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规模达到超级城市的沿海巨城,市区一家三甲医院里,一个特护病床上躺着一名很年轻的男性患者,由于脸上和身上都长满了脓包,除了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还在转动着表明他还有一口气外,仅从开始溃烂的皮肤外表看去,根本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一名坐在旁边探视病情的医生沉默地站起来,一根夹杂着白色的头发落下,掉在手中的病历本上,上面清晰地写着——病人姓名:陆天羽;年龄:二十二岁……又是一声遥不可闻的叹气,医生离开了病房。
陆天羽躺在病床上并没有痛苦呻吟,只是一直抬着头盯着天花板发着呆,世上的一切都将要和他毫无关联,初时那些新来的护士惊惧的呼声和恶毒的议论还能让他转转脑袋,但是现在,一切都不能再让他充满死气的身体产生波动。
陆天羽从小就没有父亲,陆天羽连他长的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并且,从陆天羽懂事起就没看见漂亮的母亲笑过,只有无数个夜晚,陆天羽半夜醒来,看到母亲坐在床边默默的垂泪。
最后,陆天羽的母亲也在他十六岁那年撒手西去,带走了对那个负心男人的幽怨和对陆天羽的愧疚,唯一给陆天羽留下的,就是一处地处繁华中心的房子和一笔还算可观的生活费,陆天羽完全可以靠它读完学业,安排好七八年的生活。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命运似乎一直没有打算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陆天羽在母亲去世的第四年竟然又被诊断出了患有艾滋病。HIV病毒检测结果上无情地标注了阳性。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无疑真是雪上加霜,使得本就无依无靠的陆天羽更加的孤立无援,近三年下来产生的巨大医疗费用把母亲留给他的生活费早已耗尽,再想躺在这么好的医院治疗估计只能是个奢望。
陆天羽真的感觉到自己累了,他放弃了探究自己得这种病的原因,放弃了臆测女友放弃自己的原因。甚至,他放弃了延续自己生命的祈求。
躺在病床上的陆天羽甚至能感觉到黑白无常在呼唤他早早离开人世与母亲团聚,眼皮一下子很沉似的就想把它闭了起来。
他的确累了,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本是很坚强的一个大男孩再也受不了打击而轰然倒下,他记得最清晰的那一次,也是最重的那一次——得到病情确诊通知的第一个星期,相恋五年的女朋友就决然提出分手,并且那个电话号在发完最后一条短信后,就是一直的关机。
当时,本就有点自暴自弃的陆天羽感觉天地间一片黑暗,也就在看完女友那条短信,认定她再也不会出现的那一瞬间,陆天羽昏了过去,等他再醒来时,双眼的视力已经下降到了几乎失明的程度。
再过一个星期又到了续交医疗费用的日子了,早已经把一切所值钱的东西连带着母亲给他留下的房子都一起被典当和抵押掉的陆天羽来说,想再续交那昂贵的医疗费用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就算让陆天羽只要交出十分之一的费用估计陆天羽也掏不出,因为陆天羽全身上下连一张百元大钞都已经没有了。
陆天羽用嘶哑的嗓音低语:“续费,续费,续的其实就是自己的命!我的费续不下去了,命也就没了吧!”说完,脸上竟然挤出几丝苦笑。
走到这种凄惨的地步,陆天羽完全失去了有活下去的勇气,所以他也没有必要续交医疗费用,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死神的来临,很有可能一个星期都难以撑下去,只是他不想死在医院里头而已。
二年过去了,陆天羽对女友的恨也被慢慢的消磨掉,现在的他还有点想法的话,就是站在远处偷偷地看她一眼,看她是否还像以前那样过的幸福快乐,看她是不是能面对身边的新男友绽放出笑脸。她若笑了,陆天羽觉得自己也该跟着笑,笑她的新男友所托非人,等他历经危难时可能比自己更惨。她若不笑,陆天羽觉得自己更要笑,摒弃了爱情的人,本就没有得到快乐的资本。
想到这里,陆天羽猛睁开沉重的双眼皮,扯掉还在挂着点滴的针管就吃力的爬下了病床,披了一件放在床边的外套就朝着医院门口跑去。他要用自己仅剩的力量给自己找个合适的死亡方式和地点。
等陆天羽跑出医院门口时才发现天已经很黑了,但对于不夜城的大都市来说,夜晚也只不过是没有自然光的白天而已,戴着高度数眼镜的陆天羽只能看见三米远的距离,比星光还要璀璨的霓虹灯在陆天羽的视野里如同各色的胶水一样交织到一块儿,川流的人群和喧闹声更让他一阵翻涌。陆天羽摘下了眼镜,咧了咧嘴:“呵呵,反正也是看不清,现在好多了!”
夜风阵阵吹来,吹乱了有点干枯的发质,已经深秋的夜晚吹出来的风还是很冷的,打在人的脸上一阵生疼,如利刀一样划过溃烂的皮肤,有些地方都快渗出血来。陆天羽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满是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这一刻,陆天羽决定了,这最后一次躺在病床上已经快三个月了,就算是死也得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景点,绝对不能死在那全是药味的病床之上,还要被拿不到钱的医生们用残忍的眼光做无数遍‘人格贬低手术’,那样的话恐怕对投胎转世都有影响,说不定下一世刚一出生就被接着鄙视。
艾滋病到了晚期伴随着还有许多症状,最主要的是HIV病毒破坏了免疫系统,使得一系列的病毒开始入侵,往往全死在许多病毒的综合之下,痛,这是必然的。但是这些痛并不是持续的,在昏迷和意识慢慢消散的时刻,疼痛会非常善意的离开。但是亲人和恋人的决绝离开,确实一直缠绵悱恻地伴随着,无论是清醒的意识还是睡眠后的梦境中。
没走几步,陆天羽就连续咳嗽,连血丝都被咳了出来,而且胸口处还剧烈的疼痛,痛得他就想当场倒在地上,只是他还想选择一个好一些的地点,要是死在这大马路上,很有可能被飞驰而过的车子给碾压分尸,说不定发现的晚还会被弄成人肉饼,这种死法绝对不是陆天羽想要的。
路过一座大桥,陆天羽本想跳河自杀,但一想到那种溺死的难受,还有顺江而下的那种漂泊无依,最终还是放弃了。
夜晚的马路上还是车水马龙,来去的车子呼啸而过,带起了一股劲风,几次差点把弱不禁风的陆天羽刮倒在地。
陆天羽这时又想起了母亲,母亲一个人辛苦渡世的把自己带大,可最终还是早早离开人世。
“这都是什么世道呀!你凭什么安排这么多苦难让一个人面对!”
陆天羽用尽所有的力道向天怒吼,迎来的却是远处滚过的雷鸣。
好好的一个天气,就在陆天羽的滔滔怨念下变了颜色,天地间真正的暗了下来,不知从哪飘的一团黑云压了过来,点点细雨随之而下,有好几滴都滴在了陆天羽的脸上。
陆天羽抹了一把脸,把雨水刚抹掉后,天际间开始雷鸣电闪,这天气如变戏法似的说变就变,完全出乎意料。
路上的行人迈开了步子朝着家中疾步跑去,谁都有一个避难所,唯独陆天羽没有,那就是——家。他不仅没有家,就连自己的生命也将被无情的病毒给夺走。
陆天羽好想再像往日那样仰天大笑,可喉咙处就像卡住一根大鱼刺似的让他只能抱着脖子大声喘息。“赫赫,妈的,让我再活一世的话,我一定不会再活的如此窝囊,如此无助!”
穿过大桥,走到已经无行人的街道上,雨开始大了起来,越下越大,滂沱的大雨如珍珠一样的打在陆天羽的身上,极其虚弱的身子竟然抵挡不住大雨的打击,几次被打趴了下来,但他还是咬紧牙关的爬起来,继续前进,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前进的目的是在什么地方,但脑海中还是潜意识的要向前走去。但是湿滑的地面和虚浮的脚步总是又让他快速地倒在地上。
有好心人曾想帮助扶起他,但一看到血与水混在一起的陆天羽比之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也好不了那去的模样,好心人还是恐惧地躲开,选择了远离。
陆天羽没有怪那些人,这种模样就是自己都不敢去照镜子,更何况是别人。
“就算有人扶起我,他能扶多久?扶起了我的身体,他能扶起我的命吗?!谁能扶起我的命!上天,你有办法吗?!”陆天羽躺在泥水里,单臂指天,用眼角挑衅着上方昏暗的天空。
陆天羽刚想爬起来,一道光耀夺目的紫色闪电从厚厚的云层中直劈而下,轰在离陆天羽不远处的一座高压电塔上,电塔顿时被轰的个正着,一声地动山摇的响声过后,被炸得从中折断。
从中折断的电塔连带着高压电线一起被扯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倒在刚要爬起来的陆天羽身上,强大的闪电和高压电流交汇在一起的把陆天羽电的个正着。
只看见陆天羽全身泛着电流,一阵肉眼可以清晰看到的电火花不断交织,噼啪的声响伴随着耀眼的火光。陆天羽本就溃烂的皮肤开始渗出黑血出来,而外表的皮肤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焦味,而当事人陆天羽再也承受不了如此电击,刚撑起的半个身位再次倒下,倒进全是电流的雨水里。
两个喝酒晚归的人经过这里。
“完了!那个乞丐被高压电缠住了,肯定电死了!”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乞丐生前绝对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另一个人说这些话时,甚至在借着酒劲儿摇头晃脑。奇异地是,正在遭受高压电击的陆天羽竟然精细地捕捉到了这一切。
“啊呀呀!李兄,说不定这是上天看他活着受罪,早些结束性命托生下一辈子呢!”最先开口的男子拽着依然摇头晃脑的家伙快步离开。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早也吓走了路上的行人,而大马路上开车的司机更是专心开车,哪敢分心朝着全是雨水与雾气的人行道上瞧去,恐怕一不小心就会酿成车祸,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就算看到有人被高压电给电倒也不会在这种天气下多管闲事的。
暴雨整整持续了近三个小时才开始收敛,那一道道能劈天裂地的大闪电才被收了回去,而电塔也彻底被雷电给轰成了碎片,缠绕在陆天羽身上的那高压电线也被轰断了一大截,只是悬挂在半空处的电线对于行人来说还是有很大的隐患,这时天地间恢复了一丝明朗。
躺在电线杆下的陆天羽似乎还没有什么动静,但身上那最开始被电穿的黑血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全都风干了,或者被电成了血块,然后被雨水给冲走了。
人行道上陆陆续续的走出人来,有纯属过路的,也有驻足围观的,但却没有一人上前给予帮助,哪怕是打个120也奉欠。说世间的人都是冷漠的,至少在这一时刻就是这样的。
离事故的高压塔二百米外的一个地铁通道里常年有一个卖唱的女孩,女孩二十出头,一米六五的身高,穿着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上身配一件有格子的衬衫,脸蛋长的还算标致,可惜的是,那双大大的眼睛却少了许多本应该具有的神彩,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个女孩双眼失明,每天全靠在地铁里卖唱为生。
这时已经接近凌晨二点,走这条地铁通道的过路人已经稀少,女孩也到了收工回家的时候,她虽然双眼失明,但双手却很麻利,熟悉地把手中的破旧吉它给装进长形木盒中,然后俯下身向着空无一人的走道鞠了一个躬,随后才卷起地上给人扔钱的一块黑布,只是黑布上零碎的钱全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二十元,可以说少得可怜。
在这经济大都市里,二十元恐怕连住最小旅馆一天都还不够,更别提想要过丰富多彩的都市生活了。
虽然女孩在生活上绝对是拮据万分,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痛苦,除了有点疲倦外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或许她就是那种稀少的天生乐观主义者吧。
三四分钟后,女孩背着吉它走出地铁通道口,沿着熟悉无比的路线向家的方向走去。
当女孩走到陆天羽的脚边时,明显感觉出今天和以往的不同,虽然她看不见,但她却有比常人更加敏锐的听觉,她不仅听到了躺在地上受伤者的心跳声,还听到了旁边围观的人的低语声。女孩明白了路上发生的一切后,并没有说些什么,朝前迈了两步,在几名深夜无聊的围众面前蹲了下来,推了几下陆天羽,然后开口寻问:“朋友,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你看那张满脸脓包的脸真恶心!”
“这人怎么长的这么丑呀!”
“他肯定得了什么不治之病,就算不被高压电给电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围观的几人对着陆天羽继续一阵奚落,但不管这些人如何讥讽嘲笑都没打消女孩想要救走陆天羽的决心,对于女孩来说,要是没有碰到也就罢了,一但碰到,她定然不会置若罔闻。
但对于这么一个受伤者,女孩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听身后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把陆天羽几乎说成了僵尸模样,女孩也有点害怕,但是思考了片刻,她好像完全克服了内心的恐惧,不顾他人劝阻的搀扶起陆天羽。
让众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本只恢复一丝微弱的呼吸声的陆天羽,手脚竟然开始能动弹了。刚刚还被几个围观者说是死人的他在女孩的搀扶下竟然还能吃力的走上两步,让众人觉得这绝对又是一个生命的奇迹,只是这个奇迹有些嘲笑他自己的意思。
发生在陆天羽身上的奇迹远远还不止这一点,就在陆天羽恢复呼吸的这一刹那间,体内的新成代谢开始变异,比常人快了二倍的速度正在进行能量与物质间的转变,而本是被HIV病毒给破坏殆尽的免疫体系也开始迅速地恢复,但唯一没有好转的就是那顽固难缠的HIV病毒并没有被排出体内,反而与身体的新陈代谢一样也发生了惊人的异变。
原本呈扁圆形状的HIV病毒开始变形,变成了葫芦状,但总体积还是没变,只是发生了形状上的改变,至于会带来什么结果,就不得为人所知了,就只是表面这一些变化,已经足够让三甲医院那帮废柴医生研究到下下个世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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