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桐今儿歇息，却也没有出门儿，刚刚送走了大哥李珲和二哥李瑾，就迎来了李府的三小姐，今年已经六岁的三小姐李氏栩柚。

李氏栩柚跟栩桐一样生在收获的八月，正是柚子成熟的时候，当初李氏栩柚的生母原氏院子中正有一颗繁茂的柚子树，挂满了甘甜的葡萄柚，柚子跟庇佑的‘佑’谐音，有‘佑子’的意思，李文烨当初虽然有了三个儿子，可是儿子是不嫌多的，就为李府三小姐取了这个‘柚’字，李府三小姐，李氏栩柚。

因为葡萄柚又有朱栾的称呼，所以李氏栩柚小名儿栾儿。

“栾儿，快进来，这会儿天气虽然暖和了，可是你身子骨儿弱，怎么能站在那风口儿呢？快过来，让姐姐看看。”

同样是庶女，栩桐的待遇比照嫡女，一点儿不比嫡出的大小姐李氏栩梧差些什么，甚至隐隐的说来，因为老太太的宠爱，还更精致一些，可是栩柚却是鞋袜拖沓，没个样子。

栩柚的生母原氏并不受宠，原来是府里的丫鬟，不过是无意间得了李文烨的眼，承了几天的宠，这原氏不过是丫鬟出身，又没有什么文采，又没有多少手段争宠，不过白得了李文烨的几天新鲜，后来也就渐渐的不再去了，要不是原氏侥幸怀了身孕，还不知道能不能提了姨娘呢。

原氏不得宠，生的又是个丫头，又没有什么积蓄嫁妆，当然不得府里下人们的眼，伺候栩柚的时候也不见得多用心，要不是还顾着栩柚是个小姐，他们这样的人家姑奶奶虽然比不得八旗人家，可是也向来尊贵，也许这会儿原氏早就被遗忘到角落，饿死了。

“二姐姐，我，我。”

李氏栩柚有些羞涩，胆怯，腼腆，害怕。吞吞吐吐的，也不敢抬脚走进这个门槛儿，里面的人是她的二姐姐，可是二姐姐真漂亮，也有气势，不像她，总是被人欺负，也不敢开口，不敢说话。

“没事儿，我是你二姐姐嘛，你是我妹妹啊，快进来，佳人，去领三小姐进来。”

其实年轻的时候的栩桐是不喜欢栩柚这样的孩子的，可能由于她小时候在孤儿院中长大的缘故，她极其厌恶这么邋遢的，不利索，不干净，说话还吞吞吐吐，没什么上进心，也不知道努力，奋斗的孩子的。

可是她却慢慢儿的长大了，变老了，这会儿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她迫切的想要个孩子，最好是个可爱的小公主，这栩柚不过六岁的年纪，又因为小时候养的不怎么好，看起来也就是现代的孩子四五岁的样子，栩桐还是心软了。

不过是个被人欺负的孩子，可能还跟原氏的教育有关系，原氏本就是个丫鬟，没受几天宠就又被打回了原形，还受了诸多的嘲笑，要不是她怀上了栩柚，这会儿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人了呢，连李文烨的正妻姜氏都不屑于收拾这个原氏。

原氏还以为她是个丫鬟呢，没得也把栩柚教的跟个丫鬟似的，还是不受重视的懦弱的丫鬟，栩柚六岁了，可以挪出来单独有个院子了，在她旁边就有个不错的小院子，挺精致，也小巧，她去求求老太太也就是了，到时候栩柚搬出来，她再好好的教养吧，他们这样的人家，姑娘也是尊贵的，谁知道能不能得了贵人的眼，成了主子呢。

“二姐姐。”

栩柚想，她从来没见过对她这样和蔼的人，二姐姐的屋子里好香，二姐姐笑的好温柔，她好喜欢二姐姐呢。

栩桐牵了栩柚的手，细细的，小小的，有些皮包骨头的样子，这还是李府的千金小姐呢，就是个丫鬟也比她白嫩，胖乎儿点，也不知道原氏到底是怎么养的，不会养孩子，还非得扒着，过了年就六岁了，这都过了三四个月了，也不知道送出来？六岁就该有自己的院子了。

“来，不要害怕，我是你亲姐姐呢，和你一样流着李家的血，是你的亲姐姐。”

栩桐拿着蘸了水的帕子细细的擦着栩柚的小手儿，连指甲也不放过，确定没有一点儿污垢了，才领着她到水盆儿边上冲了冲，这才让她吃糕点。

“想吃这糕点吗？吃吧，慢点儿吃，一次只能吃两块啊，要不该噎着了，粉黛，去小厨房端碗粥来，再拿几个小菜儿，不用多精细，只是速度要快些。”

看着粉黛应了一声儿就出去了，栩桐这才仔细的打量她的这个妹妹，栩柚其实长得不错，眉眼间很精致，水汪汪的，让人看了就心喜。随了李文烨的额头和眉毛，其余的都像原氏，原氏要是不漂亮，也不会以丫鬟的身份得了李文烨的宠爱，进而生下栩柚。

只是头发梳的乱糟糟的，上面连个像样的发簪，步摇都没有，不过是两截红头绳，给扎了两个小包包，也不知道是谁的手艺，这会儿经过大半天的跑动已经有些散落了。身上穿的也是有些大的旗装，本来应该是极浅，极嫩的粉色，这会儿也有些暗暗的，早失了那份娇贵，再加上栩柚脸儿小小的，没什么光泽，黄黄儿的，看起来糟糕极了。

脚上的鞋子也被磨得有些脱了线了，因为刚刚六岁，还没来得及换上花盆底子鞋，当然栩桐也怀疑，原氏到底知不知道栩柚是要穿花盆底儿的，旗装里面露出来的中衣，里衣也有些灰黄了，早没了原来白净的颜色，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出来这是个四品知府府上的千金小姐。

“佳人，去找找我原来的衣裳，看看有没有三小姐能穿的，连着里衣，中衣，外面的褂子，坎肩儿，都找找，再找找有没有我以前没穿过的鞋子还留着的，看看大小，再拿我小时候用的首饰盒子来，给三小姐重新梳头。”

栩桐生来就受宠，虽然是在许氏身边儿养大的，老太爷因为她是庶出的次孙女并不怎么上心，可是老太太偏心许氏，又因为许氏生的两个儿子都养在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身边儿，老太太也有些补偿的意思，对栩桐多有宠爱。

小时候的栩桐眉眼精致，嘴甜讨巧，虽然只跟嫡出的大小姐栩梧差了两个月，可就是比栩梧讨人喜欢，李文烨也是宠爱的。

栩桐的衣裳，首饰，鞋袜根本就用不完，还有不少是丫鬟婆子为了讨好儿送来的，许氏是从来不让栩桐用的，只是他们这样的人家也没有用别人剩下的东西的习惯，又不能当，不能卖的，小姐的衣衫也不能舍出去，每年都剩下不少收了起来，已经堆满了一个小仓库了。

“栾儿，慢点儿吃，姐姐这儿还有很多呢，一会儿姐姐给栾儿收拾好了，就领着栾儿去老太太的院子请安。”

看着栩柚因为栩桐提起老太太而有些怯弱的神色，小婉叹了口气，可见这个栩柚是多不受宠了，那是她嫡亲的祖母，她不跟老太太亲近，老太太会上赶着去讨好儿一个可有可无的庶出的孙女嘛，也不知道原氏是怎么教的，一点儿事儿也不懂。

“给老太太请过安之后，栾儿就可以住在姐姐的隔壁，每天都可以来姐姐的院子里，衣裳，首饰，鞋袜，姐姐都会给栾儿准备的，栾儿会有吃不完的糕点，也可以吃好吃的菜，喝好喝的粥，用新鲜的果子呢，栾儿说好不好？”

很显然，这个时候的栩柚对衣裳，首饰，鞋袜之类的并不感兴趣，让她感兴趣的是栩桐后来说的吃不完的糕点，好吃的菜，好喝的粥，新鲜的果子。

听见她的二姐姐这么说，栩柚就立马儿点了点头，仿若怕她的二姐姐后悔似的，又更加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氏栩柚永远也不能忘记这个午后，当她膝下儿女成群，孙儿环绕的时候，她还是能想起那是一个阳光晴好的春天的午后。

那时她仿佛能听见草木生长的声音，能闻见清新的草木的清香，她在二姐姐的院子里饱饱的吃了一顿，又换上了细软的衣裳，舒适的鞋子，梳了好看的包包头，戴上了她从来没有过的好看的首饰，跟着二姐姐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她的眼也花了，耳朵也不太好用了，儿孙们要大声儿的跟她说话她才能听明白了，可是她还是清晰的记得，二姐姐声音柔和的叫她栾儿，二姐姐的手柔软暖和，一路牵着她，走向了她幸福的始点。

“栾儿，怎么了？害怕吗？不要害怕，二姐姐陪着栾儿呢。”

她想，那时候的二姐姐肯定知道她是多么的害怕，她的脚也软了，小腿肚子也在发抖，她心生胆怯，她想，是不是她不要吃好吃的菜，喝好喝的粥，也不穿这么好看的衣裳了，就不用去老太太的院子里了呢？

老太太院子里的人总是恶声恶气的对她说话，从来不会笑，每次都要偷偷的掐她两把，还嫌恶的嘲笑她，可是二姐姐死死的牵着她的手，她挣脱不了。

“栾儿，咱们要去的是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是你嫡亲的祖母，是不会伤害栾儿的，只是栾儿也要乖巧听话，好不好？”

“好。栾儿听二姐姐的。”

“恩，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