在三楼景颐房间的门口,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
景颐在这个家里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她是在5年前由父亲抱回来的,父亲从没有说过她的身世,也不许佣人向外人泄露她的存在,在家里举办的晚会也从没有让她参加。
家里的很多人都认为景颐是父亲的私生女,他知道暗地里有一些佣人都不满要用对小姐的态度和礼仪来对待一个“私生女”,有一段时间,连母亲都因为景颐的存在哭泣不止,没有勇气质问父亲,只能自己一人流泪到天明。
直到前一段时间,9岁的镜夜用雷霆手段,不容任何人质疑地将所有暗地里恶意中伤景颐的佣人统统赶出凤宅,家里关于景逸的恶意猜测才平息下来。
一群白痴,凤雅人嘲讽地勾起唇角,在凤家这种地方,哪怕是私生女,又怎么能容得下如此自由随意的性子?
推开门,景逸坐在靠窗的扶手椅上,膝盖上盖着白色的小毯子,阳光打在她的侧脸,精致的像是玉雕师手下精雕细琢的玉娃娃,小小年纪,已经能看出长大后的倾世风华。
还有一个人。
凤悠然。
凤雅人惊讶地看见自己的大哥出现在这个地方,听到脚步声,凤悠然回头,笑道:“呦,你也来了?”
“……是,来看看景颐。大哥呢?”
“跟你一样,”凤悠然唇角勾起近乎邪佞的弧度,“来看看这个即使变成了白痴,也依旧能把我们家搅的不得安宁的‘私生女’。”
“砰”!
瓷器破碎的声音,凤雅人第一时间回头,和他们相比还很年幼的凤镜夜站在门口,地上是随手掼了的古董花瓶。
“道歉。”
凤镜夜走进房间,看也不看自己的二哥,眉目间一片平静,锋芒直指凤悠然,第一次将自己隐藏已久的一面暴露在自己两个哥哥面前:“向景颐道歉。”
“道歉?镜夜,就算我说了道歉,你确定这个白痴能听得懂?”凤悠然一脸讥讽,甚至伸手去推安静坐着的景颐。
“别碰她!”凤镜夜啪的一声打掉凤悠然的手,将景颐护在自己身后,背光而立,没有人能看到镜片后的那双眼睛,这时是什么模样,“你可以在我面前欺负她,你比我年长这么多,我没有办法制止你,只要你确定,将来,你不会后悔。”
威胁。危险。
凤悠然显然被凤镜夜从未见过的一面惊到了,随即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像是因为自己居然被一个9岁的孩子震慑到而恼羞成怒。
凤镜夜摔倒在地,嘴角破裂,鲜红的血丝出现在白皙的脸上,格外醒目。
凤镜夜毫无异色地站了起来,依旧挡在景颐面前,却不再说一个字,好像被打的人不是他一般。目中无人的态度,显然再次激怒了凤悠然。
“你这家伙……”
忽然,所有人的动作都静止了,凤镜夜回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角。一只纤细的小手,拽住了那里。
凤镜夜顺着手臂看向手的主人。景颐还是那样,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只是空洞的眼睛里,有层层叠叠的波澜,像是圈圈漾开的涟漪。
只是这么一点变化,已经足够让凤镜夜惊喜了。
景颐,是在担心他吗?
凤镜夜蹲下身,温柔的看着她:“景颐,不要担心,我……”
蓦地被打断。
景颐的视线,定格在凤镜夜的嘴角,那一抹刺目的血红。空洞的眸子里充斥着的恐惧,瞬间痛了谁的心。
景颐脸色惨白的拼命向后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受到伤害却没有丝毫保护自己的力量的小动物。她没有哭,却比哭更让人觉得,伤害这样一个弱小无助的孩子,是世上最残忍的事情。
凤镜夜慌乱地冲到她身边,景颐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脉搏细弱,人还在不停的颤抖。
“镜夜让开!“凤雅人强行拨开弟弟,展臂将景颐抱起,细心地挡住她看向镜夜的视线。凤雅人将她平放在大床上,拿起一旁的温开水,让景颐缓缓地喝下去,继续让她平躺,10分钟后,景颐明显好了许多,虽然还在闭着双眼急促地喘气,但至少脸上已经有了血色。
凤雅人松了口气,起身面对已经心急如焚的弟弟:“镜夜,把你嘴角的血擦掉。“看了看一旁已经明白怎么回事而沉默的凤悠然,严肃地说道:“景颐她,怕是得了很严重的惧血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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