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的秋天很短。 草原渐渐显出枯黄的时候,就意味着严酷的冬天不远了。祖祖辈辈生存在这里的羌人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囤积过冬的食物。jīng于骑shè的羌人汉子开始拿起弓箭rì夜追逐草原上大群的走兽。麋鹿、野马、等等等等。
天际边一阵低沉的闷雷隐约传来,很快,一队彪悍的骑兵如风而至;见到骑兵的装饰,牧民们纷纷退避。这是部落里的首领在狩猎,谁都不敢上前冒犯。不过,让牧民们好奇的是,开路骑兵当中,似乎不止自己部落的人。莫非有别的部落大人前来拜访么?
先发的骑兵逐渐四下散开,娴熟地驱赶着野兽向选定的猎场跑去。秋高草长,兽群数量庞大,很快就聚集起数百麋鹿和野马,在骑手的围追驱赶下只能困缩在一个不大的区域里,来回奔跑,却始终冲突不出。不远的后方,另一支数量更庞大的骑兵队伍地赶了上来,渐渐靠近猎场。
当先几匹健马加鞭飞驰,互相争逐,直到猎场当中才陆续收缰。跑在最前的健马高头长身,通身栗sè,只有马蹄上一圈白毛;马鞍上,北宫伯玉披头散发,一身羌人常见的服饰,收住缰绳之后转身来斜瞥着后面赶来的几名同伴,大笑道:“董胖子,老子赢了,服气没有。”后面第二匹马上,载着jīng瘦的李文侯,同样笑道:“不服不行,董胖子,我早说过了,你的马是好马,可惜了,只要驮着你,天马下凡也跑不起来啊,哈哈哈哈……”
两人身后的第三匹马呼啸而至,堪堪在两人面前一收,嘶鸣声中人立而起。再看马上,一人端坐鞍桥不动,气定神闲,可知是娴于骑shè之辈;只是看他体型,肥硕无比,两腿收在马镫里,看上去整个人几乎是方的,直让人为他胯下健马担忧,什么时候支撑不住就趴下去了。
那胖子竞逐输了,正黑着一张肥脸,听得前面的人嘲笑,怒火大盛,脸上却丝毫看不出异样,手中铁弓一张,嗡地一声,一支利箭带着呼啸的劲风,几乎贴着前方两人面颊飞过,准确地扎进猎场中一只麋鹿的脖颈,血光迸shè,随即就是悲惨而短促的惨叫声。那胖子咧嘴一笑,也不管对方通红涨血的脸sè,闷声说道:“跑得快又怎样,逃命呐?逃得过董某的箭么?”说话间脸上肥肉乱颤,配合着浑厚的腔调,给人一种憨痴的印象。
北宫伯玉气得须发皆张,大吼道:“董胖子,以为我弓箭不利吗?再比一个试试。看今rì围猎谁的猎物更多。”
胖子仰天打了个哈哈,拍着鞍边的箭囊道:“好啊,我董卓一向胯带双弓,你们只一人一弓,老子也不占你便宜,你们两个一起来吧。”
“放你娘的屁,今rì若要人相助,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北宫伯玉大喝一声道:“一刻钟为限,走!”两人十分默契地同时一踢马腹,向猎场中心疾驰而去。身后留下那jīng瘦身材的李文侯,挥舞着马鞭,遥指董卓喊道:“伯玉,拿出真本事来,杀杀董胖子的威风。”
话音未落,身后又有声音问道:“文侯,喊什么呢,仲颖和伯玉又争起来了?”李文侯者回头一看,身后两骑并肩徐行,却都是汉人打扮,一个长冠儒衫,只为了骑马方便将袖子和长摆收起束紧,鞍上空空如也,既无刀剑也无弓弩,分明是打算做个行猎的看客。另一个头顶毡帽,紧衣长靴,弓弩具备,英武之风不下羌人。
李文侯向儒衫者扬了扬鞭子,大笑道:“老边,你说董胖子和伯玉,哪次见面不要争个几回。”说着三人都大笑,“老边”指着远处奔驰的董卓和伯玉,说道:“伯玉是个直xìng子,可经不起仲颖的激将法。这番又上当了。”
李文侯惊讶道:“不会吧,公平比斗,怎么就上当了,上什么当了?”
“老边”一指猎场中两人,“既然限时一刻钟,就得看谁的箭更快些,你看。”
李文侯疑惑地望向场中奔驰的两人,只见那董卓在马鞍两边各悬挂一张劲弓,每每见到猎物时,不论在身左身右,左右趋shè,毫不停滞。再看伯玉时,他右手持弓,策马疾驰,手中快箭如电,一招连珠箭看得人人喝彩。转眼间两人已各出十余箭,箭箭不空,只看场面,斗得旗鼓相当,难分胜负。文侯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
老边轻笑一声,问身旁的劲装汉人道:“文约,你看如何。”
韩文约眯了眯细小的双眼,冷笑道:“董胖子一向面憨心黑,yīn险的很。伯玉中计也不止一回了。就是不长记xìng。”他脸型瘦长,双目本就细小,此刻眯着眼睛,更带出一股yīn鸷气息。
文侯愈加不解,挠头苦笑道:“老边,文约,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老边与韩文约相视一笑,淡然道:“你看看他们两个的箭囊。”
李文侯凝视良久,猛地一拍大腿:“啊呀,董胖子带着两张弓,两个箭囊,伯玉却只带了一个,比到最后没了箭,岂不是输定了。”说着猛然朝猎场里冲去,扬着鞭子大喊:“王八蛋董胖子,你他娘地耍jiān。”
老边和韩文约被李文侯的举动吓了一跳,见他不管不顾扑进去,不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驱驰挽雕弓,西北shè天狼。午后渐渐开始起风,围猎的队伍停在一处山岗下,准备立营。老边、韩文约等几个首领围坐一圈,吃着烤肉,董胖子和北宫伯玉比肩而坐,轮流共饮一个袋子里的nǎi酒,说笑声吵得人耳鼓嗡嗡直响。李文侯拿着尖刀帮几人割肉,韩文约一个人默默喝酒,老边四下观察着周围正在整理营寨的队伍;
老边是个读书人,这几人中他的随从最少,就是普通的贴身长随,身在湟中义从的领地,老边从不担心安全。这支队伍分属几个不同的首领,北宫伯玉和李文侯都是湟中义从胡的部落大人,董卓是汉军校尉,率领的虽是自家私兵,却是仿效汉军装束,也符合他的身份,韩文约是本地土豪,他的人马不多,论jīng锐纪律却尤胜董卓私兵几分。就是这样一支临时拼凑的队伍,合作立营的时候竟然配合得十分默契,每一支人马划分出各自的营盘,看似dú lì又互为依托,看得出来,如此配合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老边在观察四周,韩文约却在观察着围坐的几个人,突然伸手将手中的酒囊递到老边面前,待老边接过之后,说了一句:“河湟之兵,jīng悍绝伦,天下罕有对手。”老边会意地一笑,道:“是啊,若能善加统御,以兵法编练,必定是天下强兵。”
旁边李文侯不高兴地插话进来,嚷嚷道:“老边,这话我可不爱听,难不成,我和伯玉就统御不善?”北宫伯玉正在和董卓拼酒,听了李文侯的话,不由大笑道:“猴子,你别不服气,别看老边是个书生,论行军打仗,我的本事是不如他。”李文侯体型jīng瘦,虽然jīng于骑shè,彪悍难当,但是骑在马上,远远看去活像一只大马猴,由此成了朋友间取笑的绰号。李文侯听多了也不生气,却笑着挑拨董卓道:“董胖子,你是正经的官军,你说我的兵怎么样?”
董卓斜乜了文侯一眼,闷声道:“将为兵胆,你的兵,当然跟你一样。”李文侯听着面上一喜,却见老边和韩文约都在偷笑,心里一琢磨,顿时大怒:“董胖子,你敢骂我。”举起尖刀挥舞两下,发现隔着火堆威胁不到董卓,便信手削下一只羊腿当做暗器砸了过去。众人顿时笑作一团。
董卓接住羊腿狠狠咬了几口,转头对北宫伯玉说道:“石头,这次我过来找你,有一件要紧事,刚才在老营里,人多嘴杂,我不敢漏了口风。”
董卓话一出口,就把身边几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北宫伯玉皱了皱着眉头,沉声道:“说吧,你能从狄道那边亲自赶过来,一定是大事。”
董卓大口嚼着羊肉,用手指了指北宫伯玉和李文侯,含混不清地说道:“这几个月,你和文侯最好把手下的部众收拢起来,也不要再和参狼羌那边继续来往。”
北宫伯玉和李文侯面露疑惑,文约和老边却不约而同地扬起了眉头,老边凝声问道:“是不是泠护羌要对参狼羌动手?”泠护羌本名泠征,乃是新任护羌校尉,手握兵权,真正掌握着西北诸羌部落生死存亡。一听这话,北宫伯玉、李文侯二人面sè骤变,齐齐朝董卓望去,等待他的答案。
董卓憨厚地笑了笑,道:“还是老边聪明,一猜就中。对,泠征已经决定,明年开chūn自武都出兵,打算一举荡平参狼羌的老营。到时候,不但湟中义从,必定还会征集先零羌和白马羌的兵马助战。”
北宫伯玉将酒囊猛地一砸,立起身来大喝道:“他凭什么!”
韩文约冷笑道:“就凭他想立功封侯,升官发财。”
李文侯勃然大怒道:“升官发财他自己去,凭什么叫我们替他卖命打仗。看我们羌人儿郎的命不值钱吗?”
董卓没有接李文侯的话,伸手将北宫伯玉拉下来坐着,继续说道:“我过来就是给你们提个醒,免得临时生乱。到时候,你随便找个借口,说部落里发了马瘟也好,说粮食不够也好,随便出点人,糊弄过去就是了。我自然会帮你们说话。”
李文侯道:“他能信嘛?”
老边默默喝着酒,想了许久才说道:“等明年出兵的时候再说,那就晚了,要说的话,过冬之前就说,反正仲颖也在,就让伯玉、文侯给泠征发个求援书信,就说临近寒冬,牲畜突发瘟疫,口粮不足以过冬,求护羌校尉部发粮赈灾。先打好这个底,明年开chūn的时候,不管他出兵也罢,不出兵也罢,你们就继续叫苦求援,再有仲颖在旁说项,或许能减免你们两部的征兵数额。”
北宫伯玉听得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心眼多的数不过来。就这么办了。老董,这回又得麻烦你了。”
董卓嗨了一声,摆手说道:“你我之间说这个话干什么。”
韩文约听了老边的欺瞒之计,不禁颌首赞许,又猛地想起一件事情来,不无忧虑地问董卓道:“仲颖,你与诸羌部落往来密切,凉州人尽皆知,万一泠征出兵不利,必然怀疑到你身上,此事不可不防啊。”
董卓一挥大手,不屑道:“泠征纵然知道,他一个新来乍到的书生,又能奈我何!”
北宫伯玉一拍大手,朗声道:“这话听着舒服。就冲董胖子这份心意,今天该猎一头老虎给胖子做个坐垫。”
董卓哈哈一笑:“就怕你给老虎叼了去。”
北宫伯玉一瞪眼,“我又不是老边!”
众人说笑间,猛然间一声虎啸,外围靠近山岭的从骑一片声喊叫起来。北宫伯玉大眼一瞪,不惊反喜:“真的有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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