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恒跳下车背朝着马队隔着包袱摸摸彩蛋,问道:“彩儿,你没事吧?”
‘彩儿’是他给彩蛋起的名字,总不是一直叫它‘蛋’,也太难听了点。 首发--无弹出广告
彩儿在包袱里晃了下,大概是没事。
沈恒见那车夫已经开始和马队的人一起往他车上装箱子,也没有过去争辩。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利之所趋,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不愿此时向前赶路,若现在走过去稍后难免再次被马队超过,倒让人觉得更别扭,索性拿过干粮和水坐在路边吃起来。
不多时前方已经把货倒完,众人再次上路,沈恒先前的马车走在第二位,跟在他后面的是那个卸空的货的倾斜马车。
马队启动时,那位坐在车了里二少爷掀着车帘四下看了几眼,看到沈恒时露出一丝带着轻蔑的笑意。
沈恒啃着嘴里的干粮只作未见,这种眼神他从小看到大,在他眼里,或许某个人不用这种眼神看他才不正常。
马队走后,沈恒看看四下无人,把彩儿从包裹里放出来跳了一会儿。虽然它不用吃不用喝,但总这样被裹着也一定十分憋闷。
彩儿玩了一会儿,沈恒又把它包起来背在身上步行赶路。
一直走到日头偏西,过去的人不是骑马就是骑驴的,偶尔有辆马车还装得满满的,给多少钱也没办再拉上他,沈恒只好继续步行,希望可以快点到个城镇再雇一辆。
偏偏越向前走农田越少山林越密,看样子附近是不可能有什么城镇了,沈恒连走边在心里咒骂着那个该死的马队。
就在他经过一个岔道之时,从另一条路上拐出来一辆牛车。
拉车的黄牛也瘦得要命,大块的骨头撑在粗糙的毛皮之下,一边走一边啃着道边的青草。
没蓬的车厢里躺着一个牛一样瘦的老头儿,手里攥着根铜烟袋,头枕着卷成一团的破衣服正在呼呼大睡。
沈恒走了大半天,见到个空车本以为能稍上一程,却见赶车的睡得正香不好去打扰,只好一瘸一瘸地在路上走着。
沈恒腿瘸走得慢,牛车速度也不快,那瘦牛还时常偷懒跑路边啃几口草,和沈恒走得不相上下。
一直走到天色将黑,秋天的蚊子没命地往人身上扑,才终于把那个老头儿叮醒。
老头翻了个身坐起来,挠了挠脸上起的几个大包,忽然看见旁边瘸腿的沈恒,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的左腿一直看。
沈恒见他醒来本想去搭搭话,让他稍个上一段路,却不想这老头竟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的瘸腿是他心里最大的痛处,见这老头儿就这样死盯盯地看,忽然间再不想和他说话。
就这样一瘸一瘸地地旁边走着。
那老头看够了他的瘸腿又开始打量他整个人,打量了几遍后把目光落在沈恒颈间挂着的一个黑石坠上,眼底深处闪出一丝狐疑之色。
这个黑石坠是沈恒母亲早年佩戴之物,死前交给了沈恒。这是沈恒得到母亲惟一的一件遗物,所以一直十分珍爱,戴在脖子上片刻不离。
此时他一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对于牛车上老头那一闪即逝的疑惑没有丝毫察觉。
“小跛子,要不要到车上来坐一会儿?”
沈恒微微一愣,因为这老头儿的眼光,他已经认定了这老头儿必是个很讨厌的人,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邀自己上车。
虽然声“小跛子”在他听来十分刺子,但事实如此,自己似乎也没理由不让人叫。
想来想去,走得实在太累,沈恒还是来到慢得要命的车边上了车。
“小跛子这是要去哪儿?”
老头似乎知道他十分讨厌这个称呼,戏谑地开口问道。
“云河城。”沈恒不太情愿地回答道。
“噢,好巧啊,我就是云河城的。”
“哦。”沈恒淡淡应了一声,心道:就算你是云河城的,我也不会坐你的车去,慢得要死不说,你这个人也实在很讨厌!
老头在车厢木板上敲了敲烟袋锅子,从破衣服卷子里翻出个烟包来,一边往烟袋里装烟一边随意地问道:“小跛子也是云河城的?”
“不是”
“那你去那里是……走亲戚?”
“是。”
“什么亲戚在哪里呀?”
“表姨和表姨夫。”沈恒讨厌这老头儿问东问西的,搬出对付车夫的那一套话来。
“哦……”老头儿点着烟大大吸了一口,眼光扫向沈恒搂在怀里的包袱,道:“小跛子这包裹可不小啊,都带的啥好东西?”
沈恒动了动包袱,把彩蛋推向老头看不到的一边,道:“我娘带给表姨的野菜和腊肉。”
老头儿看了看包袱没再说话,一口浓浓的白烟从嘴里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
沈恒刚好坐在顺风处,被这一口烟呛得连连咳嗽,差点没从车上掉下来。
“你抽得什么烟啊?怎么这么辣,该不会是辣椒面吧?!”沈恒止住咳嗽抹着眼角说道。
“自己揪树叶子做的土烟,这才够劲。”老头不易觉察露出一丝窃笑,又是一口烟喷出。
“唔……”沈恒连忙捂嘴,“树叶子也能做烟,你就不怕抽出人命?!”
“有什么不能,饿急了吃都可以,何况做烟了……”
老头不以为意道。
偏巧他这话又说到沈恒痛处,沈恒默不作声……
牛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不紧不慢地晃悠着。
月芽从爬过林稍。老头把车停在路边,道:“天晚了,歇歇吧,路不是一天赶的,我这老伙计也该正经吃点草了……”
说着从车厢前面下了车。
沈恒也拎着包袱从车上下来,帮着老头解开老黄牛身上的绳套。
老头儿掀起车辕放出老黄牛,之后把辕放在地上,拎着烟袋锅子向路边林中走去。
“咱们也该吃点东西了,把刚才挖的红薯拿来……”
沈恒看着他的的背影惊讶地发现,原来这老头也是个跛子,而且相当严重。两个膝盖处严重地弯向两边,两腿中形成一个大大的洞,给沈恒的第一感觉是——这个洞里一定可以轻松穿过一条狗!
这种想法或许太恶劣了,但沈恒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
老头姿势怪异地走到林中,回头见沈恒还在发呆,叫道:“小跛子你愣什么神,还不快点!”
沈恒这才把包袱挎到背上,抓起车上几个半路上老头儿让他在田里挖来的红薯。来到林间把红薯扔在地上,看着老头划拉树枝生火,问道:“原来你也是个跛子?”
“怎么,不行吗?”
沈恒心道:行,怎么不行,我要有本事说不行的话,你还不乐死!
“那你还叫我小跛子?你叫我小跛子,你不就是老跛子!”
“可你本来就是个小跛子,我也本来就是老跛子,老跛子遇上小跛子当然会同病相怜,你要不是小跛子我还不搭理你呢!”
“嘁!这也可以同病相怜……”沈恒感觉老头的话也忒滑稽了点儿,同时不知不觉对于那条瘸腿的纠结也少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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