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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得报赵军在挚山河道筑堤,不由猜到了几分。赵兵定是想用春天融化的雪水淹灌秦军沿河营寨。要不然便是想诱骗秦军渡河,趁机决堤。
秦国贵族从军虽然--文学--较高,却绝不会让一个军中无名之辈领十万大军。能以二十三岁的年纪成为一方大将,白起自然有着远超常人的一面。起码他领兵以来尚未有过败仗。即便上次联军攻破函谷关,严格说来也不能算是秦国战败。
白起最后还是决定亲自登伊山察看敌军筑堤工事。若是能加以利用,倒也未必需要那么着急去打草惊蛇。
狐婴早猜到白起会登山察看。只要不是庸将,都会这么做。白起当然不可能是庸将。所以两山之巅的两将相遇,像是偶然,却也是必然之事。
传说,伊、挚山本是一山,被神人以伊水分隔却又依依不舍。是以伊水在山脚下有三百步宽,到了山巅渐渐靠拢,反倒只有两百步宽窄。
白起一旦登山便要登顶,借着月光如炬,看到对面山巅一丈见方的地方居然立了一个敌将,不由疑惑。只是见他头戴鹖盔,两边的鹖尾随着山风摇摆,也不知此将职衔。
狐婴见来将未戴头盔,肯定不是秦君禁卫。又见他只以长板束发,天色昏暗,也不看不清身上的甲胄,心中只是怀疑那人就是白起,却不敢确定。
白起命人取来弓箭,张弓搭箭,略一抬手便向狐婴射来。
山巅之间相距两百步,若是寻常兵士,用弓射到一百的羽箭。
狐婴一晃,微微小退了一步,开心的笑了。
他手上握了一条羊腿,在白起羽箭离弦的同时举起。羽箭稳稳地插在了羊腿上,整个箭簇都没在羊肉里。
狐婴拔出白起的箭,命人抬上自己的铁胎弓。张弓如满月,将这箭又射了回去。
白起也大有争胜之心,右脚微微退了些许,身子斜倾,左膀微微探出。等那箭带着破空风响窜到了胸前,白起右脚一蹬,腰身一扭,已经借腰力化去了箭力,将箭牢牢握在了手中。
羽箭入手,又滑了一寸三分方才停下,已经指在白起的甲片上了。
白起收箭回壶,遥遥拱了拱手。狐婴也拱手回礼。两人略一对望,返身下山。伊、挚山上的夜风扫平了两人的足迹,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不论是两人的对射,或是两军的鏖战,最后总是回归沉寂。
周赧王二十二年的早春,冰雪终于开始融化了。东南方来的暖风非但解开了冰雪,也解开了兵士们的冬季厚重的棉甲。
深夜里,赵国骑士将冬日的棉甲撕开,裹住了马蹄。开始从伊水下游的秘密河堤初渡河。那里的水本来就是最浅,进过半个月的苦心搭建,夜里河水最浅时只到赵人的小腿。
河水混着春寒,凉意还是窜入兵士们的骨髓。只是他们看到自己的将领也和他们一样,挽着裤腿,牵着马,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前面,心中的暖意便能驱散河水的冰冷。
魏遫已经接替了公孙喜,负责掌管魏军的行动。照狐婴的建议,魏军先在河边接好桥板,每长蛇营,依营布阵,是为长蛇阵。只要赵魏渡河,秦兵便能在长达二十里的河防上任意一点出击。而且被攻击的那点定然佯败诱敌,渡河之兵若是跟了进去,就会被左右赶来的大军包围。
只是司马靳没有想到,狐婴居然潜行绕过二十里河防渡河,犹如一柄利剑一般从蛇口刺入,穿体而过。
果然如狐婴所料,黎明时分,骑兵攻入了司马靳大营。
“冲啊!”赵国骑士的喊杀声响彻了夜空。
所有人都记得狐婴的警告,不要停,不要恋战,挡路者杀!
火的热气引来了夜风。夜风助长了火势。
赵国的骑兵就像是在和火龙赛跑一般,一手持长兵,一手持横刀,收割着身边的秦兵性命。
司马靳三万众,其中有一万是弓弩手。不能列阵的弓弩手在横行践踏的骑兵面前无异于待宰的牛羊。而且因为是一字长蛇,仓促之间根本没有足够纵深的布防,在营内也没有妨碍骑兵的拒鹿、虎落、陷马等工事。
狐婴冲杀在最前,青龙戟上已经被彻底染红,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芒。
拓紧紧跟着狐婴,手里的马槊飞舞,宛如一尊煞神。
哀嚎和混乱即便是秦兵也不能避免。
偶尔也有骑士被挑落马下,可铁骑还是犹如洪水一般在着火的营寨中奔涌而过。
秦人的第一道防线出现在狐婴面前时,骑兵大队几乎没有伤亡。拿道薄薄的弓弩阵只射了一轮,便已经被冲到了面前的骑士撕成了碎片。
狐婴身先士卒,正赶上当胸一箭。狐婴用力勒过马头,马是避开了弩箭,狐婴却挨了一下。臂甲上半是鳞甲,护小臂的部分却是光铠,被一箭刺穿,直直入肉。
“主公!”拓见狐婴中箭,勒马转了回来。
“冲啊!斩将者封爵!夺旗者封千户!”狐婴喊道。一咬牙,奋力拔出了三棱弩箭,血如泉涌,几乎痛得他昏了过去。
拓已经冲到了狐婴身边,撕下披风一角,牢牢给狐婴扎住。狐婴左臂中箭,只得收刀回鞘,还是持了火把,沿途放火。
又冲杀一阵,狐丙也冲到了狐婴身边,往狐婴怀里塞了一面秦兵的圆盾,道:“主公保重!”说完,又策马前行,杀出一片血色。
狐婴将圆盾套在伤臂上,紧紧握了,也冲了上去。
马这种动物最是好胜,绝见不得同类跑得比自己快。骑兵冲锋,战马互相憋劲,根本没有怕死的。
司马靳已经逃离了大营,却不敢回白起幕府,只得且退且收拢残兵,退到长蛇的尾巴,也收拢了近万人马。
“列阵!列阵!不遵令者斩!退逃者斩!”司马靳的脸扭在一处,一道血痕煞是骇人。那是他刚出营帐,被冷箭划破了面容。
“报将军!魏兵渡河了!”
司马靳看着河上的火把,惊恐得双目圆睁。魏人居然在一夜之间搭建了这么多的浮桥!
魏国武卒没有辱没吴起的名头。时人都道天下魏武卒远胜齐五都兵,并非妄言。过了河的武卒根本没有停下集结,直直便冲向司马靳的大营,跟着赵国骑兵一同冲锋。
骑兵冲锋时的杀伤到底不多,有了这批武卒,简直如虎添翼。秦人的哀嚎声顿时更响了。
司马靳眼看着大火烧了过来,秦兵士气尽丧,难以一战,心中不禁痛恨自己轻敌。
“将军,且先回避吧。末将为将军殿后。”一个与司马靳年纪相差不多的小将对司马靳道。
司马靳眼中闪过一丝亮色,道:“我去求白将军救兵,你且率兵在此抵挡!”
“末将遵令!”那小将在马上行了军礼。
目送司马靳离开,那小将高高举剑,朗声道:“得甲首一枚,可当三枚!杀啊!”
话音未落,已经拍马而上。秦军将校无不紧随其后,一时杀声震天。
狐婴远远见一支秦军大部列阵冲锋,高举青龙戟,收拢了骑兵,让魏国武卒先射了两轮,压住阵脚。等秦军冲近了,狐婴下令武卒退后,免得挡了骑兵冲锋。
武卒刚好在骑兵之后列阵,魏昭王的大旗也已经打了出来。两军仓促之间居然也有了堂堂之阵的意思。
“来将可是司马靳!”狐婴远远喊道,中气实足。
“大秦胡阳在此!来将通名!”
“无名鼠辈,孰敢问名!”狐婴高叫一声,拍马冲了上去。
赵国骑兵见主将冲锋,再不迟疑,马蹄踏得地动山摇。
秦兵自然也不示弱,跟着胡阳开始冲阵。
狐婴的青龙戟算不得重兵,却也不轻,仗着是长兵,抡头就是一劈。胡阳用的乃是长剑,吃亏不少,却毫不畏惧,硬顶了上去。
金铁交鸣之后,狐婴虎口发麻,暗道这胡阳臂力果然过人。
秦国以军功论爵,即便公室也不能例外。能在军中出头的,罕有庸才。胡阳更是以臂力闻名,当下也不惧怕,只是见狐婴长兵不好对付,纵马欺身,挥剑便砍。
狐婴左臂受伤,不敢用盾直接挡胡阳一剑,连忙拉过马首。正要弃了青龙戟用刀,却被一柄长戈隔开了。
那长戈先是荡开胡阳的长剑,接着一转,直刺胡阳咽喉。
胡阳回剑却没挡住,秦人也不曾用马鞍,只得顺势滑下战马,从地上随便扯了一杆长兵,与那魏兵缠斗。
狐婴本想与那魏兵一同杀了胡阳,却被冲上来的秦兵缠住,杀了好久。等再回头找胡阳,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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