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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战争之纵横全球》第二十四话 反秦势力的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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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当太阳日出东升,光芒照射着这片绿色的大地的时候,秦军营地内秦兵开始热闹了起来。营地之中升起了一道道的炊烟,秦兵们开始排队到厨营内领取早饭,秦兵们吃饱后给战马喂足了草料。

“呜```呜”号角声响起秦军营地,一队队将士在闻听了号角声之后,立即收拾兵器便钻出了帐篷,整理装束,按照往日的习惯开始出来早操。引来了不远处的扶余女人钻出帐篷远远描望着秦兵们的一队队集合。秦兵们在各自的军官带领下操练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军官们看操练时间完毕后让士兵开始地上休息十来分钟。

“呜```呜”营中再一次次的响了号角声后,秦兵们一队队的返回大营,开始撤收军用帐篷,将帐军用篷装在箱子里。

昨晚小雄和两个扶余女人折腾了很晚,听到第二次号角声后小雄开始伸了个懒腰。两扶余只穿了腰围衣兜走下了地上拿起了挂在一旁的战甲,小心翼翼的帮小雄穿上战甲。小雄突然抱起两名da乳美貌扶余女妇在她们的耳垂轻轻的道“能帮朕解决下早性yu吗?”

“恩”两女听了后脸上微红的跪在地上,用后抚摩着小雄的j。等小雄的变大长硬后,美貌da乳扶余少妇用柔细的手从小雄裤内拿出j用舌头开始熟练的甜了起来。“晤```晤”美貌的da乳少妇一边用玉手tao弄着一边往小嘴里放卷起j头甜。小雄的两只手也向两名少妇内里的乳抓摸抚着。二十来分后小雄已经没有多少性yu后,让扶余少妇把j的液体甜干净。

小雄把件挂在腰上出到营地门口道“你们两个饿了的话就到厨营内去取吃的吧!你们服侍朕真的很不错,以后只要不犯错误,朕绝对不会亏待你们两人。说完以后小雄就离开了自己的帐篷到士兵方向走去。

两扶余女人看了小雄走远后。美貌的da少妇对着另一名美貌的da乳少妇道“木真雅姐姐,他已经走了”。“恩,篱儿妹妹,那个姐我还想``”木真雅脸上红透的用力将篱儿推到床上开始用舌头甜着黑森森的花辩。“姐姐,用力点!好舒服。”两女开始zi慰起kou交。

小雄来到将士们的地方,看到将士们已经在宽阔的草原上各自骑着马整齐的排列好了,前面一排都是收持旗帜秦字飘扬。经过几次的血战灭扶余部落,现在禁卫军只剩下了八千秦骑兵。小雄在次骑上自己的战马手举起来用内力传音道“出发”!八千铁骑向南慎国方向奔去,大地震动。

而在另一方面半年的中原变化

二世元年九月,河淮大地出现了亘古未闻的天象征候。

灰蒙蒙云团时聚时散,红彤彤太阳时隐时现。似乎是九州四海的云气都向大平原上空汇拢聚集,穹庐寥廓的天际如万马奔腾,却没有一团黑云能遮住苍黄的太阳,一天灰云在出没无定的阳光底色下显出漫无边际的苍白。分明是雷声阵发,却没有一滴雨。分明是乱云疾飞,却没有一丝风。天地间既明亮又幽暗,活生生一个大蒸笼,将整个大平原捂在其中闷热得透不过气来。无垠的麦田黄灿灿弥漫在苍翠的山原河谷之间,有序的村落镶嵌在整肃的驰道林木边际,一切皆如旧日壮美,唯独没有了农忙时令所当有的喧闹沸腾。田间没有农夫,道中没有商旅,村落间没有鸡鸣狗吠,闷热难当中浸出一片清冷萧疏。

陈胜暴乱的消息迅速传开,所在地泗水郡最为震荡不安。

第一个闻声而起的,是早已逃亡隐匿在芒砀山的一群流窜罪犯。

这是泗水郡沛县的一支徭役,一年前赶赴咸阳为骊山陵服役,路经芒砀山而多有逃亡,大约二三十人随着领役头目留了下来,在山中狩猎流窜。这个头目是沛县泗水亭的亭长,名叫刘邦,便是后来大名赫赫的汉高祖。这个刘邦的亭长生涯与逃亡生涯,被后来的太史公抹上了许许多多的神秘印记,左股七十二黑子、老父田头相贵、芒砀山斩蛇、赤帝白帝之争、东南天子气、吕氏女云气说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此等说法大多都是后来的必要的附会,姑妄听之而已。

究其实,刘邦的这段亡命生涯是很苦的,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百余人赶赴徭役而中途逃散大部,身为亭长的刘邦非但不报官府,且放任逃亡,又纠结余者流窜山林;依据秦法,这是比陈胜吴广等的“失期”更为严重的罪行,灭族几乎是无疑的。

应该说,刘邦的绝路比陈胜吴广等更甚。然则,在大约一年的时日里,刘邦却没有选择发难起事,自甘悄悄做了事实上的流盗,却不公然对抗官府。此间真实原因大体有三:一是刘邦官身重罪,深恐公然举事累及整个族人;二是刘邦有小吏阅历,看不准的事,没成算的事,都不会第一个去做;三是芒砀山临近乡土,流窜狩猎的同时,再结好当地富户,尚有活路。凡此等等原因,刘邦一伙在芒砀山流窜了至少大半年,虽说也聚结了百人上下的山民,还算活得下去,然毕竟是流盗生涯,个个变得黝黑精瘦竹竿一般,整日为谋得肚皮一饱而过着野人一般的日月。

大约在八月末最艰难的时分,刘邦们正在为刚刚过去的雨灾山洪忙碌,更为即将到来的冬日雪天煎熬时,县城赶来了一个屠户要见刘邦。这个屠户叫做樊哙,也是刘邦小吏生涯的结交之一。樊哙是受刘邦两个老友县吏萧何曹参的委托,特意来找寻刘邦。樊哙告知刘邦一个惊人的消息:滞留在蕲县大泽乡的徭役举事了,已经攻占了。

“城上听了!刘邦有书给沛县父老!”

四更时分,刘邦在城下大喊一声,将绑着白帛的长箭射上了城头。

城头县尉接到箭书,却没有禀报县令,而是立即传给了惶惶不安的几名族老。

这白帛上写的是:“沛县父老留意,天下苦秦久矣!今诸侯并起,泗水郡即将大乱!

沛县令不欲举事,必召乱军屠沛之大祸!沛县父老若能同心诛杀县令响应诸侯,而后选子弟贤者而立,则家室完好!否则,父子族人俱遭屠戮,万事无为也!”族老们一看之下大是惊慌不安,立即召各族人众秘密会商,片刻间便议定了自保举事对策。天色蒙蒙亮时,城内民众与十几名县卒各持棍棒菜刀一齐蜂拥攻人县府,拿住县令立即杀了。天色大亮时,沛县城门便隆隆打开了。

刘邦人群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沛县城。当日,刘邦立即郑重召来城内族老们议事。族老们一致推举刘邦为沛县令,护持沛县生计。刘邦笑道:“目下这县令,是杀头的差使也!我看萧曹两位选一个出来做了。”萧何当即说自己胆识俱无,成不得大事。曹参也说自己只知杀人断狱,没领县大才。樊哙不耐嚷嚷道:“让个鸟!刘大哥来劲!刘大哥县令!”一白发族老也再度拱手道:“老夫素闻刘季命相大贵。君为县令,沛县亦能托君之福以保平安,莫辞让也!”萧何众人一齐拱手齐声:“敢请刘亭长就任县令!”刘邦一阵大笑道:“好好好!刘邦就做了这个鸟县令!官府大军来了,刘邦第一个挨刀!”众人不禁一阵笑声,齐喊了一声:“见过刘县令!”于是,大秦郡县便有了第一个未经官府任命的流盗县令。

三日后,县城车马场举行了粗朴隆重的起兵大典。

依萧曹谋划,县令名号尽管对刘邦与民众而言,已经是大官了,然要举事天下,县令名号却显太小,故此,刘邦当称沛公以对天下。公者,春秋战国大诸侯之君号也。刘邦称沛公,便有了会同诸侯之意。尽管此时尚未真正地诸侯并起,然作为张势之名,尽快将自己列为一路诸侯,不失为刘邦一群大局见识也。这个起兵大典,实际便是拥立沛公杀出沛县的大典。大典祭祀两个人神,其一是百战百胜而一统华夏的黄帝,其二是称为“大书一个“沛”字。大旗下一面牛皮大鼓,广场四周拥满了棍棒兵刃混杂的布衣民众。

清晨卯时,几支牛角号向天吹动,呜呜声悠长沉重地弥漫开来。萧何手举长剑,宣诵了沛公名号。刘邦头戴自家制作的竹皮冠,在黄帝蚩尤两祭案前憋着劲正色高声念完了几句简短的祭祀文告:“黄帝天帝,蚩尤战神,昊天有灵,伏惟告之:刘邦起兵,诛灭暴秦,与民康乐!祈黄帝蚩尤诸神,护佑刘邦终成大势,护佑我沛县子弟战无不克!”在全场民众的呐喊中,萧何举剑宣布了最后一道天启仪式——兽血溅鼓。

与陈胜吴广一样,萧何曹参与刘邦也密谋出了天意激发之道。萧何有心,依据刘邦芒砀山斩杀白蛇的传闻,附会了一则刘邦为赤帝子的说法,要在此次大典中名正言顺地抬将出来激发追随者。司礼的萧何宣完程式,便有十几名兵卒抬来了狗鹿猪三头活牲,站在了那面牛皮大鼓下。屠户樊哙赤膊持刀大步上前,左臂挟起活狗右手一刀捅向狗颈,狗血便直喷皮鼓;掷掉狗尸挟起活鹿又一刀,一股鹿血又激溅大鼓。此时活猪尖叫不已,樊哙左手拎起猪耳,猪身凌空嚎叫中右手猛捅一刀,猪血顿时飞溅鼓面。顷刻之间,牛皮鼓面鲜血横流,红亮异常。

“沛公赤帝子也!血红正色!”萧何举剑高呼。

“沛公万岁!赤帝子万岁!”全场乱纷纷呐喊起来。

大典之后,刘邦萧曹樊哙等率领着在沛县纠集的两三千民众,向北攻占了胡陵、方与两座县城,攻杀丰县县城时却意外地遇到了抵抗,一时攻占不能。于是刘邦觉得还当再看看时势,便暂时滞留在丰县不动了。刘邦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暴乱潮水已经铺天盖地翻涌起来了。

陈胜举事而王的消息风传开来,所有的逃亡者都躁动了。

第一支起而响应的独立力量,是连窜九江郡的一群逃亡刑徒,首领叫做黥布。两三年前,在骊山激发刑徒暴乱的黥布,在暴乱惨败后率残余追随者逃人深山,又继续向南流窜,最后在九江郡的大江湖泊水域中滞留下来,以渔猎隐身为盗了。当陈胜举事称王的消息传入九江郡,秉性暴烈机敏的黥布立即看到了切实的出路。黥布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小,立即请见当地号为“番君”的土人头领,力劝其举事反秦。番君正为二世胡亥的种种征发烦恼不堪,立即赞同了黥布之说,举族追随黥布反秦自立,并当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黥布。于是,黥布的刑徒山民军很快聚集到了数千人,立即开出水域向北攻占了一座叫做清波的县城,而后继续北上,加入了秋冬季的天下大混战。就实而论,黥布军是反秦势力中第一支以刑徒与山民为轴心的穷苦阶层力量。

前期举事的另一支独立力量,是巨野泽的一群流盗,首领叫做彭越。

这个彭越虽是水域流盗,人却颇有机变,屡次逃过了始皇帝时期的官府捕拿。及至各方势力蜂起,巨野泽周边的另一群流盗后生纷纷前来鼓动彭越举事效之。彭越却说:

“此时两龙方斗,且等候时日再说。”看了几个月,到得次年春季,天下大乱之势已成,流盗后生们又来鼓动彭越,并说愿意推举彭越为巨野泽头领举事。彭越很是轻蔑地笑道:

“我纵举事,也不会与你等为伍也。”流盗后生却连番纠缠,非要拥立彭越举事不可。彭越假作无奈,终究答应了,与流盗后生们约定明日太阳升起时在一个中间地会合举事,迟到者斩。次日天亮,彭越率自家群盗准时赶到,那群流盗后生却有十几个人来迟半个时辰,最后一个迟到者竟一直到正午方来。彭越发怒了,正色道:“老夫被你等强立举事,你等竟不重然诺,多人迟到!今日不说如约皆杀,至少杀最后一个!”说罢下令立即杀了最后来也是最骄横的那个流盗,将其首级摆上了祭坛,以为举事祭旗之牺牲。流盗后生们大为惊恐,立即纷纷跪倒,说要死心追随彭越。于是,彭越当日举事,立即向巨野泽群盗发出了聚结反秦号令,旬日之间便聚集了千余名流散盗寇。之后,彭越立即南下泗水郡,加入了天下混战。就实而论,彭越军是反秦势力中第一支真正的流散聚结的盗寇军,不同于任何一支反秦势力。

反秦最为激切的,是隐藏山海之间的六国老世族。

始皇帝后期,历经几次大规模的严厉震慑,六国世族的老一代已经遭到了毁灭性重创。六国王族望族之主要支系,几乎被悉数迁入关中,死伤者有之,老病者有之,劳役者有之,总归是已经丧失了反秦举事的能力与号召力。然则,六国世族的后裔们与少数望族子弟,却逃亡江海弥散山林,一直在隐忍密谋,一直在寻求出路。

及至大泽乡暴乱的消息传开,弥散的六国世族后裔们立即不约而同地秘密赶到了江东地面。这是因为,在六国世族们的***里,一直流传着一个秘密消息:楚国名将项燕的嫡系后裔一直藏匿在江东,且从来没有中止过秘密联结各方!

八月中的一个暗夜,六国世族后裔们终于聚结了。

震泽东山岛的一个山洞里1,燃着各式火把,大石与空地间或坐或立,满当当尽是风尘仆仆的精瘦人干。中间一方大石上静坐着一个神色冷峻的中年人,身边挺立着一个身形威猛的后生,其余人则三三两两地低声议论着,神秘又惶恐。突然,洞口传来一声通报:“张良先生到——!”如同一声令下,洞中人纷纷起立向前迎来。

火把光亮中,一个身形瘦长身着方士红袍面有微微细须的中年人大步走进,向冷峻的中年人与众人一拱手:“韩国张良,见过项公,见过诸位!”众人纷纷拱手做礼,人人惊喜不已。被称作项公的冷峻中年人一拱手道:“先生,此乃项梁隐居吴中的最后隐秘所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今日大事,项梁做东聚结诸位。先生安抵,人物大体齐备,便可议事了。”“项公所言大是。”张良道,“只是诸位各自隐身多年,面目生疏,宜先自报来路,项公好多方照应也。”项梁笑道:“先生大才,果然缜密。好!诸位,敢请先自报来路。”

“在下乃韩国张良,随行三人。”后到者第一个开口。

“魏国张耳等六人!”

“魏国陈余等六人!”

“魏国魏豹等三人!”

“赵国武臣等八人!”

“齐国田儋等便红了脸,章邯公然呼他这个将兵数十万的统帅为“卜吏”,分明是蔑视他曾经的视日吏身份,更有甚者说他是等死而已,竟全然没将他周文认真待之。周文大怒之余,还是多少有些忐忑,便特意细心地察看了天际云气征候。是日,秦军营地上空盘旋着一团红云,状如丹蛇,蛇后大片昏红色云气弥漫。依据占候法则,这是“大战败将”之云气相。周文最终断定:

秦军必败,章邯必为楚军俘获。此心一定,周文大喜过望,聚集众将部署道:“我军败秦,云气征候已有预兆,诸位只奋然杀敌便是!部伍行次:战车在前,步卒随后,飞骑两翼。但闻战鼓,一举杀出,我必大胜!”

如此部署,周文也是不得已耳。农军轰然聚合,既无严酷操练,又无精良兵器,只是将所占城池府库中的老旧战车老旧矛戈悉数整出,大体仿效春秋车战之法,一辆战车带百数十步卒。号为飞骑的将近八万骑兵,也是从未经过演练更未经过战阵搏杀,马匹多是农家马或所占官府的运输马,骑士多为农夫会骑马之人,根本不可能训练骑术与马上战法。如此部署,所能起到的全部作用,便是战车、步卒、骑兵都知道了自己的作战位置。至于打法,只能是一体冲杀,若要演变梯次,只怕连自己人都要相互纠缠了。周文虽自知楚军情形,但对秦之刑徒军情形更是低估。周文确信,一支由罪犯徭役与奴隶子弟编成的大军,无论如何不可能强于气势高涨的张楚农民军,楚军的胜局是必然的,天定的。

这一日,两方大军如约列阵会聚了。

关中大地阴云密布,秋禾收尽,平野苍茫。两支大军在渭水南岸摆开了战场。背靠骊山陵的是章邯的黑色兵团,两翼各大旗下,白发章邯怀抱着令旗金剑一脸冷漠。与秦军相距一箭之遥的东边原野上,是周文的难以确知数目的数十万大军。这支大军服色旗帜各异,战车、骑兵、步兵三大块汪洋无边人声喧嚷,人人都惊讶好奇地指着鸦雀无声的秦军大阵纷纷议论着。中央一排旧式战车上,“周”字大纛旗下是手持长戈身披斗篷的周文。

列阵一毕,周文催动战车直驶阵前,遥遥戟指高声道:“章邯老将军!你若降了张楚,不失封侯之位!若执意一战,本帅将一举灭秦,其时玉石俱焚也!”章邯冷冷高声道:“周文,你一个占卜小吏也敢统兵战阵之间?作速回去告知陈胜,早早归乡耕田。否则,老夫今日教你知道,甚叫尸横遍野。”周文不禁大怒,长戈向后一招,大喊一声杀,骤然之间鼓声动地,张楚军呼喝喊杀漫无边际地淹没过来……

章邯手中令旗向下一劈,军前大鼓长号齐鸣。两翼骑兵在杀声中如两片乌云卷过原野,向张楚大军包抄砍杀过来。中央大阵则踏着战鼓节奏,前举黑色铁盾,恍若一片刷刷移动的黑森森树林,直向张楚大军中锲了进来。与此同时,秦军阵后万箭齐发,骤雨般扑向张楚军。两军相遇轰然相撞之时,张楚大军立即大显乱象。战车一辆辆跌翻,车后士卒蜂拥自梧纠缠,大呼小叫相互践踏,面对肃杀压来的军阵惊慌得全然没了章法。两翼骑兵有自己落马者有中箭落马者有相互碰撞翻倒者,未进敌阵便倒下了一大半,冲杀不能四野弥漫的自家人潮堵住了退路,变成了一团肉墙任秦军步卒方阵砍杀推进。短短半个时辰,及至秦军黑色铁骑兵冲杀进张楚军漫无边际的汪洋人海,张楚军终于轰然崩溃了……辽阔的原野上,张楚军四处弥散奔逃着。周文的战车也跌翻了。周文夺了一匹战马,在一队骑士保护下拼命东逃了。

一口气逃出函谷关,周文收罗残军在曹阳1驻屯下来。喘息稍定,周文不敢大意了,立即飞书禀报陈城的张楚王陈胜与进兵荥阳的假王吴广请命定夺。孰料陈胜朝廷根本不相信如此大败是自家战力不济,反而号令周文余部驻屯河内,寻机再度灭秦。如此月余之后,章邯秦军大举出关追击,周文残军再次大败。逃至渑池,又遇秦军紧追不舍,这支张楚大军终于被彻底击溃。周文实在无颜再逃,遂在最后的战阵中自杀了……周文的主力大军惨遭灭顶之灾,是张楚军的第一次大败。然则,这次巨大的主力失败,并未使陈胜政权清醒,各地的混乱大战仍然在灭秦声浪中延续着。事实是,直至陈胜本人死于战场,张楚政权的攻势方略都没有丝毫改变。

张楚军的第二次致命损失,是吴广的遇害与吴广大军的溃灭。

吴广以“假王”名号进兵荥阳并总督各部,一开始便节节艰难。荥阳属三川郡,郡守是丞相李斯的长子李由。基于父亲在朝局中的艰危情势,李由不能再丢城失地而累及家族,遂亲率郡卒县卒编成的守军死守荥阳。吴广军久攻荥阳不下,又遇周文军迭次大败,面临章邯秦军与李由军的内外夹击,情势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无奈之下。

吴广只有请命退兵。然则,此时的陈胜已经被张楚朝廷的一群无能宵小臣下哄弄得伞然没了决断力,非但不赞同吴广退兵,反倒派出使臣督战,说是诸侯联军攻秦,战必胜之。吴广素爱士卒,实在不忍士兵们硬打这种分明无望的攻城战,便屯兵不动了。但是,吴广身处鱼龙混杂的草创政权,根本无法制约部下那群野心勃勃且各有“通天”路径的将军,其最后的灾难几乎是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将军田臧与陈胜的特使朱房,密谋了这场杀害统帅的行径。

田臧对密谋者们昂昂说出的主张是:“周文军已破,章邯秦军旦暮必至。我部久围荥阳不能下,章邯秦军杀来,必遭大败!张楚军中,我部最为精锐。目下最好的方略是:

以少部兵力围荥阳,以精兵迎击章邯,方可脱困。惜乎假王骄横,不听陈王军令,更不听我等谋划,若不诛杀假王,大事必败,谁也没有功业!”这群原本便各有勃勃野心的将军们,立即被说动了。便在当夜,田臧六名将军冲进幕府,声称奉陈王之命问罪吴广。吴广正与书吏会商对陈胜上书,方问得一句田臧何事么,便被田臧突兀一剑刺倒。吴广中剑倒地大骂,又被六人抢上前来一顿刺砍。吴广终于倒在血泊之中,圆睁着双目毙命了。田臧抓起案上之书狠狠撕碎,又从将案上捧起大印高声道:“诸位,田臧暂摄兵权!

以待王命!”随从的陈胜眼里,能将一件件公事处理得快捷利落,已经是神乎其神的大才了,何求之有哉!叔孙通与孔鲋则大同小异,一般的儒家做派,不屑做事,不耐繁剧,终日只大言侃侃。朴实厚道的陈胜发自本心地以为,既然是王国大政,便必得要有这等辄出玄妙言辞的学问人物,否则便没有王者气象了。四人之下,号称“百官”的二三十名官员就位了。初次朝会,叔孙通导引百官实施了朝见君王的礼仪,陈胜眼看阶下一大群旧时贵胄对自己匍匐拜倒,高兴得又是一声感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朱房胡武立即领着群臣高呼万岁,陈胜呵呵呵笑得不亦乐乎了。

其时,草创的张楚政权,上下皆呼立即实施灭秦大战。陈胜原本便是绝望反秦而举事,对立即灭秦自是义无反顾。然对于灭秦之后,该在天下如何建政,陈胜却一点主意也没有。此时,方任博士的孔鲋郑重请见陈胜,要陈胜早日明定大局方略。这是陈胜第一次以王者之身与大臣问对,很感新鲜,竭力做出很敬贤士的谦恭。

“博士对俺说说,除了反秦,还能有啥大局方略?”

“如何反秦?如何建政?此谓大局方略也。”孔鲋一如既往的矜持声调回荡在空阔的厅堂,“秦虽一天下而帝,然终因未行封建大道而乱亡。今我王若欲号令天下,必得推行封建,方得为三代天子也!不行封建,秦不能灭,我王亦无以王天下。”

“博士说说,啥叫封建大道?”

“封建大道者,分封诸侯以拱卫天子也。”

“哪,俺还没做天子,咋行封建大道?”

“我王虽在战国秦汉的楚音中,可能读作“伙”音,然其真意侮极可能是“火”字。果然如此,则这句感慨万端的口语,很可能是如此一种实际说法:“陈胜火啦!做了王,好日子像这大院子,深得长远哩!”此话被司马迁转换为书面语,便成了:“夥颐!涉之为王,沈沈者!”紧跟其后,司马迁还有一句说明:“楚人谓多为夥,故天下传之,夥涉为王,由陈涉始。”这句话值得注意的是,司马迁说了一个秦汉之世的流行语,“夥涉为王”。这个“夥”,显然是佣耕者之意,也就是口语的“夥计”。见诸口语,这句话的实际说法是“夥计为王”。司马迁说,这句话所以流行,是从陈涉乡邻的感慨发端的。果然如此,这个“夥”又是夥计之夥,而非“多”字之意。显然,太史公自家多有矛盾,列位看官闲来自可究诘。

那一日,陈胜与乡邻们一起大醉在自家的正殿里了。自此,乡邻故人越来越多,许多人陈胜连名字也叫不上了。乡邻故人们有求财者,有求官者,未曾满足前一律都在王宫后园专辟的庭院里成群住着,整日大呼小叫地嚷嚷着陈胜的种种往事,陈胜有脚臭啦,陈胜喜好葱蒜啦,陈胜只尝过一个女人啦,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宫门吏悄悄将此等话语报于司过胡武。胡武立即找到了陈胜,说:“这班人愚昧无知,妄言过甚。我王若不处罚,将轻我王之威也!”陈胜当时只笑了笑,倒也没上心。

可孔鲋的一次专门求见,改变了陈胜的想法。

孔鲋说的是:“我王欲成大器,必得树威仪、行法度、推仁重礼。此等大道,必得自我王宫中开始。”陈胜惊问宫中何事,孔鲋正色道:“我王乡客愚昧无知,轻浮嬉闹,使我王大失尊严,徒引六国老世族笑耳!我王天纵之才,此等庶人贱民,不可与之为伍也。先祖孔子云: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此之谓也。今乡客故旧充斥王宫,大言我王当年种种不堪,实与小人无异。不除此等小人,四海贤士不敢来投也!”

孔鲋这番道理,使陈胜大吃了一惊,不得不硬着心肠接纳了。毕竟,弄得贤士能才不敢再来,陈胜是无论如何无法容忍的。于是,陈胜将所有住在王宫的乡邻故人,都交给了司过胡武处置。胡武没过两日,便杀了十多个平日嚷嚷最多的乡人,剩下的故交乡邻大为惊恐,悉数连夜逃跑了。从此,颍川郡的故里乡人再也没有人来找陈胜了,也再没有人投奔陈胜的张楚军了。

《史记·索隐》还引了《孔丛子》中的一则故事:陈胜称王后,父兄妻儿赶来投奔,陈胜却将他们与众乡人一体对待,并没有如王族贵戚一般大富大贵地安置。于是,父兄妻子恼怒了,狠狠说了一句话:“怙强而傲长者,不能久焉!”之后不辞而别了。此事疑点太多,不足为信。然足以说明,陈胜苛待故交之绝情事迹,已经在当时传播得纷纷扬扬,儒生与六国复辟者趁势胡诌向陈胜大泼脏水,使陈胜的天下口碑不期然变成了一个苛刻绝情的小人,使追随者离心离德。

陈胜出身真正的佣耕农夫,没有丝毫的大政阅历,也不具天赋的判断力。杀戮驱赶乡邻故交之后,又将种种大事悉数交朱房胡武两人处置,以图张楚朝廷有整肃气象。朱胡两人大是得势,以领政大臣之身督察开往各方徇地的军马。举凡不厚待朱胡的将军官吏,朱胡立即缉拿问罪。厚重正直者若有不服,朱胡便效法当年六国权臣,立即当场刑杀或罢黜,根本不禀报陈胜,也不经任何官吏勘审。将军们有直接找陈胜诉冤者,陈胜则一律视为不敬王事,直愣愣为朱胡撑腰。如此几个月过去,再也没有人找陈胜诉说了,连假王吴广也无法与陈胜直言了。

兵困荥阳之时,吴广有过一次入国请命。

吴广风尘仆仆而来,却被甲士们挡在了宫门之外。吴广大怒,高喝一声:“我要见陈胜!谁敢阻拦立杀不赦!”呼叫吵嚷之中,胡武出来长长地宣呼了一声:“假王吴广,还都晋见——!”而后殿中隐隐一声:“吴广进来。”甲士与宫门吏才放吴广进殿了。走上大殿,气呼呼的吴广尚未说话,朱房便冷冷问了一句:“吴广未奉王命,何敢擅自还国?”跟进来的胡武立即道:“吴广不呼张楚国号,而直呼陈王之名,此乃恃功傲上,当罢黜假王之号!”孔鲋也立即附和道:“吴广非礼,大违王道,当有惩戒。”吴广大为惊讶,看看高高在上的陈胜一句话不说大有听任朱胡孔问罪之意,不禁愤然高声道:“秦军有备,周文吃重,荥阳不下,还摆得甚个朝廷阵仗!再摆下去,我等这群乌合之军,必得被秦军吞灭!”朱房高声斥责道:“吴广无礼!身为假王,一座荥阳不能攻克,做了第一个败军之将,还敢擅自还国搅闹,当依fa论罪!”吴广看了看陈胜,陈胜还是没有说话。吴广顿时气愤得面色铁青,一转身便大步出殿了。

朱房下令殿口甲士阻拦。吴广暴喝一声:“谁敢!老子杀他血流成河!”陈胜这才摆了摆手,放吴广去了。此后,至吴广被杀害于荥阳,这两个起事首领终未能有一次真正的会面。就实而论,陈胜的变化,陈胜与吴广的疏远,是这支揭竿而起的暴乱农军走向灭亡的开始,也是农民力量在反秦势力中淡出的开始。

当各地称王的消息接踵传来时,陈胜愤怒了。

那一日,陈胜暴怒而起拍案大吼:“王王王!都称王!不灭秦,称个鸟王!没有俺陈胜,称个鸟王!俺大军与秦军苦战,这班龟孙子却背地里捅刀子!投奔俺时,反秦喊得山响!俺给了他人马,却都他娘反了!不打秦军,都自顾称王,还是个人么!都是禽兽豺狼!都是猪狗不如!这些翻脸不认人的猪狗王,都给老子一个个杀了!”

这一次,所有的大臣都没有人说话了。陈胜固然骂得粗俗,可句句都是要害,大臣们都是当时力主起用六国世族者,谁都怕陈胜一怒而当场杀人,便没有一个人出头了。良久死寂,见陈胜并无暴怒杀人之意,迂阔执拗的孔鲋说话了。

孔鲋说:“我王明察。老臣以为,秦灭六国,与天下积怨极深。今六国诸侯后裔纷纷自立,复国王号,多路拥兵,对反秦大业只有利无害;再说,六国虽自立为王,却也没有一家反我张楚,我王何怒之有哉!事已至此,我王若能承认六国王号,督其进兵灭秦,张楚依旧是天下反秦盟主,岂非大功耶?灭秦之后,我王王天下,六国王诸侯,无碍我王天子帝业,王何乐而不为也!老臣之说,王当三思而行,慎之慎之。”

憋闷了半日,陈胜还是接纳了孔鲋对策。

陈胜不知道,除了如此就坡下驴,他还能如何。

于是,张楚朝廷发出了一道道分封王书,一个个承认了诸侯王号,同时督促其拨兵攻秦。然则,两月过去,诸侯王没有一家发兵攻秦,种种背叛与杀戮争夺的消息依旧连绵不断。陈胜的心冰凉了,一种比大泽乡时更为绝望的心绪终日弥漫在心头,使他有了一种最直接的预感:他这个坚持反秦作战的张楚王,最终将被六国世族像狗一样地抛弃,自己将注定要孤绝地死去,没有谁会来救他。陈胜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天比他预想的来得更为快捷。入冬第一场小雪之后,章邯秦军便排山倒海般压来了。

其时,拱卫陈城的只有张贺一军。张贺军连带民力辎重,全数人马不过十万。

面对章邯的近三十万器械精良的刑徒军,实在有些单薄。然则,张贺这个出身六国旧吏的中年将军却没有丝毫的畏惧,铁定心肠要与秦军死战。陈胜原本已经绝望,全然没料到这个张贺尚能为张楚拼死一战,一时大为振奋,便即亲率以吕臣为将军的王室万余护军开到了张贺营地,决意与张贺军一起与章邯秦军秋后决战。

腊月中的一日,这支张楚军与章邯秦军终于对阵了。

陈城郊野一片苍黄,衣甲杂乱兵器杂乱的张楚军蔓延得无边无际,声势气象比整肃无声的秦军黑森林还要壮阔许多。张贺军同样是战车带步卒,骑兵两翼展开。

所不同者,今日战阵中央的“张楚”大纛旗下,排列着一个方阵,士卒全部头戴青帽且部伍大为整齐,这便是有“苍头军”名号的陈胜王护军。方阵中央的陈字大旗下,一辆驷马青铜战车粲然生光,战车上矗立着一身铜甲大红斗篷手持长戈的陈胜。

王车驭手,便是四个月前举事时的那个精悍的菜刀炊卒庄贾。风吹马鸣之间,庄贾回头低声问:“张楚王,若战事不利,回陈城不回?”陈胜低声怒喝道:“死战在即!

乱说杀你小子!”庄贾惶恐低头,一声不吭了。

未几,双方战阵列就。陈胜向战车旁一司马下令:“给张贺说,先劝劝章邯老小子!他要死硬,俺便猛攻猛杀!”片刻之间,统兵大将张贺出马阵前,遥遥高声道:

“章邯老将军听了!秦政苛暴,必不长久。你若能归降张楚,我王封你诸侯王号!

你若不识大局,叫你全军覆没!”对面章邯苍老的大笑声随风飘来:“陈胜张贺何其蠢也!秦政近年固有错失,然也比你等盗寇大乱强出许多!老夫倒是劝尔等立即归降大秦,老夫拼着性命,也力保你两人免去灭族之罪,只一人伏法便了!”

“张楚兄弟们,杀光秦军!杀——!”

张贺大怒,举起长戈连连大吼,战车隆隆驱动,张楚军便潮水般漫向秦军大阵。

与此同时,陈胜亲率的吕臣苍头军也是喊杀如潮,从正面中央直陷敌阵。对面秦军大阵前,章邯对副将司马欣与董翳一声间断叮嘱,令旗向下一劈,阵前战鼓长号齐鸣,秦军立即排山倒海般发动了。章邯对两位副将的叮嘱是:司马欣董翳率两翼飞骑冲杀陈胜苍头军,自己亲率主力迎击张贺军。如此部署之下,秦军两支铁骑立即飞出,从前方掠过自己的步卒重甲方阵,率先杀向陈胜苍头军。铁骑浪潮一过,重甲步兵方阵立即进发,整肃脚步如沉雷动地,铁甲闪亮长矛如林,黑森森压向遍野潮涌的张楚军。

两军相遇,张楚军未经片刻激战搏杀,立即被分割开来。张贺的中军护卫马队,也被冲得七零八落。张贺驾着战车左冲右突,力图向未被分割的后续主力靠拢。不意一阵箭雨飞来,张贺连中数箭,扑倒在了战车上。张贺挣扎挺身,四野遥望,大喊一声:“陈王!张贺不能事楚了!”遂拔出腰间长剑,猛然刺人了腹中……

陈胜亲率的苍头军骑兵居多,战马兵器也比张贺军精良,再加吕臣异常剽悍,又有陈胜王亲上战阵,士气战心极盛,快速勇猛的特点便大见挥洒,一时竟与铁骑纠缠起来。然则,未过半个时辰,相邻张贺军大肆溃退的败象便弥漫开来,苍头军眼看便要陷入四面合围之中。吕臣眼看张贺大旗已经倒下,立即率主力马队护卫着陈胜战车死命突围。陈胜高喊一声:“向南入楚!不回陈城!”吕臣马队便飓风般杀出战阵,向南飞驰逃亡了……章邯见陈胜苍头军战力尚在,立即下令司马欣率三万铁骑尾追直下,务必黏住陈胜等待主力一举歼灭。此时,章邯更为关注的是尽快占领陈城,便立即亲率主力进入了张楚的这座仅仅占据了四个多月的都城。毕竟,向天下宣告张楚灭亡的最实际战绩,便是占领陈城,章邯不能有稍许轻忽。暮色时分,秦军主力开进了陈城,城头的张楚旗帜悉数被拔除,“秦”字大旗又高高飞扬了。

从陈胜丧失陈城开始,这座楚国旧都便失去了战国时期在政治经济与军事上的战略重镇意义,在岁月演变中渐渐变成了一座中原之地的寻常城邑。

陈胜在苍头军护卫下一路向南,逃到汝阴才驻屯了下来。

淮北之地陈胜熟悉得多。这汝阴城是淮北要塞之一,东北连接城父要塞,东面连接蕲县要塞,正是当年项燕楚军与李信王翦秦军两次血战的大战场。对于陈胜而言,四个多月前从蕲县大泽乡举事,一路向西向北杀来,三处要塞都是曾经一阵风掠过的地方,虽未久驻,地形却也熟悉。之所以南下汝阴,一则因为淮北有张楚的秦嘉部,二则因为江东有举事尚未出动的项梁军,至于靠向何方,只是一个抉择评判而已。然驻屯汝阴没几日,陈胜便莫名懊恼起来了。流散各部迟迟不见消息,吕臣残军力量单薄,章邯秦军又大举南下。无奈,陈胜只好向东北再退,在已经举事的城父驻屯下来,决意在此收拢残军及流散力量,与秦军展开周旋。

进城父三五日之后,中正大臣朱房在夜半时分匆匆赶来了。

朱房正在淮南督察徇地,是从当阳君黥布的驻地闻讯赶来的。陈胜见这个领政大臣星夜勤王,心下大是感奋,一见朱房便慷慨感喟道:“中正大忠臣也!来了好!只要俺陈胜不死,你朱房永世都是俺的中正!”朱房唏嘘叹息了一番诸般艰难,草草吃了喝了,陈胜便说起了正事,向朱房讨教该向何处扎根。朱房一脸忧色地说起了楚地大局:项梁军最强,人家是独立举事,不从张楚号令,不能去;秦嘉已经拥立景驹为楚王,大有贰心,也不能去;黥布彭越两部是刑徒流盗军,自身尚在乱窜无定,更不是立足之地;刘邦的沛县军也遭遇阻力,有意投奔秦嘉落脚,也无法成为张楚立足地;至于周市、雍齿等部,更是忙于为魏王拓地,早已疏远了张楚,同样也不能为援。陈胜大皱眉头道:“中正说到最后,广处都不能去,那便只有死抗秦军一条路了?”朱房道:“秦军势大,若能抗住,我王何有今日?”陈胜不耐道:“你究竟要想如何?说话!总得有个出路也!”朱房思忖片刻,低声道:“臣闻,将士有人欲归降秦军。我王知否?”陈胜猛然一个激灵,目光冷森森道:“谁要归降秦军?谁?可是中正大人自己?”朱房起身深深一躬道:“陈王明察,英雄顺时而起也。目下张楚大势已去,今非昔比。若要保得富贵,只有归降秦军……”“呸!鸟!”陈胜怒骂一句打断朱房,一脚蹬翻了木案,一纵身站起厉声喝道,“朱房!陈胜今日才看清,你是个十足小人!要降秦,你自家去,俺不拦!可要俺陈胜降秦,永世不能!”

朱房原本以为陈胜粗莽农夫而已,素来对自己言听计从,说降是水到渠成,毕竟陈胜也是图谋王侯富贵的。不料未曾说完,陈胜便暴怒起来。朱房大是惶恐,生怕陈胜当下杀了自己,连忙拭着额头冷汗恭敬道:“臣之寸心,为我王谋也。王既不降,臣自当追随我王抗秦到底,何敢擅自降秦?臣之本心,大丈夫能屈能伸……”

“俺不会屈!只会伸!”陈胜又是一声怒吼,大踏步走了。

回到临时寝室,王车驭手庄贾给陈胜打来了一盆热热的洗脚水。陈胜泡着脚,犹自一脸怒色。庄贾禀报说,吕臣将军去筹划粮草了,又小心翼翼地问明日该向何处?陈胜冷冰冰道:“庄贾,莫非你也想降了秦军?”庄贾连忙跪地道:“启禀陈王!

庄贾不降秦!庄贾追随陈王死战!”陈胜慨然一叹道:“庄贾啊,你为我驾车快半年了。你是闾左子弟,想降官府,就去好了。俺陈胜,不指望任何人了……”庄贾连连叩头:“不!庄贾一生富贵,都在大王一身,庄贾不走!”“小子真有如此骨气,也好!”陈胜猛力拍着旁边的木榻围栏,“张楚未必就此殁了,陈胜未必就此蹬腿!只要跟着俺,保你有得富贵。还是俺那句老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一夜,陈胜不能成眠,提着口长剑一直在庭院转悠。直到此时,陈胜也没有想明白这半年究竟是咋个过来的,直觉做梦一般。大泽乡举事,分明是绝望之举,分明是不成之事,可非但成了,还轰隆隆撼天动地做了陈胜王;立国称王分明是大得人心的盛事,分明是已经成了的事,可非但败了,还哗啦啦败得一夜之间又成了流寇。世间事,当真不可思议也!想不明白,陈胜索性不想了,想也白费精神。陈胜只明白要把准一点:做一件事便要做到底,成也好败也好那是天意。既已反秦,当然要反到底,若反个半截不反了,那还叫人么?如此一想,陈胜倒是顿时轻松了许多,决意大睡一觉养好精神,明日立即着手收拾流散各部,亲自率兵上阵与秦军死战到底。

一声五更鸡鸣,陈胜疲惫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走向了林下那座隐秘的寝屋。虽是霜重雾浓寒风飕飕,庄贾还是一身甲胄挺着长戈,赳赳侍立在寝室门口。

大步走来的陈胜蓦然两眼热泪,猛力拍了拍庄贾肩头,一句话没说便进了寝室,放倒了自己,打起了雷鸣般的鼾声……

霜雾弥漫的黎明,雷鸣般的鼾声永远地熄灭了。

那颗高傲的头颅,已经血淋淋地离开了英雄的躯体。

东方刚刚发白,一支马队急急驰出了汝阴东门,飞向了秦军大营。当秦军大将司马欣看见那颗血糊糊的头颅时,长剑直指朱房庄贾,冷冷道:“你等说他是盗王陈胜,老夫如何信得?”朱房庄贾抢着说了许多凭据,也抢着说了杀陈胜的经过,更抢着说自家在其中的种种功劳,指天画地发誓这是陈胜首级无疑。司马欣终于冷冷点头,思忖着道:“好。陈胜尸身头颅一体运到陈城幕府,报老将军派特使押回咸阳勘验。

证实之后,再说赏功。目下,你两人得率归降人马,一道到陈城听候章老将军发落。”朱房庄贾原本满心以为能立即高车驷马进入咸阳享受富贵日月,不想还得留在这战场之地,不禁大失所望,欲待请求,一见司马欣那冷森森眼神,又无论如何不敢说话了,只得沮丧地随着秦军进了汝阴,又做了归降农军的头目,到陈城听候发落去了。

陈胜军破身亡,章邯大军立即转战淮南,将陈城交给了两校秦军与由朱房庄贾率领的归降军留守。大约旬日之后,张楚将军吕臣率苍头军与黥布的刑徒山民军联手,一起猛攻南来秦军,在一个叫做清波的地方第一次战败了秦军的两支孤立人马。之后,吕臣的苍头军猛扑陈城,竟日激战,一举攻破城池收复了陈城,俘获了朱房庄贾。

那一夜,所有残存的苍头军将士都汇集在了陈王车马场,火把人声如潮,万众齐声怒喝为陈胜王复仇。吕臣恶狠狠下令,每人咬下两贼一块肉,活活咬死叛贼!

于是,在吕臣第一口咬下朱房半只耳朵后,苍头军将士们蜂拥上前,人人一口狠狠咬下。未过半个时辰,朱房庄贾的躯体便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以《史记》之说,陈胜之死当在举事本年(公元前209年)的腊月,或日次年正月。以后世史家考证,已经明确为次年春季,即公元前208年春。陈胜死后数年,西汉刘邦将陈胜埋葬在了砀山,谥号为隐王,并派定十户人家为陈胜守陵,至汉武帝之时依旧。

陈胜之死,实际上结束了农民军的反秦浪潮,带来了秦末总格局的又一次大变:无论是六国老世族的复辟势力,还是种种分散举事的流盗势力,都立即直接面临秦军的摧毁性连续追杀,不得不走向前台,不得不开始重新聚合。秦末全面战争,从此进入了一个复辟势力与秦帝国正面对抗的时期。尽管这个时期很是短暂,然却是整个华夏文明大转折的特定轴心,须得特别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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