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众人在月牙潭边汇合,驾起飞剑,朝赤霞谷方向飞去。此次赤霞谷论剑,关系到仙都派的存亡,除了二师弟驻守仙云峰外,掌教和四名亲传弟子尽数前往,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郭临川等十名二代弟子。
十人中数郭临川入门最迟,修为最浅,其余九人都瞧不上他,言谈神情中多少有些鄙薄。赤霞谷之行,不仅仅是旁观论剑那么简单,有资格同行的,都是仙都派最出色的弟子,一路之上,掌教将亲自考评他们的修为,指点修炼的要诀,这是难得的殊荣,郭临川凭什么入选?就凭他是掌教首徒的唯一弟子吗?
郭临川瞧在眼里,也不甚在意,按他的心意,宁可留在雪窟洞中参悟剑诀,现在连御剑飞行都不能,缀在师父屁股后头,像夹带的私货。不过既然出来了,凡事就要往好的地方想,以后要在这个圈子混,至少先见见世面,见识一下昆仑派有哪些前辈高人……
从仙云峰到赤霞谷,御剑飞行要五天,晚上打尖休息的时候,郭临川给师父讲了昨日的际遇,荀冶沉思良久,只叮嘱他收好苦道人所赐,剑囊也不要系在腰带上,藏在袖中为宜,在同门跟前切莫张扬。在他心中,是颇为徒弟高兴的,紫金丹倒还罢了,昆仑剑囊却不是寻常之物,二代弟子中不乏御剑小成的剑修,却还没有人被授予过剑囊。
荀冶讲了几句运用剑囊炼祭飞剑的法门,奚鹄见师徒二人躲在一旁窃窃私语,皱起眉头咳嗽一声,招呼大伙聚到一处,由二代弟子依次演练御剑术,考评其修为。
御剑术是剑修的基本功,御剑御剑,一言以蔽之,即运用元气控制飞剑,应剑诀不同,有以飞行见长,有以克敌见长,有以防护见长,评判高下的标准,大抵落在“快”、“准”、“稳”三个字上。
仙都派的剑诀传自昆仑旁支,有飞羽诀和锐金诀两种,前者灵动,后者肃杀,奚鹄的五位亲传弟子中,荀冶兼修两种剑诀,卫蓉娘修炼飞羽诀,另外三人修炼锐金诀。
奚鹄懒懒的,精神不济,他让首徒荀冶主持接下来的考评事宜,弟子们虽有些失望,也不感到意外,这几年仙都派的事务,里里外外都是大师伯在打点,他又是亲传弟子中唯一通晓两种剑诀的,大伙儿私下里都猜测,荀冶会是仙都派下一任掌教。
荀冶主持考评,先将自己的徒弟排除在外,他当众明言,郭临川道胎小成,御剑尚未入门,此次赴赤霞谷,主要目的是拜见苦道人,若能引荐入昆仑,也不枉他这三年苦修。众人都知郭临川每日往返苦汲泉,用功甚勤,在遣送返乡前一天才凝成道胎的,未经苦道人法眼,荀冶所言合情合理,倒不是特意照顾自己徒弟。
于是仙都派九名二代弟子依次上前,向掌教和师伯躬身行礼,演练御剑术,荀冶眼光锐利,一一指出其长短,评断高下,持平中正,奚鹄微微颔首,显然对这个徒弟相当满意。他不动声色地侧过头,望着正襟危坐的郭临川,心道:“上品道胎,摄魂诀,青蜂剑,仙都派尽全力栽培你,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郭临川对飞羽诀和锐金诀一无所知,但御剑的手法颇有借鉴之处,他心念一动,把手拢在袖中,向剑囊中注入些许元气,控制青蜂剑在剑囊中盘旋起落。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次炼祭飞剑格外得心应手,等九名弟子演练结束,他自觉青蜂剑与道胎的呼应又深了一层。
“剑囊果然是取巧的好东西,炼祭飞剑毫不费力,不过用小铁锤敲人是一码事,抡大铁锤砸人是另一码事,要达到心剑合一,举重若轻的境地,必须实打实下苦功,没有捷径可走。”
他心志坚定,深悉欲速不达的道理,修剑如登绝壁,一步一个脚印,不能有半步踏空。
这道理并不艰深,但凡经历世事,十有**都知道脚踏实地的好处,但知道是一回事,要在年轻气盛时就做到这一点,绝不容易。知易行难,行难之处,在于当周遭的同伴都急功近利,你又如何耐得住寂寞和平庸?当看得见的好处和机会都被别人抢走,你又如何继续保持平和的心态?
看淡得失,坚守本心,不浮躁,不气馁,不奢望,不怨天尤人,郭临川能做到,是因为他已经经历了一世人生。唯有历尽红尘,才能看破红尘,他比别人强的,就是这些。
有这些足够了。
在飞赴赤霞谷的五天四夜里,他获益良多,白天在飞剑之上凝神静气,吸纳天地元气,继续壮大道胎,夜晚对照师兄们的演练,利用剑囊炼祭飞剑,修为日渐深厚。
当他们抵达赤霞谷时,郭临川自觉可以更进一步,脱离剑囊直接操纵青蜂剑了。
赤霞谷位于葛岭之南,因早晚云霞璀璨似锦,故此得名。山谷四周尽是巍巍群山,交接葛岭处有一狭长的缺口,绵延数里,最窄处只能容二人并肩经过。
早在半月前,昆仑派就安排二十多位弟子在谷口迎候诸位掌教,仙都派是倒数第二个到达的,距离赤霞谷最远的玉虚派还在路上,尚有两天路程。
为仙都派引路的是昆仑旁支的剑修,姓周名戟,年纪甚轻,面如冠玉,他言谈不卑不亢,礼数周到,颇有名门弟子的风范。
奚鹄客客气气问起他的师承,周戟说:“不敢,在下拜在五行剑宗秦长老门下。”
昆仑派分直系、旁支和外门,直系具是剑修,旁支除剑修外,还有制器、炼药等杂学,外门指的是仙都等依附于昆仑的七个修真门派。五行剑宗是旁支剑修中势力最大的一支,周戟的师父秦子介,原本也是直系弟子,因失职被追回剑诀,贬入旁支服役,他以半废之身,重修剑诀,为昆仑立下几件赫赫功劳,虽未能重返直系,也做到了旁支长老的位置。
奚鹄出身旁支,对这段掌故有所耳闻。
“秦长老这次也来赤霞谷吗?”
“是,师父他老人家将主持本次赤霞谷论剑。”
奚鹄愣了一下,不禁暗暗苦笑,连荀冶都皱起眉头,觉得这样的安排有失公允。
玉虚派的掌教何不平,正是秦子介秦长老的远房兄弟。
赤霞谷占地极广,谷内有飞瀑、深潭、桃林、精舍,是昆仑山一等一的好去处。仙都派一行人被安置在桃源别府,与沥阳、玄通二派比邻。昆仑外门,以沥阳派和玄通派为首,仙都派望尘莫及,彼此没有利害冲突,还相处得过去。
天色未晚,奚鹄将四名弟子召入静室密议,门下弟子三五成群,相约到谷中游玩一番,其中年岁最长的段文焕招呼了郭临川一声,后者婉言谢绝了,大伙儿本来就瞧不起他,现在更是觉得这人孤傲清高,不值得深交。
待众人离开后,郭临川悄悄起身,绕到别府之后的桃林中,细心查看四周,见左近无人,从剑囊中放出飞剑。
犹如困龙出渊,青蜂剑嗡嗡而鸣,丹田之中的道胎也随之振颤不已。
郭临川左手引剑诀,青蜂剑脱手飞起,稳稳悬停在空中。他心无杂念,演练了一回御剑术,待元气耗尽,才收回飞剑。
虽然离心剑合一还差很远,比起五天前,他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不行,太弱了,连御剑术都没学全,到赤霞谷来,不怕受辱吗?”那声音稚气未脱,宛然长辈教导晚辈的口气。
郭临川心中一惊,随即镇定下来,他先将青蜂剑收入剑囊中,慢慢转过身,只见桃树枝上,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梳着双髻,肤光胜雪,两只脚一荡一荡,手里拿着半只桃子,嘴角犹有亮晶晶的汁水。
郭临川笑笑,心想,原来是一只小萝莉,如果她吃的是瓜子,身旁有一只眼射红光、雪白可爱的小貂,那就更有趣了。
“你怎么不说话?”那小女孩咬了一口桃子,含含糊糊问道。
“前来观礼,怎会受辱?”
“人家欺侮你,可不讲道理的,前几天有个乾元派的弟子,被人诓去了一柄上好的飞剑,纠集了同门去讨个说法,结果被揍得鼻青脸肿,跪下求饶。”
郭临川心中一凛,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哪里都碰得到贪婪霸道之徒,青蜂剑太过显眼,难免惹人眼红。
“当时你在一旁偷看?”
“是啊,比看戏还热闹,可惜三两下就完了,不激烈,不好看!”桃子的汁水淌下来,她翘起小指,凑到嘴边舔了一下。
小萝莉孤身一人在赤霞谷游荡,且口气很大,想必是有来头的人物,弄不好是昆仑掌教的掌上明珠,这是小说里常有的情节,想到这里,郭临川客客气气说:“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的。”
“嗯,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派门下的弟子?”
“仙都派,郭临川。你呢?”
“我姓阮,叫阮静,马马虎虎算是昆仑派的。”
“幸会。”
对方笑了起来,“不用这么客气,也不用这么谨慎,我只是个小角色,既不会对你不利,也不会主动给你什么好处。喏,吃桃子吗?”她伸长摘了一个桃子,丢给郭临川,衣袖滑落,露出雪白粉嫩的一截手臂。
郭临川接在手里,在衣襟上擦了擦,尝了一口,硬脆香甜,跟记忆里桃子的味道颇有不同。
“好吃吗?”
“很好,味道很特别。”郭临川三口两口啃完桃子,把硬核丢在脚边,踩进土里。
“不愧是男子汉,吃个桃子都这么爽利。”阮静夸了他一句,脸上笑盈盈的。
郭临川哑然失笑,明明是个小女孩,说话偏老气秋横,又时不时露出天真稚气,若不是顾忌她的身份,真想多调笑她几句。
“你说你是仙都派的弟子,可是看你御剑的手法,既不是飞羽诀,又不是锐金诀,难道仙都派还私藏了什么剑诀?”
郭临川微微一笑,沉默不语。
“我很好奇哟,不如你把剑诀借我看一下。”
“这个恕难从命。”
“嗯,也对,你是做不了主的,这样吧,你回去跟奚鹄说,这次赤霞谷论剑,仙都派和玉虚派铁定垫底,玉虚派的掌教何不平,特意从秦子介那里借了一柄三阳剑,奚鹄获胜的机会不到一成,他想要留在仙都继续当掌教,就把剑诀抄一份给我,我保他胜出。”
郭临川困惑不解,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说:“好,我会禀告掌教的。”
阮静笑靥如花,神情既狡黠,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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