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督师都被抓了，我等在此立功又有何用？！”

“没有了袁督师，我们的家乡怎么办？！辽东怎么办？！”

“皇帝老儿不拨军饷粮草，现在又抓走了袁督师！这仗还如何打？！”

一向纪律严明的关宁铁骑军营里爆发出一浪一浪的怒吼，袁崇焕被捕的消息转眼就传遍了各营士兵的耳中，他们长期压抑在心中的不满终于被这件事彻底激怒了，他们围着将营用声音发出了这些来自心中的怒吼。开 心 文 学

在辽东，他们是各路明军佩服的精兵强将，是深受百姓爱戴的子弟兵。可是自从这次入关以后他们就感到了自己周边的变化——来自北京守军的敌意和欺辱，所遇的关内百姓像防贼一样看向他们的眼神，迟迟未到的军饷钱粮，无法进城休整导致的大量伤兵的死亡，没有一样不牵动着他们的神经，没有一样不激起他们的愤怒。他们一直强忍着这些不满和愤怒，因为对满清的仇恨早已超越了这一切的感情。

可是这次，已经忍无可忍了，明明取得了胜利，明明打败了清军，可是他们的统帅却被抓走了！袁崇焕作为整个关宁铁骑的核心，他的被捕如同让整个关宁铁骑被挖去了心脏，这种刨心挖肺的痛苦让他们无法接受。他们的愤怒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可是身在军营的他们却无法用语言以外的行动来宣泄自己的愤怒，于是他们只能怒吼，用尽全身的力量，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声响来发泄自己胸中的怒火。怒吼一声接着一声，一浪高过一浪。

守卫将营的都是应祖大寿召集前来参加会议的关宁军各部将领的亲兵，本该制止这些噪音的他们仅仅只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丝毫没有阻止这些疯狂怒吼的战士们的意思。因为这不仅仅是那些怒吼者的愤怒，而是所有关宁军战士的愤怒。

外面的喧闹自然也传入了大帐之中，祖大寿皱着眉头看着眼前那些愤怒的将领，外面的士兵在抗议，在怒吼，而自己的大帐中同样也是一群咆哮得面红耳赤的将领。

“皇帝疯了吗？！我们又不是打了败仗！为什么把袁督师抓进了天牢！”一个将领怒吼道，即使他不说话，他额头的青筋也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不满。

“竟然还有什么通敌的罪名！我们联名给皇上上书吧，不让袁督师出狱，我们***不打了！我们全通敌得了。”

“听到外面的弟兄们说的啥吗？袁督师被抓了我们立功有啥用？其实老子也想问问皇帝老儿，立功有啥用？！打赢了鞑子进牢子，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这算哪门子事啊！”

这些将领多为辽东武人，心直口快，和帐外的士兵一样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而并非所有人都在怒吼，除了祖大寿，唯有坐在大帐门口的张啸和杨龙没有大吼大叫。杨龙冷冷的看着这些愤怒的武人，似乎此事和他无关一般，而张啸却是在强忍怒火。

“袁督师还能带领我们平息辽东兵祸吗？”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啸突然向杨龙问道。

“进了天牢，怎会全身而退？辽东本就是个烂摊子，袁督师为了和满清决战，牺牲了太多太多东西。眼看就要成功……可是，现在局势已经无法挽回，蒙古、朝鲜已向满清臣服，关宁铁骑在此次作战中遭到重创，整个北方防线被攻陷，富饶的京畿地区也被满人洗劫一空，袁督师又在这关键时刻被抓入天牢。这下不仅辽东兵祸难以平息，只怕是大明也将永无宁日。”杨龙低声说道。

“满朝文武，难道就没一个能看清现在的局势吗……”张啸突然微笑着自言自语小声说道。那笑容让人看了心寒，因为那是一种只有人在绝望之时才会露出的微笑，他已经对朝廷失望至极。

“呵呵，不是没人看清，而是他们不敢说罢了。你以为朝中之人皆是酒囊饭袋？错了，身居庙堂的他们，无论是**还是灵魂，无论是话语还是思想都被太多的东西束缚，就算心里明白，该他表态之时他也只会选择对他个人有利的选择。”杨龙也微笑着说道，但那是一种只有人在事事顺利时才会露出的微笑。

张啸听了睁大了眼睛，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似乎在这一瞬间得到了答案！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也被一些东西束缚着！满清带给自己的仇恨、袁崇焕带给自己的希望、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袍泽……可这一切一切，却未有听到袁崇焕被捕的消息让人痛心。在辽东大捷后支撑着自己继续战斗的，不是仇恨，而是袁崇焕带给自己的希望。那是一种可以平定辽东兵祸的希望，一种可以保护辽东百姓的希望，一种可以让大明恢复到安定富强的希望。仇恨已在辽东大捷淡去，希望也如杨龙所言消失，束缚着自己的，剩下的就只有那些自己难以割舍的兄弟了。

他猛的一排案几，站起身来就准备往外走，其他将领被吓了一跳，谁也不明白张啸为何做出这个举动。

“张啸，你干什么？！”祖大寿按住刀柄站起身来，他的直觉告诉他，他最担心的事情即将发生，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带头的是张啸。这本是个最不喜欢生事的将领，但会叫的狗不咬人，怕的就是这些在沉默中爆发的狼。

“带弟兄们回家。”张啸想也没想，立即回答了祖大寿的问题。

无论是朝廷的官员、明军的战略还是收复失地，十多年从军生涯中，自己看到的和亲身经历的种种结局，已让他已对一切都心灰意冷。但袁崇焕的出现又带给了他希望，重新拿起战刀回到了辽东战场，可现袁崇焕不在了，对他来说，一切收复辽东的希望已经破灭，只是那些陪伴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士，是他唯一难以割舍的东西。张啸不希望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士像曾经的各路明军精锐一样，在胡乱的指挥中莫名其妙的死去，因此必须将他们带回去，带他们回到自己的故乡，那才是他们真正用生命愿意保护的地方。

“混蛋！你以为军中是茶馆，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吗？！刚才你所说的我可以装作没听见，可是你一旦做出那大逆不道的事，会掉脑袋的你知道吗！”祖大寿一声虎吼。

“多谢将军，那就当我刚才没有说那句话吧。”张啸抱了一拳，转身就走出了大帐。

祖大寿和一众将领愣愣的看着张啸远去的身影，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自己又何尝没有这种想法呢？可他们谁又敢这样做呢？

“老子也不干了！我要和张将军一样回辽东！”一名又一名的将领们跟着咆哮起来。

“哈哈哈哈，张将军的做法，才是最聪明的做法。”杨龙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杨龙，你别再继续添乱了！”祖大寿大声吼道，一个添乱的张啸还不够，这个同是被袁崇焕找来的杨龙竟然还想在一旁火上浇油不成？

“将军息怒，要救袁督师，这就是最好的做法。就像长城守军长期哗变，可他们什么事也没有，反而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钱粮军饷，会哭的孩子才会有奶吃。况且，要让皇上和大臣们回心转意，就只有让他们看清袁督师的价值！让他们看到失去袁督师会造成的后果！”杨龙一边说着，一边向祖大寿走去，话音落下，他已站在了祖大寿的面前。

“我们帮北京的那些大老爷卖命，他们却背后捅刀子！不放出袁督师，我们绝不再继续和鞑子打下去了！”“没错，我们只听袁督师的命令！”趁着这些将领们闹成一团之时，站在祖大寿面前的杨龙却小声的对祖大寿说道：“将军，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住他们，让他们至少还能听从您的命令，这样或许还有转机。否则一旦他们因此而分散，因此而干出各种无可挽回的事，袁督师苦心建立的关宁铁骑恐怕……”

祖大寿大吃一惊，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想到这个问题。即使抗命回到辽东充其量也就算是哗变，即使自己因此丢了帽子和脑袋，可袁崇焕千辛万苦建立起的关宁铁骑，这支力量依然存在。但一想想这次入关作战这些战士们的遭遇和各种尖锐的矛盾，如果关宁铁骑失去控制，后果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都别吵了！”祖大寿大声吼道：“我们回辽东！”

他的声音极大，在这一瞬间，帐内帐外竟然全都安静了下来，可是一转眼，这些愤怒的战士都爆发出了欢呼！愤怒和喜悦之间的变化竟然如此迅速，连他们自己都吃了一惊。也许，回到辽东守卫自己的亲人和故土，才是他们潜藏在心里，能让他们愿意承受任何苦难的条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