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若万马齐奔,咆哮弥满宇内。倾盆大雨将甲板的血迹洗刷殆尽。
隆隆雷声惊醒了郑一官,他命士兵把俘虏移到室内,并对他们审问了一阵子。无奈双方语言不通,问不出个道道来,郑一官心中稍稍沮丧,他这时想起了海盗船上喊话的中国人,寻思也许只有这类叛徒,才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雷雨很快过去,天空放睛,两艘战船鼓足风帆,加速前行。
这天船到琉球岛,陈衷纪派一名小兵,前去报信。颜思齐率领山寨众首领来到海边,鸣炮迎接凯旋归来的两位兄弟。虽只分别月余,双方都如认识很久似的激动不已。
回到山寨内,颜思齐大摆宴席,为郑一官陈衷纪等接风洗尘。颜思齐手捧酒杯,说:“小兄弟真乃少年英豪,旗开得胜,谋胜一筹啊!来,愚兄敬小兄弟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郑一官回敬一杯说:“还不是仰仗颜大哥、陈大哥的鸿福。单凭小弟那些老弱病残,恐怕海盗影子也见不到,就得葬身鱼腹了。”
颜思齐与郑一官你捧我,我赞你,互相推让功劳。
这时,与郑一官首先对阵的首领又跳了出来,他大声说:“我说颜首领、小兄弟,你们不要相互推诿了。要是没人要,这功劳归我杨天生得了。”
郑一官才知道,这位粗鲁爽直的首领,名叫杨天生。
颜思齐心情大好,顺口调侃说:“是啊!下次,就让杨兄弟与小兄弟同去缉盗。到时候,相信杨兄弟一枪一炮都不用放,就把海盗全部消灭了。”
郑一官陈衷纪与其他首领已经放声大笑,杨天生还不知怎么回事,问:“颜大哥!这话怎么讲?”
颜思齐微笑着说:“就你那幽默的杀伤力,海盗还不笑得一个个气绝身亡啊!”
杨天生终于听出颜思齐话中意思,但他也忍不住,竟也附合众人大笑。
笑了多时,杨天生说:“认识郑一官小兄弟,杨某实在三生有幸。不如我们一同结拜,结为生死弟兄,郑兄弟看怎么样?”
颜思齐心中一动,放下酒杯,盯着郑一官,问:“这个,还要看小兄弟的意思了。”
郑一官闻听,忙离开酒席,对着山寨众首领施礼,说:“小弟何德何能,竟敢与众英雄结为兄弟!如果众兄弟不嫌弃,这也正是小弟所想啊。”
山寨众首领欢声雷动,连忙撤去残席,焚香饰彩,重摆酒席。
颜思齐首先来到香案前,用匕首划破手掌,将血液滴入大酒缸中,随后是陈衷纪、杨天生、李魁奇、杨禄、杨奇、钟斌、禇彩、刘香佬、郑一官因为年幼,自然排在最后。
颜思齐首先跪倒地面,然后众人共同跪倒,由颜思齐朗声宣说:“皇天在上,厚土为证。今天,我颜思齐等十位兄弟,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离不弃,仙鹤共享。”
颜思齐说完一句,众人跟着说一句,说完后,大家起身来到香案前,端起血酒,一饮而尽。酒席间的气氛肃穆,山寨众首领表情严肃,如临大敌。郑一官初次结拜,当然不敢掉以轻心,跟随着众人,亦步亦趋,将结拜仪式进到完毕。
按年龄排坐次,郑一官最年轻,当然位居最后。按在山寨中的威信,郑一官初来乍到,也排不到前面。可在颜思齐心中的地位,郑一官是大大靠前,仅次头把交椅。众首领也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小看郑一官。
郑一官并不看重排名的先后,他所注重的是,通过这个结拜兄弟的仪式,找到了赖以平靖海盗的大本营。官兵不可靠,在短时间内他难以力排众议,取得更大的突破。三个月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虽说已有小胜,但这次海战之后,通过陈衷纪一番话,他已经深深知道,海盗绝不会就此罢休,恶战狠仗还在后面。
结交颜思齐这位山寨首领和这样一批兄弟,让郑一官大喜,不觉喝得醉醺醺,人事不省。
第二天早起,郑一官头疼欲裂,便改变了回到南安镇守营的初衷,只得滞留山寨小休三日。这三日,各位兄弟陪着他把琉球岛逛个底朝天,了解到这个小岛对荡平海盗,实在是个大大的宝地。
三日后,郑一官与山寨众头领一一作别,踏上回归的航程。
苍山战船抵达南安镇守营前,郑一官叫来老军棍,把全船老弱病残一一叫到跟前,说:“各位兄弟跟随着我,在海面漂泊月余,遭受各种辛苦,我在这里谢过大家了。这次还是仰仗各位奋不顾身,英勇杀敌才取得这个阶段性的胜仗。各位的家小还眼巴巴等着你们的官俸,以养家糊口。这次所获战利,本属官家,也就是知府大人所有。但大家舍命杀敌,也应有所获、有所得。现在,每人赏银五十两。凡是能招募勇士前来,参与缉盗的,再赏纹银五十两。”
士兵听到可以拿到五十两赏银,感动得泪流满面,个个跪倒船面磕头谢恩,决定死心蹋地跟着郑一官。他们被千总许心素抛弃到遗忘角落,每月仅能领到二两银子,有时还被找借口克扣一部分。这五十两银子,足保全家老小两年丰衣足食。众士兵怎能不对郑一官感激涕零?
众人领赏后,郑一官让老军棍叫上十几名身体健全的士兵,把从南洋得到的珍宝,从海盗船上缴获的货物,还有剩余的黄金银两,全部秘藏舱内。这才驶入南安镇守营。
那些把总们见了,嫉妒得眼睛像只兔子。因为知府叶继善将大大奖励郑一官,可这却没有他们丝毫的份。这个时候,他们才真正的后悔了,后悔整天跟着许心素行尸走肉,没随同郑一官前去缉盗,可世上有卖后悔药的么?
许心素得知郑一官打了胜仗,还俘虏不少外夷海盗,慌忙赶到海边,换了一幅面孔,对郑一官笑脸相迎。
“哈哈!副千总少年老成!果然名不虚似,正如我当初所料,旗得开胜,出手不凡啊!想那时你要这艘战船,我毫不犹豫就给了你,凭啥?就凭副千总能打胜仗,硬仗啊!”许心素恬不知耻的夸耀,即使郑一官一直紧绷着脸,对他爱理不理的,他也哈巴狗一样,围在郑一官左右,赞不绝口。
郑一官虽然十分厌恶许心素前倨后恭、两面三刀的为人,但眼下他身为副千总,仍受制于许心素,不便与他直接闹翻脸,就不冷不热地回说:“谢许大人抬爱。我想明日前去拜见知府大人,不知许大人是否有时间,陪同在下一起前往?”
许心素听得心花怒花,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美梦啊。郑一官打了胜仗,知府当然会重重奖励他,作为他的顶头上司,许心素无论如何也不会落空?至少也是识人得体,用人恰到好处,有伯乐之功啊!
泉州知府官衙,出入来去的人不绝如织。守门的士兵见到许心素,老远就抱拳笑迎上去:许大人一向可好?今儿个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我这就去报知知府大人。稍等!说完,撒欢似的跑去报信。
几名士兵都忙着与许心素套近乎,竟然无人搭理郑一官。
郑一官也毫不在意。父亲郑仕表在他前往镇守营时,曾经告诉过他,官场最看重论资排辈,作为新上任一个月左右的副千总,有千总在场的场合,他当然被压得抬不起头了。
知府叶继善有请!
许心素郑一官见到叶继善,推金山,倒玉柱,跪地磕头。叶继善闻听郑一官打了胜仗,自然高兴,忙命人赐给郑一官一个座位。许心素却只能直挺挺站着,不服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站在郑一官身边。
郑一官谢过知府,把与海盗交战的情况,大致叙说一遍,自然把琉球之行以及陈衷纪相助等事隐去。当然,南洋之行也没有透露任何消息。只把从海盗船上搜到的三分之一货物的单子,报给知府叶继善。
即使这样,叶继善也乐坏了。打了胜仗不说,还有额外收获,更妙的是,这名小将竟然毫不隐瞒,将货物单子都呈到自己眼前。叶继善接过单子,浏览一遍,高兴地说:“果然名不虚传!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父亲郑仕表为人忠厚,儿子也有如此公心,难得啊,难得。来人呀!奖励郑一官纹银三千两!”
许心素听到这句话,心中像刀绞一样,要啥滋味有啥滋味,可要啥滋味却又啥滋味都没有。站在旁边干等了好久,一直不见叶继善奖赏自己,他挺不住了,抖胆问说:“知府大人,不知卑职所赏何物?”
叶继善脸色突沉,大声呵斥:“镇守南安大营三年,一个海盗也没有拿来,一两银子也没缴获,你还有脸请赏!不过也好,你明日就到府库任职去。从明天起,郑一官被擢升为南安镇守营千总。”
许心素唬得汗如雨下,心有不甘,硬头皮问:“知府大人,府库不由郑仕表看管?怎么就换成我了?”
叶继善大怒,伸手指着许心素的鼻子大骂:该死的奴才!说你笨,你还真笨到家了。儿子都提升千总了,他老子郑仕表不也应该提升吗?这个库吏空缺就由你来填补!
许心素瞠目结舌,在叶继善威严的目光注视下,无奈只得跪倒谢恩。
叶继善早对他十分不满了,双手向门外猛甩,骂道:还不给我滚了下去!
许心素低头,后退,直到退出大门,才转身离去。
官医颜梁见到蔫不拉叽的许心素,忙把他扯到无人的地方,焦急地问:“许大人,郑一官是福是祸?”
许心素听到郑一官的名子,恨得牙根发庠,可官医常年跟在叶继善面前,他又不敢放肆,只得忍气吞声回说:“被提升为镇守营千总,赏银三千两。颜大人,你忙,我这就去了!”说完,也不理睬颜梁,灰溜溜赶去府库上任去了。
颜梁只得站在门外,继续等郑一官。等了很久,终于见到郑一官与叶继善作别,颜梁闪身出来,一把拉住郑一官的衣袖,拉到隐蔽之地,问:一官,那封信是否亲自交到颜思齐手中?
郑一官正意气风发,对颜梁的问话毫不为意,轻声回说:这个……信是通过传令兵,交给了颜大哥。不过,颜大人,你藏得好辛苦啊,为何不早些告诉真实身份?
颜梁听说那信没有亲手交给颜思齐,猛然顿足说:少年猛浪,郑一官,大祸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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