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牢记 ) ( 请牢记 ) 如果一个人,不远千里,长途跋涉,只是为了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喝顿酒。 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将情义放在第一位的。
******
黄昏。金陵城外。
两匹高头大马呼啸而过,直冲向城门。马上两名大汉高声呼喝,鞭子甩得“噼啪”有声。过往行人尽皆惊乱,纷纷避让。
此时正是人们忙碌了一天,纷纷归家的时刻,却不知这两人为何如此行sè匆匆。就见他二人一路冲入城内,在城门边上绕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在一家酒肆门前突然勒了马。
那马一声长嘶,马鬃飞舞,几乎人立而起。两名大汉却纹丝未动,端坐于雕鞍之上,目光灼灼。
左边那大汉身穿青衣,紫面虬髯,一道深红sè的疤痕自左额划过,一直延伸到耳下,生生地将眉毛切成了两半。他向周围环视一圈,开口冲右侧的黑衣大汉道:“还没有来。”那道疤痕随着他的表情上下扭动,颇有几分可怖。
祁连大虎,贺刚。力大无穷,一把铜锤舞得虎虎生风,锤锤击人要害。当年与清风剑客的一场恶斗,虽然毁了他半张脸,清风剑客的脑袋却也被他的铜锤凿掉了半边。
“他会来的。”右侧黑衣大汉声音沙哑,目中却jīng光闪烁,甚至比他腰间的九节钢鞭还要耀眼。
祁连二虎,贺坚。“七七四十九路追魂鞭”诡异莫测,他杀人就像吃饭睡觉一样轻松。
他翻身下马,径直推开窄门,走进了酒肆。贺刚也跟进去。两人只要了一坛酒,便都看着窄门不动了。
******
叶寰就是在这时候走到了城门边。
这已是第四天。连续的长途跋涉让他看起来风尘仆仆。他的长衫本来应该是白sè的,此时却已完全看不出来。他的靴子也磨破了,有一根脚趾从破洞里不甘心地探出了头。漫天黄沙纷纷落在他的头发上、眉毛上。
如果这时候有认识他的人经过,他们一定认不出来这个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一样的人就是叶寰。
此时,rì已西斜。狂风卷着残阳,倾洒在叶寰身上,让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被这漫天的黄沙掩埋。
但人,迟早都是要被黄沙掩埋的。不管什么人,名侠也好,富豪也罢,统统逃不过这最终的结果。却不知,这中间过程的挣扎,又是为了什么?
名,利,财,sè?叶寰突然笑了出来。
这时候,夜sè已经难以避免地降临人间。光明被驱散,整个天地仿佛被扣上了一口巨大的黑锅。天的尽头连着地,地的边缘接着天。
叶寰的笑容,却比阳光还要炫目。一瞬间,仿佛将漫天黄沙肆虐的混沌劈开了一线光明。那双晶亮闪光的眸子,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一种耀眼的光彩。
他昂首挺胸跨进了城门。然后,一眼就看见了那家酒肆。
一丈高的竹竿,挑着一竖排明晃晃的灯笼。暗红的灯笼,漆黑的字迹,随着风微微摇晃,张扬无比:“醉仙酒家”。
叶寰在酒肆门前站定,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浅绿sè信笺,借着那灯笼的光又仔细看了一遍。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字:九月十三,金陵城内,醉仙酒家。与君共饮,不醉不归。署名是秦笑,他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兄弟。
这里,就是醉仙酒家。
叶寰举着那张信笺与招牌上的字迹一一对照,又一次笑了起来。
“就是这儿了。”他伸手理了理破败不堪的衣襟,却拿出一种世家公子般的气势,猛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窄门,大踏步走了进去。
窄门发出“吱呀”怪响。冷风冲入屋内,所有人的视线立刻就集中到了叶寰身上。
“祁连双虎”当然也看见了他,他们已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一把金sè的铜锤。一根银sè的九节钢鞭。
从这样的武器就能看出,一旦动起手来,他们绝不会有丝毫心软。
“你就是叶寰?”贺刚笑着问。他脸上的疤痕被肌肉带动着,扭曲得像一条蜈蚣。他笑得比哭更难看。
叶寰只是看着他,没有吭声。
“你来等秦笑?”贺坚问,眼睛看着叶寰的手。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干燥有力,十指纤长,指甲整齐而洁净,没有丝毫瑕疵。这样一双手,和他那身破烂的衣服极不相称。更关键的是,这双手里既没有剑,也没有刀。难道这双手已不需要武器?
叶寰也看着他,依旧不吭声。
两人突然大笑起来,声如夜枭:“如果是的话,那你就不用等了。”
叶寰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
他不是一个喜欢皱眉的人。但他只要皱眉了,就说明他必定遇见了极棘手的事情。只因他突然意识到,这两个人给他带来的绝不会是一个好消息。
半晌,叶寰叹了口气,皱眉问:“为什么?”他的表情,就像一个生了气的土头土脑的大孩子。
“因为他今天不会来了。”这句话来自门外至少十丈开外的地方。然而等话音落下,说话的人已经到了叶寰面前。
那是一个非常秀气的人。
非常秀气的身材,配上非常秀气的长相,就连他说话的声音都是非常秀气的。刚听他说话的时候,叶寰还以为他是一个女人。
可偏就是这么秀气的一个人,手上拿着的却是一根沉重的狼牙棒,眼里流露出的是恶狼般嗜血的气息。他笑了一下,望向叶寰轻轻“喂”了一声,眨眼问道:“你认识我吗?”
叶寰上下打量他一番,忍不住苦笑:“我很想说不认识。但大名鼎鼎的断肠客连绝,想要不认识很难。”
“好眼力。”连绝微微一笑,“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只可惜,我断的不是自己的肠,而是别人的肠。肠断了,命自然也就没了。”
叶寰也微微一笑,却是苦笑。他叹气,道:“刚才你说,秦笑今天不会来了?”
连绝点头道:“很遗憾,事实确实如此。”
叶寰问:“为什么?”
连绝笑道:“因为他现在已经到了一个根本出不来的地方。”
“一个根本出不来的地方?”
叶寰又是一怔,看着他,不信:“你不会是想告诉我,秦笑现在在你们手上?”
连绝点头:“虽然不完全正确,但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叶寰看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很多遍,然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祁连双虎很多遍,突然弯腰大声笑了出来,就像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连绝没有笑,因为这本来就不好笑。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叶寰:“你笑什么?”
这时候叶寰却连眼泪都已笑了出来,只能用力摆了摆手,等喘息一阵才摇头道:“我不信。”
“你不信?”连绝讶然,“你为什么不信?”
“因为就凭你们三个人的功夫想要制住秦笑,还差得远。”叶寰的表情很严肃。
贺坚脸sè一变,立刻上前一步,右手扶上了腰间的九节钢鞭。他的眼中有凌厉的光芒shè出:“年轻人,你太狂妄了。”
叶寰却根本没有看他,笑道:“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但就凭你们三个人的功夫想要制住我,也还差得远。”
这一次,三个人脸上的颜sè都变得很难看。
“我敢打赌,你的第一招根本使不出来。”叶寰指着贺坚,又转向贺刚,“我就可以把那根九节鞭夺过来卷走你的铜锤,并且把你打晕。”说着,他又转向连绝:“然后,用铜锤砸断你的两条腿。”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一同大笑出来。这个人,他一定是疯了。
“不,我没有疯。”叶寰摇了摇头,“我甚至可以赌上自己这条命。”
这个世界上敢真正拿自己的命来打赌的人并不多,叶寰算是这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
他说完这句话就出手了,像是生怕自己会反悔一样。
而贺坚的九节鞭却在他说完话之前就化作一条银龙卷了过来,如闪电惊虹,只一瞬就已到了叶寰面前。
同一时刻,贺刚和连绝也从左右两边同时出手。一柄铜锤,一根狼牙棒,两股劲气合为一个龙卷,带着劈天裂地的气势,几乎一瞬间到达叶寰头顶。
霎时,只见一道金光,一道银光,一道乌光,三道光芒浑然一体,偏又各守一方,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光网,从三个不同方向兜头罩向叶寰,毒蛇一般将他的退路寸寸封锁。
这合力一招,似乎已经练习了无数次。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使用了无数次,并且从未失败过一次。他们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因为这一招根本没有任何破绽。
劲力流水般涌出,充斥着整个大厅。四周空气不断抽紧,客人们基本四散奔逃,唯余下几个好事者还趴在窗户上往里窥视。而叶寰却还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维持着最初动手的姿势,目光流转,身子却一下也没有动过。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他的衣带在疾风中猎猎飘动。有那么一刹那,他的脸上光华流转,纵然是一身破衣烂衫,也让人眼前一亮,竟似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
一刹那究竟有多久?
一刹那就是一念,二十念是一瞬,二十瞬才为一弹指。
而就在这一刹那的时间,叶寰居然不见了。
叶寰不是神,也不是鬼,更不是妖怪,他只是一个人。
可在这一刹那,他居然就这么消失了。这根本不像是人的速度,也根本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消失的。
就听“啵”的一声轻响,一只酒杯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劲力,片片碎裂。众人突然觉得眼前又是一花,叶寰又出现了。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只不过,他的手里多了一根钢鞭。
贺坚的九节钢鞭。
贺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明明看见自己的九节鞭已经缠上了叶寰的脖子,可眼一花,那根脖子就变成了贺刚的铜锤。然后,他的手腕就是一阵剧痛,钢鞭顿时脱手,叶寰却已不见了踪影。
而那一刹,连绝手中的狼牙棒也堪堪击到叶寰面前。却只一瞬,就觉得自己的劲力竟像被吸入了绵绵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狼牙棒便在叶寰胸前停住,再也递不出去。同贺坚一样,他的眼一花,叶寰也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下一个刹那,一道金光便直朝连绝的双腿飞来。
没人能够形容出那道光芒的速度。如飞矢,如闪电,都不足以形容。倒是可以反过来形容别的东西,速度快得就像那道金光一样。
所以几乎就在那道金光出现的同一时间,连绝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他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嘭”。“咣当”。
前者是连绝落地的声音。后者则是铜锤落地的声音。
整个世界都沉寂了,所有的画面都停止了。
这时间,月亮刚好爬上树梢。天上没有星星,整个苍穹呈一种奇异的暗蓝sè。他们的打斗持续了还不到半柱香时间。
而就在这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里,贺坚丢鞭,贺刚晕倒,连绝断腿。叶寰的每一个步骤都没有弄错。
“看来我果然是个非常幸运的赌徒。”叶寰笑着,如猫般伸展着身躯,顺便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随后摆出一副世家公子般的模样,大摇大摆地朝门口走去。
他的腰挺得笔直,他的头抬得很高。所以谁都没有看见,他眼角的那丝落寞。
也就更没有人发现,他在抬头看天的时候,脸上是从不带笑的。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