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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记》第三章 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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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春秋两回,正是初冬时候,这日宋让走了趟镖去往天城,路途中买了些天城特产的点心,还未歇马,便抱着直往家中赶去,不料在门口正撞见宋浦。无弹出广告小说

宋浦一见这宋让,面色顿时一沉,三缕长须都扬起来,喝骂道:“你这逆子,怎生月余未归?还以为你在外面做了强梁了!”

那宋让抱着果子,让宋浦堵在门口,劈头盖脸一顿好骂。他也不还口,只是站在那里让宋浦去骂,宋浦骂了一阵,气力便弱了下去,声音渐小。

王氏见状,连忙赶出来相劝,宋浦便不再骂,让那王氏将宋让拉进屋里。

宋让一进屋,将那果子放在桌上打开来,拿了一个奉到母亲手中,王氏见了,笑得睁不开眼,只夸好儿好儿。宋让又拿了一个奉给宋浦,宋浦冷哼一声,只是不接,宋让笑道:“爹爹若是要骂,也须吃了东西方才好骂。”又笑嘻嘻的劝了两次,宋浦这才接了。

“这次在天城,可是听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宋让将父母服侍好,随口道。

宋浦闻言,冷哼道:“江湖之人,都是些草莽之辈,能听得到什么大事。”

宋让道:“爹爹你这话好没道理,那天城里皇帝驾崩了,平王不日即位,怎不是大事?”

宋浦闻言一惊,险些将手中点心掉在地上,忙问道:“此事当真?”

宋让听说,一瘪嘴道:“怎为不真?文书不日便要送到县里,只是我们路赶得急,这才快了一步。”

宋浦这才回过神来,自语道:“上崩,即位者应为太子,怎是平王?”

宋让笑道:“爹爹痴了咧,老儿死掉,太子即位还是平王即位,干我们何事?”

宋浦闻言,暴跳起来,拍案喝道:“逆子!”

这一声,彷如雷霆,喝得宋让一愣,那宋浦喝完这一声,将手头果子一甩,自顾回到房中。宋让吃这一喝,愣了半天,见那宋浦走了,方才捻起桌上果子,边吃边道:“爹爹这是发甚火?好没道理。”

王氏暗叹一声,也并不说话,过了一阵,宋让觉得无趣,便起身道:“母亲,镖局中还有交割,我且过去,明日才回。”

宋让回到镖局,又是接风又是洗尘,嬉闹之中便忘了时光,这一去便是六七日,那镖头提起,这日方才想起回家。

那宋让一路回家,甫一到了门外,便看见门外拴着五六匹马,皆是高大健骏,再看马臀,烙着军马的标识。

眉头一皱,宋让连忙要赶进屋去,却听屋内传来人声,却是父亲宋浦:“还请季将军禀告吕太尉,只说宋浦年事已高,这些年也不曾再做学问,不进则退,恐不能胜任太史令之职。”

却听屋内一个声音冷笑道:“宋先生言重了,当年先生乃是京中名士,文采风流,古今通晓。只是上不明,朝纲不整,以至英杰遭谤,窜毁至斯。如今新皇即位,气象更新,吕太尉久慕先生才华,又重翻当年旧案,这才知道先生冤屈,特派某来亲迎先生,望先生勿辞。”

宋浦依旧谢道:“宋浦实是年高,望将军见谅。”

那人闻言,却不再劝,只是冷冷道:“先生可知,原本陷害你的那太史令牛云,现已伏法?”

宋浦闻言一怔,旋而苦笑道:“将军何必相逼?”

季将军却道:“实在是吕太尉爱才若渴,并非相逼。”

宋浦正待说话,却听门外传来争执之声,旋而大门被一脚踢开,扔进两个人来。却原来是那麒麟儿闯将进来,只见他一手提哨棒,一手抓住一个军士的衣领,须发皆张,一双虎目瞪着屋中之人。

“孽畜,休得无礼!”

宋浦连忙赶上前去,喝道:“还不退出去!”

屋中那季将军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却笑道:“我在镇中听人说宋先生之子,怀胎十二月,十二年而成人,力能擒虎搏熊,号称麒麟儿。如今见了,果然雄壮,若是让吕太尉见到,不知道该如何喜爱。只是不知道这般勇士,是几人敌?”

宋让这才看清这季将军:身高八尺,面色赭黄,鹰鼻狼目,面相十分阴狠,身穿一件银锁甲,披腥红披风,腰围狼首宝带,挎着宝剑一口。

见他问自己的本事,麒麟儿向前一步,瓮声道:“你这般模样的,十来个却不怕。”

“还不退下!”

宋浦见宋让双手成爪,这便要上前去捉那季将军,连忙喝止。又回过身来对那季将军叹道:“将军明鉴,我这孩儿尚小,性格又是乖张,只合是乡野之人,恐不能在天子脚下安生,还请将他留在此地。”

那季将军方才见那宋让居然真要上前拿他,也是吃了一吓,又见宋浦喝退了那麒麟儿,这才安定了心神,冷笑道:“这样的莽夫,倒也是凶戾,不过太尉交待,已在天城为先生安排好宅子,务让先生全家与先生一起上任。”

宋让听闻那季将军对父亲如此说话,心中不快,将眉头一扬,喝道:“那吕太尉是个什么鸟人?我爹爹说不去,便是不去,他若还要纠缠,我便自上天城让他好看!”

“放肆!还不住口!”

宋浦脸色一变,见那季将军面色越来越冷,知道若是再回绝,必引得他恼怒,招来祸患,只得道:“还请将军回去禀告吕太尉,宋浦不日便去上任。”

那季将军却道:“太尉叫我务必请动先生一同上京。”

宋浦只得道:“那便容我二日,待与诸邻道别之后再走。”

那季将军本待拒绝,却见宋让一双虎目望着,似要过来厮杀一般,心中便有些怯,不好过分逼迫,便道:“归期有限,只可容你一日,明日之后,望勿再推。”

宋浦连忙称是,那季将军言罢便领一帮军士去了。

“麒麟儿,你来。”

宋浦坐到堂前木椅上,唤起宋让的乳名,言语中却少了严厉,多了份濡慈,宋让闻言一愣,走到宋浦面前,蹲到膝下。

宋浦轻抚宋让的头,道:“新皇登基,风云涌动,那吕太尉得势蹊跷。为父此去天城凶险,我与你母亲去便罢了。你来日方长,却自去谋条生路罢,只莫做些强梁之事,辱没了宋家先祖。”

宋让闻听此话,霍然站起,瓮声道:“爹爹此话好没道理,我若明知爹爹此去凶险,却不以身护侍左右,将来让人骂我是无父无母的禽兽吗?”

宋浦还要再劝,宋让却道:“我去与镖头交接一番,明日便随爹娘一起入京,却看那甚么吕太尉有甚三头六臂,也能翻天否?”

说罢,不等宋浦说话,径自披上斗篷便出了门,来到王铺镇上黄龙镖局中。

正赶上那黄龙镖局镖头正在练武场上练刀,嚯嚯呼声不住传来,很有几分声势。

镖头姓付,单名一个南字,靠着一柄好刀起家,创下这黄龙镖局不大不小的基业。这付镖头性情豪爽,喜结朋友,三教九流无所不交,江湖救急从来不讲价钱,故此这黄龙镖局虽然不大,但是朋友却遍天下。

见宋让走进来,付镖头便停了刀,对宋让道:“你这麒麟儿,叫你回家去探望父母,怎片刻不到又回来了?若是宋先生再找上门来,我可担不住干系了。”

宋让道:“今日家中来了几个不尴不尬的人,乃是京中来的,说是让我爹爹入京做官。只是看我爹爹的言语,只怕不是甚好勾当。”

“哦?”

付镖头放下刀,道:“如今新皇登基,天城之中只怕不太安宁,你且将事情与我备说详细。”

宋让见那付镖头也并不是外人,便将如何进门,来人什么模样,怎生说话都与他细说了一遍。那付南听说,眉头一皱,道:“此事只怕不太好说。”

“怎不好说?”

那付镖头看看四周,并无他人,便小声道:“我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起,这新皇得位,十分蹊跷。”

宋让道:“如何蹊跷?”

那宋让声音颇大,闷雷也似,吓得付镖头忙捂住他的嘴,道:“噤声!你可知那太子本有贤名,也是正当盛年,有无大过,为何先皇大行之前将他废掉,反立了才十岁的平王为皇储?”

宋让嘿嘿笑道:“这个简单,定是有人将那太子给陷害了。”

付镖头点点头,又道:“那你可知那牛云是如何死的?”

宋让道:“那牛云害过我爹爹,他死了便罢了,不死我还须找他。至于是如何死的,那京中来人只说是伏法,因何而死却是不知。”

付镖头轻声道:“我听江湖中消息灵通之人,说那牛云死前曾经在文书中记过一句话,这才招来横祸。”

“甚么话,如此厉害?”

“‘九月,吕奇弑其君’!”

宋让一听,大吃一惊,嚷道:“原来老儿是让......”

付南一听,顿时吓得跳将起来,道:“轻声,想惹灾祸不成!”

宋让一听,笑道:“此处无外人,镖头忒胆怯。”

付南却道:“我怕你爹爹被请入京,只怕也是与此事有些干系。故此事你只与你爹爹说起,却千万莫让其他人知晓半个字。如今天城之中那吕太尉一手遮天,你让宋先生千万不可意气用事,稍稍通顺一下,以免遭到毒手。”

麒麟儿闻听此话,双目一瞪,怒道:“那吕奇一个弑主之人,猪狗一般,若敢放肆,放他不过!”

“咄!”

付镖头提手往宋让头上一敲,叱道:“知你天生神力,却休要小瞧天下之人。你这般无法无天的性情,他年遇到高人,你才知道厉害。”

宋让却又嬉笑起来,道:“说些戏言,镖头何必当真,去了天城,我自小心低伏便是了。”

说话之间,已到了晚饭时候,付镖头便留下宋让吃饭,席间付南拿出一份信,对宋让道:“我在天城之中尚有几位好友,你也认得,可去向他们打听些近况。若是真个出事,你出天城之后,可拿这封信去往燕州小松山金石寨找大首领许明,他在此地落草,乃是我多年的好友,必然将你收留。”

宋让笑道:“镖头恁多心思。”随手接过那信封,塞到怀中。

这一通酒喝到半夜,宋让便在镖局之中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天还未亮,付镖头亲自将他送到镇外,又取来一双黄铜锏,送给宋让,道:“这一双铜锏乃是当年我一位至交好友之物,因他早殇,方才流落到我的手中。这锏单重八十斤,一双便是一百六十斤,寻常之人舞它不动,如今你去天城,正用得上。”

宋让接过来,却见黄灿灿一双铜锏,粗有鹅蛋,睚眦为首,通身鱼鳞,刀伤累累,透出格外的一股彪悍。宋让一见这锏,心中便喜欢,拿来舞了两下,啧啧赞道:“好兵器!好兵器!”

也不推辞,收了下来,付南又吩咐半天,两人这才分开。

回到家中,天才朦胧亮,却见那季将军一行便已来到家中。宋让也不理会,只从宋浦手中接过衣箱,搬到车中,又将父母接到车里,服侍妥当,自己却站在车厢门口,横陈双锏,双目圆瞪,目视一干军士。

那些军士,连带那季姓将军,见他这般,无一敢过来,宋让这才将双锏放在身旁,自驾马车,向天城驶去,那些军士只好骑马辍在后面,并不敢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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