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被颜思齐喝退的首领,坐在椅子上,正在生闷气,忽听郑一官要与颜思齐动手,那火气霎时顶到脑门子上,头发都一根根直竖,大吼一声说:“杀鸡焉用牛刀!颜大哥看我的!”
说完,也不等颜思齐发话,腾地跳到郑一官面前,伸手抢出一计“猴子捞月”,自下而上直取郑一官小腹。
郑一官见来势凶猛,后退两步,侧身躲过,顺势牵住对方手腕,脚尖轻抬,向对方的下三路扫去。
二人你一招我一式来来回回战在一处。
打到十多个回合,郑一官已经看清对方的招数,等他从背后袭来时,施展金刚板桥,全身突然倒向后面。对方不知是计,伸手欲托住急速下落的身体,这时郑一官蓦地伸出双掌,直击对方胸膛,只听“啪”的一声,双掌结结实实击中,对方“蹬蹬蹬蹬”一路后退,又“扑通”一声一屁股摔倒地面。
这首领身强力壮,被掌力击倒片刻,一个鲤鱼打挺又站立起来,跳过来正要与郑一官再战,颜思齐鼓掌大笑。
颜思齐说:“精彩!没想到小老弟这等年轻,身手也这般轻盈。真是英雄出少年。我老喽,我老喽。”
郑一官听颜思齐的笑声,确实发自出内心深处,没有丝毫取笑之意,才抱拳施礼说:“多谢首领承让!多谢颜首领抬爱!”
“先不要高兴太早,让我来会会阁下轻盈身手。”话音刚落,郑一官突觉眼前一闪,一个身形瘦弱,身高不足四尺,满脸猥亵的汉子跳到面前。
颜思齐又击一掌,说:“这样也好!让第二首领‘一叶渡江’陈衷纪与小老弟过招,正合适!”
郑一官听颜思齐说出来人底细“一叶渡江”,大有提醒自己,这是以轻功取胜的力敌,不自觉的看了颜思齐一眼。
“一叶渡江”陈衷纪却不以为颜思齐抖落了自己的底细,还以为自己的轻功,深受山寨头把交椅的赏识,微微一笑说:“这都是山寨兄弟错爱,在外人面前提这些,也不怕别人笑话。来!小老弟,愚兄与你走几招。”
郑一官伸手说:“请!”
二人又战在一处。
这次与前次不同。郑一官已然知道对方以轻功取胜,并不给他机会,一味施展猛攻,双掌快似闪电,疾如流星!众人只觉厅内冷风嗖嗖,看不清俩人身影,谁是郑一官,谁是陈衷纪。
突然,二人分开站立,陈衷纪累得呼呼直喘,豆大的汗珠,“噼哩叭啦”犹如断线的珍珠满面直淌。
郑一官身定神闲,双手悠然抱在胸前,微笑着说:“多谢陈首领承让!得罪了。”
众人“唔!”地一声,不觉挺直身体,这才知道陈衷纪竟然也败给了郑一官。
颜思齐这下有些尴尬起来,没有如第一次一样大笑。
颜思齐站起来了!一步步走下龙椅,他难倒要与郑一官动手?如果再败给郑一官,败于一位十五岁的少年之手,以后还如何带兵冲锋,以威服众,阵前指挥?
众山寨首领,感到不可思议,面面相觑!
但颜思齐已经走下龙椅,整个山寨中,谁敢阻挡?因为颜思齐就是山寨的规矩,颜思齐就是山寨的道理!没有一个人敢于阻挡颜思齐与郑一官对阵。
其实,山寨中还有一人敢于阻挡颜思齐。他就是少年英雄郑一官。
是的,少年英雄。直到现在,山寨众首领,才体味到这四个字的深刻含义。
英雄不论出身贵贱,不论年龄大小,不论身在何处,是金子总有闪光的时刻。只是这时刻来得也太晚了。知府叶继善假如知道,千总许心素假如知道,……
颜思齐伸出大如蒲扇的巨手,缓缓伸向郑一官。
郑一官也伸出娇嫩的双手,与颜思齐握在一处。
二人站立聚义厅正中,四手相握,不似阵前拼杀,倒有握手言和的意思。
颜思齐被郑一官出神入化的身手吓破了胆?被吓破胆的海盗首领,又如何作得了首领?
所以,这四手相握,掌握着整个山寨的命运,也掌握整片海域的归宿。鹿死谁手,胜败难料。
胜败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显得重要。
无论如何重要,胜负总有到来的时刻。
一顿饭的功夫,颜思齐把持不住了,身体开始微微前倾,全身颤如筛糠。
郑一官身高五尺,还是一个少年,竟把身高七尺,形如半截铁塔的颜思挤拖到身边。
颜思齐不想被拖过去,身体极力向后挺,仍然阻止不了被拖的命运。颜思齐脚上的一双深筒牛皮靴,已经开裂!
郑一官把颜思齐的靴子拖破了,还有继续的必要吗?
颜思齐跪倒在地!拥有数千兵士的山寨首领,向一个少年,比自己儿子还要年幼的少年,直挺挺跪倒在地!
山寨众首领形如雕塑,僵似神像!首领都跪倒了,手下还不一个个跪倒叩头!
郑一官连忙跪倒!手扶颜思齐!羞涩地说:“颜首领,万万不可。这不折煞我了!”
山寨众首领也如坠雾里,弄不明白颜思齐为啥跪给郑一官,只得陪着继续跪。
颜思齐再拜,说:“小兄弟是不知道啊!我们被逼为盗,落草为寇,实在是出于不得已。这苦衷难以述说。”
郑一官知道,他这是要说掏心窝子的话了,慌忙把颜思齐搀扶起来。颜思齐拉起郑一官的手,双双来到龙椅前,小兵早搬把椅子放在龙椅旁边,郑一官再三推让,无奈只得坐下。
众首领也扑扑身体,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听颜思齐诉苦水。
颜思齐观望厅内,见众人翘首以待,长唉一声,说:“谁不愿意把全身本领都货卖帝王家!好博得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穿绸裹缎,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可这条路并不好走。小兄弟到我这山寨,究竟有什么事,我已经知道了。兄弟不必多虑,我这就与寨内首领商议,明日便给小兄弟一个满意的答复。今天我也累了,请小兄弟到雅房休息。”
是夜,郑一官躺在床上,手中抚摸着妈祖神像,很难入睡。他打败了三位山寨首领,按事先规定,颜思齐应该把待罪原因告诉他,他也好祝颜思齐一臂之力。郑一官十分疑惑,为什么又推辞到明天?
时到三更,郑一官迷迷顿顿,正要沉入梦乡,忽听房门有轻叩之声,忙问:“谁?”
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小兄弟稍安,我是颜思齐!”
郑一官忙放下妈祖像,打开房门,来人正是颜思齐。
颜思齐进了房门,立即将门紧闭,拉着郑一官的手,再次拜倒磕头。
颜思齐声音颤抖,央求道:“小兄弟救我山寨兄弟性命!”
郑一官不明就里,忙把颜思齐拉起来,说:“大哥说的哪里话。你我应当同舟共济,就算刀山火海,也再所不辞。”
“小兄弟有所不知,听我详细道来。”颜思齐一改白天的威风凛凛模样,精神萎顿地说:“我像你这样年轻的时候,因为气愤不过,手刃为富不仁泉州官宦家臣。泉州知府遍布公告,将我拿获,想致愚兄以死地。我被关押时,得到一名狱卒的关照,割掉头发覆盖在稻草上,才蒙混过关,仓皇逃到这里落草为盗。”
“这里人烟稀少,大片土地荒芜,而土著居民却彪悍异常,以打猎人头当作平生乐事。我手下兄弟,死伤其手已不知多少。为了生存,不得已驾船出海,往来吕宋南洋等进行贸易。所得钱财,万万不敢私自享受,都拿来分给众兄弟。三年时间,竟聚拢了数千兄弟,吃喝往来,开销日增。”
“现任知府叶继善,到泉州上任已有三年。他深知民间贸易行情,把官船改作私船,假借民间之名,进行商业交换。所得巨额利润,鲸吞海存。”
“葡萄牙海盗,荷兰海盗,日本倭寇,都曾劫掠他的船只。当然,愚兄也吞吃过他几批白货黄货。所以,他十分痛恨于我。”
“官医颜梁,是我本家,被派到叶继善身边刺探消息。他在托你带信给我的信中说:要借兄弟之力,助叶继善竭靖外夷海盗,垄断海上贸易,逼迫叶继善,撤除通缉。同时,也可保护泉州百姓,正常出海,正常贸易。与官府间的利益冲突,是自家问题,而对外夷海盗,则是大问题。如果不与叶继善合作共剿外夷海盗,愚兄将遭遇三面作战的危险!难免不会受到任何一方的突然袭击,致使腹背受敌。”
“叶继善如果无耻,挺而走险,与葡萄牙、荷兰海盗合作,调头合力围剿愚兄,山寨便如盲人骑马,垒卵之危啊!”
“今天你与陈衷纪过招,我暗暗提醒于你。便是这个原因。我不想陈首领将你打败,使谋略受阻。”
“我们比武之时,我故意踏破靴子,是为了显示你力大无穷。在这山寨,你打赢了愚兄,便可坐头把交椅。这对你在山寨的行动大大有利,方便堵堵那些顽固不化,不愿与官府合作的山寨首领口舌。”
“所以,愚兄深夜来访,为自己也为山寨数千名兄弟的性命,拜求小兄弟了!”
颜思齐说完,再次拜倒叩头。
郑一官被颜思齐一席话,唬得心惊肉跳,半天说不出话。直到这时,他才触及到战场、官场、商场你生我死,招招致敌的求生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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