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甘第二次踏上郑家老宅,距离上一次已经十多年,记忆里庞大的城堡,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处年久的老房子。http://
顾太太正站在门口迎客,见郑翩然的车进来,满面笑容的回头对屋里招手:“沉沉!翩然回来喽!”
可等到郑翩然下车,身后跟着辛甘,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辛甘挽了郑翩然,视那僵住的人于无物,径直进屋。途中遇上顾沉沉,穿着飘逸的裙从台阶上扑下来,欢快轻盈的像只小白鸽,却在见到辛甘的那一刻,一秒钟变鹌鹑,还是被雷劈过了的。
郑安桐显然也很吃惊,不过他只愣了一秒,便对她点点头,“小辛也来了。”
辛甘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郑翩然这时握住了她的手,她便也握紧了他手指,与他并肩而立。
这真像一场为爱而生的对峙。可辛甘知道不是,郑翩然并不可能为她舍弃一切,而他们携手面对的,不是他的家长,而是她的生父。
多么荒诞的对峙。
“对不起,答应你的事情,我做不到。”三人的沉默里,辛甘开口说道。
郑安桐温和的笑,对她点头,“我早料到。”他将目光移向了她身旁的郑翩然,“不过,这件事我不会再管了。”
辛甘抬起头。
郑翩然在他们交谈时一直沉默着,等到郑安桐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如释重负,揽了揽辛甘,“我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辛甘一直盯着郑安桐,这时弯了弯嘴角,“好啊。”
三人往外走,后面两人心照不宣的慢了脚步,郑翩然转过走廊尽头的楼梯扶手,来往宾客掩住他的背影,辛甘转身,郑安桐正在她身后。
“有时间回去看看老宋,他最近总念叨你。”郑安桐微笑着对她说。走廊的灯光温柔,血缘上的父女俩一个迎着光线,一个站在影里面,像隔着天与地。
“你上次在医院对我说的话,我颇赞同——不该让翩然再左右为难了,这一次,轮到你了,小辛。”
他笑起来的时候,唇角与法令纹之间有一处小小的弧,辛甘自己偶尔笑着照镜时,都会见到一摸一样的一处。
因为没有血缘,郑安桐与郑翩然的长相其实并无共同,但郑翩然是他养大的,气质脾气难免受他影响,这样冰冷睥睨笑着的郑安桐,辛甘既觉熟悉,又令她彻骨寒凉。
她依旧沉默,她没有话对他说,今天她一定要来,但是她再也没有话要对这个人说。
郑翩然走了一段不见辛甘,便折了回来,他远远一出现,辛甘立即向他走去,经过他时对他笑了笑,郑翩然看着她下楼走入大厅,才走到郑安桐面前,说:“叔叔,有一件事,我想和您谈一谈。”
“如果关于她的话,就不必了。”
“不,”郑翩然看着他,眼里竟有挣扎,“是关于您和我。”
郑安桐有些意外,还是说:“还是过段时间吧,最近我太忙。”
“……好。”
一路辛甘将油门踩到最底,路旁霓虹连成一长道光带,透过车窗玻璃影在她脸上,片片斑驳橙色。此时夜还未深,路上时有车辆,几次惊险擦过,她无动于衷,最后竟也平安到达。
宋宅安静的夜被发动机的轰鸣划破,一时四处灯亮,人声渐近,辛甘冲进门,站到宋业航面前:“我有话要问你。”
一旁披着睡袍的宋太眉一竖,雅琪连忙将她连拖带拽的拉上了楼。
“爸,压根就没有什么西藏收购项目,郑安桐用那份合约做了一个圈套骗你,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宋业航习惯性的摸烟,辛甘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扶着他的膝盖,黑暗里她眼睛亮亮的,紧盯着他。
“现在,只要郑安桐愿意,随时能让宋家倾家荡产。不但如此,你还要坐牢。”
“我知道,”宋业航终于闷声开口,回答女儿,“知道了,才会签字的。”
“……她来找你,对不对?她逼你签字?”
“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愿。”
辛甘顿时笑出了声,眼泪夺眶而出,“所以你是心甘情愿被郑安桐利用,用你自己来要挟我?爸,你用我对你的感情,来要挟我?!”
她站起来,扬手狠狠砸出去一个烟灰缸,客厅装饰墙的玻璃被砸出一个大洞,稀里哗啦一阵恐怖响动,楼梯上脚步声杂乱,过了一会儿雅琪单独跑下来,大声喝问:“怎么了?!”她拉住辛甘的手,“你干嘛这样对爸爸?都是那些姓郑的不好!”
“不是,”辛甘摇头,拂开她的手,“郑安桐说得对,这么多年我都逼着郑翩然在我和他之间两难,现在,轮到我了,这是我的报应!”
宋业航低头抽着烟,声音哑的无奈:“小辛,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不想看着爸爸坐牢的话,离开他吧。”
“我不会看着你坐牢的。”辛甘流着泪说,拿起包与外套,最后看了烟雾中的他一眼,向外走去。
回到郑家,郑翩然正等她,见她进门,什么也没说,放下独饮的杯,径自上楼去了。辛甘在黑暗里独自坐了一会儿,饮尽杯中酒,缓步上楼。
经过辛辰房间,她停了停,敲门进去,“陈伯说你晚上找过我?”
辛辰从电脑前回过头,一脸怨怼:“你干嘛跑去那什么鬼老宅?那家人全是变态躲都躲不及,你还跑人家老窝去了!”
辛甘在她桌边坐下,敲了敲她脑袋,“有事说事,我今晚很累。”
“有人拜托我带这个给你。”辛辰从抽屉里拿出一只五角星形状的盒子,辛甘接过打开,里面一颗颗的小糖果都是星星形状,撒了亮晶晶的糖粉,五颜六色漂亮极了。她捻起一个尝,笑了起来。
“你还在找那种小时候吃过的糖啊?这么多年还没找着?”辛辰也尝了一颗,问。
“大概是我记错了。”辛甘拨弄着盒中糖果,放下,淡淡的,“那么久之前的回忆,不记得了很正常。”
辛辰耸肩,辛甘将目光投到她的电脑屏幕上,随口问道:“你要去野外生存?”
“一帮摄影发烧友约了去山顶拍流星雨,不过那山出了名的偏僻又难爬,我不敢去。”帖子主楼里放了一张流星雨的图片,大概也是在山顶拍的,离那片滑落星泪的夜空特别近,也特别的美,辛甘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辛辰见她没有要多问那盒糖果的意思,只好主动提:“其实崔舜臣挺适合你的,郑翩然撇开贱不谈,气场太冷了,比你还阴森,崔舜臣就挺阳光的,两个人在一起还是互补的好……”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发现辛甘完全没有在听她说话。
“行了你快去睡吧!当我没说哈!”她把人推出房门,“晚安!”
辛甘揉着眼睛笑,“晚安。”
走廊长长,灯光昏昏,她走向有郑翩然安睡的那间房,每近一步都是折磨,每近一步,又都安心一分。
崔舜臣并不适合她,除了郑翩然以外的人,怎么还会适合她呢。
她是宇宙里无形而无底的黑洞,除郑翩然以外的人,即使温暖如太阳,也无法照耀她。而郑翩然是什么?他是她的整片宇宙,她只要还活着还有意识,就都逃不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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