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太阳这时候已经完全落到山的那一头去了,只在天际边留下一抹惨淡的红。
汤鼎坐在快速列车的硬座车厢里,耳边不断地传来列车前行时的轰隆之声。他看了下手表,还差十一分钟到七点,此时,列车突然发出了响彻云霄的警鸣声——火车进站了。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拉开车窗的帘子朝站台上望去。月台上堆着密密麻麻的旅客,正乱糟糟地向车上挤来,使得车厢里如同菜市场一般热闹非凡,几个穿着制服的铁路工作人员也在忙碌着,脸上也尽是疲惫的神色。
他右手托着下巴,眼神迷离。
算起来,他离开家乡已经整整十一年了。
那一年,他独自告别故乡的时候,原本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回来了,可如今,列车离家乡平流县已经越来越近了,心中突起一阵忐忑。实际上,在遥远的北方城市里生活多年之后,他确实十分渴望能够再一次见到淌过山间的那几条小河,以及任意穿越林间的飞鸟,只不过,这些渴望,多年来一直被他埋藏在内心的深处。
汤鼎一直心神不宁,自从被那个奇怪的老太太莫名其妙的弄晕以后,总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并且全身乏力,那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也时不时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请问,这里有人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汤鼎混乱的思绪,他抬头一看,三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站在他面前。
汤鼎摇了摇头。
“嘢!有位子了!谢天谢地!”
女孩们高兴的松了一口气,在汤鼎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
她们中间一个较胖的女孩子,踮着脚尖,尝试着把大皮箱举过头顶,放到行李架上,可是,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于是,她央求着说道:“这位大哥,可以帮我们把行李放上去吗?谢谢了!”
汤鼎没有反应,自顾对着窗户外发呆。
“大哥?”
“大哥,帮帮忙吧!”
汤鼎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这时,另一个刚刚上车的帅哥,对胖女孩说道:“我来吧!”。说完,他接过胖女孩的皮箱,用力一提,便举过头顶,放上行李架,然后他往后退一步认真的观察,不放心的又把箱子往里推了推。
“谢谢你啊!”
“不客气!同学。”
“呵呵!”
帅哥顺势坐在汤鼎的身边,问道:“你们是去哪啊?”
胖女孩拿起一个塑料袋,哗啦的一下,在座椅上倒出了一大堆的零食,她又抓了一把,放到了桌子上,说道:“噢,我们都是南昌的呀,帅哥,你呢?”
“是吗?呵呵!我也是南昌的。”帅哥的视线移到另一个女孩的身上,接着又说道:“你们都是一个学校的吧?是那个学校的啊?”
“嗯,我们都是武汉音乐学院的,帅哥,你呢?”回答他的是另一个女孩,她的声音很柔和,音调缠绵悱恻,很是吸引人,而刚才的那个胖女孩已经用一把薯片,将自己的嘴塞得满满的了。
“是吗?难怪了,我一看三位同学,就有点不一样的气质,原来是艺术生啊。我是科技大的……”
“轰隆!呜……”
列车突然震动了一下,再次发出刺耳的警鸣声,然后继续向前行进。车厢内又恢复了平静,汤鼎趴在桌子上,盯着窗外向后闪去的灯光,渐渐进入了梦乡……
汤鼎再次醒来,是因为有人轻轻敲打他的手臂,同时他也听到了咯咯咯的笑声。他有点不高兴的抬起头,看到的是那个胖胖女孩的笑脸。
“嗨!帅哥!做什么美梦呢?口水都流出来了!”
汤鼎下意识的用手擦了擦嘴角,脱口而出:“梦见你变成红烧肉了呗!”
“哈哈……”
“咯咯……”
那个胖胖女孩恼怒的瞪着他,而其他三个人禁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哈哈!没想到帅哥你除了会装冷酷之外,还挺幽默的。”说话的是另一个女孩。
汤鼎身旁的那个帅哥,似乎不满被他用一句话就抢去了风头,抢着说道:“红烧肉太肥了,对身体不好,女孩子应该多吃点鱼子酱,对皮肤有好处的。”
“鱼子酱?是什么东西啊?”
“鱼子酱啊,就是用鲟鱼的鱼卵做成的酱啊……”
汤鼎的心思并不在他们的身上,漫长的旅途让人疲惫不堪,他只感觉到脑袋昏昏沉沉的,大概是坐得太久了吧,又或许,车厢内的牛肉面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先是用手指拭去额门上的汗珠,再从衣挂上的衣服口袋里掏出烟盒,径直走到了车厢的尾部,点着了香烟,猛吸一口,目光机械的望着窗外。
“呼!呼!呼……”
身后传来了重重的喘气身,汤鼎这才注意到,自己右侧的地面上,有个影子在不停的晃动。他转身一看,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背对着他,蹲在卫生间的门口。
小男孩站起来,转身抬起头来看了汤鼎一眼,然后用双手不停的揉着眼睛,汤鼎立刻注意到,这个小男孩的眼睛鲜红如血。刺骨的冷风从窗口钻进来,让原本感觉闷热的汤鼎不禁哆嗦一下,他失声喊道:“呀!小弟弟,你得了红眼病啊!你妈妈呢?”
小男孩停止了揉眼睛,说道:“叔叔,我这个可不是红眼病哦。”
“呃,小弟弟,你知道红眼病?”
小男孩厥起了嘴,说道:“我当然知道了,红眼病嘛,谁不知道啊!”
“哦?”
“红眼病通常都有两种情况的,一种是急性结膜炎,又叫暴发火眼,是一种急性传染性眼炎,多由急性结膜炎杆菌、肺炎双球菌感染引起的,而红眼病不及时医治就可能造成角膜溃疡。还有一种嘛,是嫉妒心理的表现,是对别人的优势以心怀不满为特征的一种不悦、自惭、怨恨、恼怒甚至带有破坏性的负感情。古往今来,无论是贫民百姓还是帝王将相,因嫉妒导致伤人害己、骨肉相残!而种红眼病更可怕。”
汤鼎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小男孩。
“小弟弟,没想到你还懂得这么多!”
“哼!”小男孩骄傲的说道,“这算什么!其实啊,我还知道,红眼病还有第三种原因的。”
“哦?”汤鼎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是他小时候看郑少秋版的《楚留香》时学来的习惯性动作,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小男孩,“那你说说看,这第三种红眼病是怎么样的?”
小男孩的眼眸红似残血,目光直视着汤鼎,发出了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笑声,说道:“像我这样的,杀人杀多了,眼睛也会发红!”
“啊!”
汤鼎猛地抬起头来,喘着重重的气,以缓解郁闷的胸部,全身大汗淋漓。
“呼!呼!”
过了好一会儿,汤鼎这才回过神来,他发现周围的一男三女,都很惊讶的望着他,四下张望,他发现自己仍旧坐在车厢的坐位上。
原来是梦?
内心深处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恐惧,汤鼎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冒着虚汗,透过车窗,他发现列车已经到达了平流县火车站,于是,他急忙拿下行李,狼狈的赶下火车。
汤鼎走出站口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冯林,只见他环抱着双手,倚在一颗树下,悠哉悠哉的吹着口哨,同时右脚也随着哨声有节奏的敲打着地面。他依然是那么的“魁梧”,小的时候,汤鼎就一直都认为这小子与自家的大水缸之间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汤鼎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大水缸”。
冯林瞅见了汤鼎,快步跑过来,笑嘻嘻的说道:“嘿!怎么样?这车坐的舒服吗?你现在想拉屎不?”
“滚!”
“哈哈!来,抱抱!”冯林给汤鼎来了个熊抱,“咦?你怎么跟个冰棍似的?病了?”
冯林感觉到汤鼎浑身透着寒气,再仔细一瞧,发现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没有,没事!火车上空调开太大了吧。”汤鼎解释道。
“哦!”
冯林拿过汤鼎的皮箱,用手一指马路的尽头说道:“这里不让停车的,我的车在那边。”
汤鼎睁大了双眼,吃惊的说道:“车?你有车?”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谁呢?我的车,高级着呢!走!”
冯林领着汤鼎穿过马路,来到一条破巷子里,在一辆货运三轮摩托车的旁边停了下来,然后很得意的掏出了钥匙,把眉毛一扬,说道:“这就是我的车。”
冯林总算没有让自己失望,汤鼎还一度认为冯林是弄了辆马车来拉自己的呢。他右手搭在摩托车的油箱上,拍了拍说道:“呃!不错!这车果然够高级的……”
冯林自豪的说道:“那当然了,这可是宗申!宗申你知道吧?这可是摩托行业的扛霸子!”
“那么,看这样子,我是坐后面的车斗了呗?”
“那当然了,你知道吗?平时我这后面都是拉猪饲料的,也就是你有这待遇,一般人我都不带拉的。”
“滚!”
“哈哈!上来吧!”
汤鼎爬上去以后,冯林叫了一声“坐好!”,然后启动车子,向城外驶去。
乡间公路穿过田野,一直向大山的深处延伸。公路两旁的水稻,长得有半人高了,嫩绿嫩绿的,随风波动。路边的小河,依旧和他记忆中的一样,清澈见底,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像一条玻璃带子一般,晶莹闪亮。
公路十分崎岖,颠簸得汤鼎有些反胃,他环抱双脚,蜷缩成一团,才能勉强保持着平衡。
冯林突然大声的喊道:“你有十来年没回来了吧?”
“十一年。”
“嗯,我记得你上大学走的时候,咱村都还是土坯房的,如今全改造了,家家都是二层小楼了。咱左边的树林也都被砍光了,已经不如从前了,以前那林子里多好玩啊,现在只剩个光秃秃的土包了。”
摩托车直接停在汤鼎的家门口,汤鼎没有立刻下车,而是以复杂的眼神看着这座老宅子。
这是一座很老的江南宅院,宽大的院落,外面是由青石块堆砌而成的院墙,墙上长满了青苔,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冯林打开了大门,汤鼎就看见了院落边上那棵高高大大的梧桐树,树叶铺满了厚厚的一地,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怎么了?到家了呀,不认识了么?快进来啊。”冯林看到汤鼎没有下车,催促道。
汤鼎穿过大门,踩着焦黄的落叶走到梧桐树下,伸出左手触摸着树干,树干上刻着一个变形金刚汽车人的标志,依然清晰可见,这是他小时候用菜刀刻上去的。他的内心突然间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就如同千万双手在粗暴地在蹂躏着,眼眶里有些滚烫的液体不住的流动,在院风的吹拂下,汤鼎一眨眼睛,那泪珠终于从眼角流了下来。
冯林打开了楼房的大门,走过来说道:“这树也老了,里面都被虫子吃空了,前几年还被风刮断了树枝,我费了老大的劲才让它活下来的……来吧,进来啊,你原来的房间我已经打扫过了,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好。”
汤鼎踏上木质的楼梯台阶,冯林扛着箱子,紧跟在汤鼎的身后,他那沉重的脚步,将楼梯木板踩得吱吱作响。汤鼎回过头来,很鄙视的瞟了他一眼,不满的说道:“我说,你是不是该减肥了?”
“咳!我也是这么想的来着,可咱是养猪的,要是自己长得都跟柴似的,那别人岂不是要怀疑咱的专业水平了么?”
“……”
冯林进入房间,将黑皮箱放在桌子的旁边,高声说道:“你先休息,桌子上有个小匣子,是叔叔临终前特意交代过留给你的,我先回去了。”
“大水缸!”汤鼎坐在床头,认真的看着冯林,“谢谢你!”
“什么?”
“我爸爸的后事,谢谢了。”
“我们是兄弟嘛,不说这个。”冯林露出了笑容,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门,咯吱咯吱的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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