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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存的雨水顺着瓦当滑落,清冷作响,青苔爬上了墙面,一半涂绿,一半灰白。
这是后宫内侍监后的一趟矮檐的偏殿,历来是住着和她身份类似的女人,这些女人大多是宫女,或者受过一夜的恩宠,或者承过半点雨露,却没有任何的封赐,可是毕竟和普通的宫女又有不同,所以被放在了这个地方,希冀着那英明似天人一般的君主的再次宠幸,可是这个地方,又远又偏,极难会在被健忘的皇帝想起来,于是只能是日日空盼,直到容华老去。
因楚君焕刚刚登基,后宫也才自肃清了柳后的余党,这里还是空着的,只有沉星一人住在这里。虽然阴森低潮,可这白日倒也显得清静。
还是每夜的暖榻,每夜折辱,如此反复,在沉星心里已经坦然,看不同的女子为他将身体开成了花。
不过是交易而已,为了她的最在意的人,她甘愿,她不屑,只要不屑,她就可以视若不见,那也就不能称作了羞辱。
唯一讨厌的是,每夜淋漓之后,他会将她圈在身下入睡,那榻上还留着雨打梨花的癫狂痕迹,混合了脂粉腻香的汗会粘在她身上,她并没有洁癖,这样的感觉却让她几曾作呕。
想来,也就是他给的另一种折磨。
“益阳郡主召见。”益阳郡主就是公孙倩新进的封号,听到这传话的时候,沉星并没有觉得有多少意外。公孙倩并不是什么安分的女人。她的器量太小,以至于所谓的报复也就来的飞快。
只是叫她去,不知又要弄出什么招数来对付她,沉星挽了挽头发,就一件半新不旧的浅灰色宫装--因颜色太浅,已经接近于缟白--跟随着来传话的宫女出来。
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御花园,也不是什么宫殿,而是皇城西门齐安门城楼。
这里是整个云京城西的最高点,高处不胜寒,却可将光景一览无余。
那公孙倩还是一身娇红,艳若春桃芍药,见她近前,回眸做笑,那笑容却让人觉得不舒服。
沉星还是据礼而行,一个万福礼:“奴婢纪沉星见过益阳郡主。”
“免了。”公孙倩却是很洒脱,挥手免礼,全不似前两次的跋扈骄人:“你过来。本郡主又不是男人,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沉星向前了几步。
“看来宫里的药不错。你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公孙倩目光落在沉星的脸上。
“回郡主,不曾上药。”沉星淡淡的答。如她这般境地,谁肯给她上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伤怎么会好的这么快,而且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公孙倩古怪的笑了一声:“纪沉星,你是纪府的嫡长女,是么。安阳纪氏,五姓之首,我南楚第一高门贵胄,历来,纪家的女儿贵比公主,是封后的不二人选。”
沉星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答言,也懒得去谄媚什么。
“可是,如今……”她挑起细眉看着沉星一身的寒酸。唇角漾起的笑意有一股阴毒之气:“可知风水轮转,斯言非虚。”
“郡主说的是。”沉星淡然道:“这话从来都不错,此一时彼一时,对谁都一样。”
这话里有着强烈的诫意,对谁都一样,那么对如今不可一世的公孙世家也是一样。
也许今日的纪姓,就是明日的公孙,所谓权臣,终归是逃不过这一劫。其实沉星这话,并没有反击什么的意思,在经历了家族荣辱变迁之后,她只是看透看破而已,而在公孙倩听着,却是异常的刺心,她的阅历还只能看到尊荣,看不到尊荣之下潜藏的没落。
所以听见沉星这么说,她脸上的得意倏然一寂,然后冷笑一声,小手攥了一下,又松开:“今日叫你来,是我新近得了个好玩意儿,要你来看看,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公孙倩一挥手,侍女用一个细瓷捧盘,呈上来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千里镜,青瓷而成,静静的卧在红如血的丝绒上。
沉星脸上霎时一僵,心有些颤抖起来。
这东西,她认得,这是藏在父亲书房里的宝贝,后来在师父那里也见过。后来才知道,父亲这一个也是师父所赠。师父总喜欢弄些别人没见过的东西,这就是其中之一。
纪廉是武将出身,领过兵,上过阵,自得了这东西,是父亲以前征战时除了那口沉重的画戟必带的,用它可以看到数里外的军情。父亲出将入相,近几年就不再带兵了,这东西就一直放在书房里,不令人轻动。
想来是家中抄没之后,被他当做可博佳人一笑的奇巧玩意相赠,沉星觉得胸口闷的发痛,隐隐的伤感。
“听说这是千里眼,好几里意外的景致都能看到。”似乎是发现了沉星神情的异样,这个时候的公孙倩笑的十分无害,她将“千里目”从托盘上拿起来,举在沉星面前,指着西市口的方向道:“今天西市口那边儿有很有意思的事儿呢。你要不要看一看。”
“这是郡主所用之物。奴婢不敢轻碰。”沉星并没有去接。眼前却交叠出现了小时候父亲将她抱在膝上讲论兵法,拿着千里镜给她看的情景。父亲只有她一个嫡出的女儿,所以格外疼爱,当然,这疼爱在母亲疯癫之后,却是戛然而止。
沉星忘不了那一夜,母亲疯了,父亲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看她的目光里再也没了慈爱,甚至不再许她和母亲相见,甚至将她送出了府。
“这才不是我的。这是焕哥哥的。”公孙倩扬眉一笑:“不过,也差不多。焕哥哥说了,只要我喜欢都可以拿来玩--哦,我忘了,这东西是你爹的来着?是不是。”她将千里镜举起,从一端向西望去,嘟囔着道:“真惨呢。纪沉星,你不要看看么?你父亲用它打仗可以看到几里以外的尸体,现在你看看,却也能看到尸体呢。”
她的笑容不阴不阳,带着刻毒,这让沉星心里颤动了一下,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慌乱。
“本郡主命你看!”公孙倩将千里镜直指在了沉星眼前方寸之处。
沉星接过来,素洁的青瓷在手里沉甸甸的留下温润的触感,举起在眼前。向西。
视线骤然的被拉近,天涯做咫尺,一切,都像是在眼前,伸手却无法触及。
沉星的胸口猛烈的抽搐起来。
西市口上,围观的人无数。刑场上,有人在被处凌迟极刑,花白的须发,血肉模糊的佝偻身体。
她怎么会不认得。
爹爹,是爹爹。沉星霎时脑中一片空白,脸上灰白,毫无血色,咬着唇,竭力不让自己出声,苍白的樱唇上留下了深深的齿痕,渗出血丝来。她的手在剧烈的颤抖,几乎要拿不稳那小小的千里镜,她哆嗦着将千里镜移向另一端。
刑架上绑着的是另一个人,银发散乱犹若蓬蒿,发丝间隐见一抹闪亮手足却还在歇斯底里的挣扎着,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沉星再也无法控制,手一松,千里镜从手间坠下,跌了个粉碎,她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毫无征兆的迸出喉咙,同时,视线霎时被水雾遮蔽,只能看见一片模糊溃散的血色。
“娘……”
心被无数的毒蛇啃噬着,那种绝望和锥心已经让她所有的支撑瓦解殆尽,意志几乎在一瞬间全部崩溃,她抓着那半人高的城墙垛口的边缘,身体抖索的如秋叶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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