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熙那一晚和乔隐分手之后,火速赶回了师门。开 心 文 学 因为,她私自下山触犯了门规。
桃花潭底,玄绝门内,庄重肃穆。大殿两侧站了两排玄绝门的门徒,他们身后的牛油蜡烛犹如人的小臂那样粗,大殿的柱子上雕刻着精致的奇珍异兽,镶嵌着诸多紫色的水晶。
大殿上方宝座上的女子约莫四十多岁,长眉入鬓,眉目如画,保养得宜的脸上镶嵌着一双睿智精明的眼睛。脸上坚毅的线条告诉着所有人,这个女子性情刚烈,手段过人。
她就是玄绝门的门主,冷秋怡,江湖人称秋怡仙子。
她冲着堂下跪着的颜熙缓缓开口,语气虽然平淡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威严:“颜熙,你可知错?”
玄绝门门规,男弟子弱冠方能出师,女弟子及笄方能出师。出师前未经师父允许不得私自下山。而颜熙今年十二月才是16岁生日,现在是七月,也就是说她还差字泣血地说道:“颜熙知错。先父为国捐躯,未能从旁相助,是为不忠;身为人女,十年来未曾侍奉双亲,是为不孝;先父头颅高悬城门,未能劫夺下来,是为不仁;此等豪侠之事,未曾叫上同门师兄弟,是为不义!颜熙做下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任凭师父发落!”
此语一出,全场静寂无声。
大师兄素文心中颇为担心,因为颜熙此语看似责怪她自己,实则将自己推到了一个道德的制高点。师父素来蔑视世间礼法,恐怕会生气。
二师兄祈跃心中无比愧疚,因为他是玄绝门负责对外联络的弟子,顾西林身死的消息就是他传给颜熙的。他因为在外活动的多,所以伶牙俐齿,颜熙这番话少不得是源于他平日里的耳濡目染。
“你说的不错”,秋怡仙子缓缓开口,精致的长指甲缓缓勾起自己身上的紫色披风,好似不经意地看着。那动作优雅华贵,一举一动都显示着她少年时出身于锦衣玉食钟鸣鼎食之家。“也好,为师也同意你的说法,不如就逐出门墙吧。”
“师父!”素文和祈跃闻言大惊,双双迈出一步,跪倒在地。
大师兄素文抬起头来,恳切地看着师父说道:“师妹年幼无知,恳请师父宽贷一次。”
二师兄祈跃脑中转过了无数个念头,他对着颜熙怒视道:“真是女大不中留,还没及笄就想出师了吗?”
他随后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向师父进言道:“横竖颜熙也只有五个月就及笄了。要不师父就直接让她出师吧。要逐弟子出门墙也得她武功未成时才划算,颜熙师妹天资卓绝,才16岁便武功已成,此时逐出去,岂不是浪费了师父十年来的悉心教诲?”
祈跃这番话看起来处处为秋怡仙子着想,可同样是离开师门,出师和逐出门墙太不一样了,就如同大学毕业和大学退学的区别!
他见师父眉色稍缓,不由得放下心来,接着说道:“我们三人当中只有师妹一人是女弟子,师父也一直待她如亲女。一朝偷跑犯不着断绝母女关系。”
这番话是利用秋怡仙子对颜熙的感情来说事儿了,之前是晓之以理,现在是动之以情。
秋怡仙子眸中的笑意一闪而逝,她依旧端起那副庄重的面孔,微微点头道:“也罢,就照祈跃说的办。”
师兄弟两人都放下心来,拉着颜熙一起向师父磕头谢恩。
“颜熙”,秋怡仙子的一双凤眸淡淡地扫过堂下的爱徒,“你到为师房中来一趟。”说罢便起身,在侍女的簇拥下离开了大殿。
颜熙向众师兄道谢之后,穿过一片竹林,惴惴不安地走到了师父的门前。
她伸出嫩葱一般的小手,刚要敲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了那熟悉而威严的声音:“进来。”
颜熙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师父的房门。自6岁拜入师门起,师父留给她的印象就是冷眼冷语,从不和弟子说笑,对几个弟子的要求极其严格。
颜熙天资聪颖,学艺比师兄们都快了很多,可是师父仍旧不满意,不断地给她制定更高的要求。以至于师兄们苦练十年只能达到第四层的御宇功,她同样学了十年,却已经到了第六层。
秋怡仙子正斜倚在贵妃榻上翻着手中的书卷,她见颜熙进来便抬眸说道:“坐!”
颜熙道了谢,在师父身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秋怡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诗集丢在一边,端起茶来轻轻抿了一口,对颜熙说道:“你很恨魏喜,想要去暗杀他?”
颜熙紧紧捏着拳头说道:“是!”
“不成器!”秋怡将手中茶杯骤然掷出,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不可遏止的怒气。“暗杀难成大事!为师以前是怎么教你的!那魏喜原先也深恨你父亲,可他有没有用暗杀这种低级手段?就你这样还想跟魏喜斗,你以为他东厂的高手都是花瓶吗!”
颜熙被茶水溅了一身,可却毫无知觉。因为她心中蓦地一惊,豁然开朗:
师父在教他们学习韬略时就反复强调:“暗杀是最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魏喜恨父亲,但他却没有派东厂高手暗杀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而是选择了利用阉党的势力彻底清除清流党人,血流成河,贬官撤职不计其数,清流党再无反扑之力。反观自己,竟想着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和东厂高手硬拼。
一招之间,高下立判!
颜熙暗暗自嘲,自己先前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竟然想过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刺杀魏喜。死了一个魏喜,什么刘喜、马喜、李喜照样会层出不穷。只有打入朝政,彻底清除东厂阉党,彻底废除宦官专权的体制,才能将皓明王朝的这颗毒瘤连根拔去。这才是父亲穷尽毕生精力想要去做的!
颜熙“扑通”跪下,深深地磕了一个头,恳切地说道:“多谢师父提点!”
秋怡淡淡道:“起来吧。为师急于让你离开师门,是因为乡试三年才一次,而今年刚好有。”
颜熙突然明白了师父的用意。乡试都在八月份,如今已经七月。若是按照门规等到自己十二月生日过后再下山,便要错过今年的乡试,再一次便是三年之后。
颜熙的眸子中闪过点点泪光,感激地说道:“师父大恩,徒儿永生难忘。”
秋怡“嗯”了一声,睿智的眼眸紧紧盯住颜熙,神色郑重地说道:“颜熙,为师送你一句话。我辈胸中当有天下,莫要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
颜熙并不很明白师父这话具体指的是什么,可还是牢牢记在了心中。
秋怡重新拾起了一旁的诗集,清淡地说道:“为师乏了,你自己去找祈跃吧。”
颜熙心中恍然,师父想必已经早早让二师兄为她安排了下山的身份,只是自己要提早用了。
“还有”,秋怡叫住了正欲起身告辞的颜熙,带着一些难明的感情说道:“玲珑谷的人奸诈狡猾,最擅作伪,你若遇见,要尤其小心。”
颜熙心里一咯噔,难道师父知道了她遇见乔隐的事?可她抬头望去,只见师父目光悠远,竟不是在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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