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尸体,梗米店内的刘半山,面色有些阴沉。 他明白赵盘为什么要死?即便是自己从没有下过追杀他的手令。
像赵盘和李虎这样一直跟着他的影卫有很多,即使是那些已经消失在这个世上的,刘半山也能轻松说出他们的名字。可刘半山心里清楚,这些老兄弟们,终究要成为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中的第一批牺牲品,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天下要变了,而他们和自己一样,在京都的平静与繁华中,沾染上了一些不该沾染的东西。
一柄钢刀,若是有了自己的意志,那它也就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一名影卫,如果有了自己的牵绊,那么他就不再是一名纯粹的影卫。
刘半山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在他心中亦存着无限的恐惧。因为他知道,自己悄悄训练出来的那批新人,都是些什么样的角色?终有一天,这些曾经在他面前牙牙学语的孩子,会将手中的利刃狠狠刺入他刘半山的胸膛。
很多人都认为刘半山怕死,所以这么多年,他才会一直躲在刑讯司不肯出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刑讯司内的“刘半山”,还在享受刑讯所能带来的快感时,真正的刘半山,却窝在苦水县的一个偏远的山沟内,手把手教导着一群孩子如何去杀人。这些孩子的名字,刘半山能记住的没有几个,因为往往刚记住一个孩子的名字,不出几日,那孩子就成了同伴脚下冰冷的尸体。
合上赵疯子圆睁的双目,刘半山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疲惫。他开始羡慕那个,随即便带领着一众影卫,转身离开了梗米店。
站在六道街的街口,刘半山向着五柳巷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在自言自语:“老东西,当年偷了老子的铁尺,就没有练出个名堂,如今又抢了老子让你代管两天的弟子。这次再要出不了彩,老子来日去那边见你,看你还有什么脸面!”
十步之外,围绕着刘半山,笔直站立着十余名影卫,他们应该能听到刘半山的言语,但是这些人面容,却没有因此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那个在自己面前站着的高大男人,根本就不曾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诚如刘半山所言,李老蔫的教导确实很难出彩,因为他的确很急。
当自己的伤口,即感觉不到疼痛,也没有传来骚痒时,李老蔫就已经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他只是将自己的鼻子凑到了伤口上闻了闻,就已经判断出了涂抹在杀手刀刃上的毒药名称。只是他不懂,这杀手为何要如此麻烦,这世上至少有七种毒药能够在片刻之间要了他李老蔫的命,可对方为什么一定要用一种百日后,才会取人性命的毒药?
李老蔫知道那杀手真正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叫路仁义的孩子。所以当他知道了自己中了毒的时侯,他也就想明白了那杀手为何一击不中,却不肯退走的原因。因为那黑衣人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杀手。一个真正的杀手不会抵挡不住那“轻轻一划”的诱惑。
李老蔫有一点为自己感到不值,不是因为十多年的等待,临了,却只换来了一个月的时间。而是因为自己会死在这么一个没水准的“杀手”手里。但是真到了确定自己一定会死的时侯,他又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相反,他觉得即便是自己死了,他的生命依旧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得以传承。
那某种方式其实是一个人,一个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的人。
此刻的李老蔫,在感到憋屈的同时,亦感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以至于他在撕碎刘半山手书的时侯,头脑中已经在意想那个家伙得到消息之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失落表情。也许那厮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谢观星身上所拥有的惊人潜力,所以他才会如此轻描淡写的,随便安排几个属下过来向自己要人。可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何需再给你刘半山半分面子。
李老蔫唯一有些放不下的就只有方巧娘。当他第一眼见到方巧娘时,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可是就在方才,当方巧娘说出那番自己连做梦都不敢去想的话时,李老蔫却挥出了自己的手掌。他要抹去自己在那个女子心中的影子,不管那影子是假还是真。
“嗯,还有两个月,或许是三个月,应该勉强够了!”李老蔫在心中默默说道。他没有打算将自己所知道的都教给谢观星,他只需要为他打开那扇门,有趣的是,那扇门可以让一个少年成为举世无双的杀手,就像他李老蔫。亦可以让那个少年成为天下最出色的捕快或推官,就像刘半山那厮。可谢观星现在的身份?
李老蔫看着那死死将路仁义脑袋按在木盆中的谢观星,忽然想要放声大笑。
“这老天爷可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这孩子一个人占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老蔫可能忘了,自己也是一名捕快,但也许他没忘,他“曾经”是一名杀手,而这,就是差别。
……
京都璋乐坊的一处别院内,新立了一座孤坟,路仁义的二哥单谨,此时正坐在那孤坟前独自饮酒,远处站着的侍卫,相较往日增加了数倍,原因很简单,他们的主子,刚刚躲过一场卑鄙的暗杀,而此刻正处在失去爱妾的悲愤当中。
刘半山的猜测没有错,京都的这场风波,确实和这位二殿下有关,可若是没有李老蔫,没有百日落魂草,刘半山未必敢如此肯定。其实这猜测并不很难,只是因为五位殿下当中,如今就只剩下了三位,而那位一天到晚蹲在自家王府中逗蛐蛐的三殿下单勉,虽然在此次风波中屁事也没有,可涉川稍有些脸面的人物都知道,那单勉和诸子巷的大花一样,有着极为相似的经历。如果说,一定要问出点什么不同,那么大花的“狗生”是毁在了谢观星手里,而单勉的人生,却是毁在了一匹叫“雪中青”的烈马蹄下。
很多时侯,一场看似天衣无缝的阴谋,却常常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环节没有照应到而出现了纰漏。如果没有谢观星的阻挡,那么即使李老蔫的反应再快,谁也不能保证那黑衣人的刀锋就一定划不到路仁义。而伤到路仁义,本来就是那黑衣人的最终目的。如果那黑衣人不是太想抽冷子在路仁义的身上划上一下。那他极有可能会在一击不中的情况下早早遁去。若如此,即便是李老蔫识得那毒药又有何用?
由此看来一场阴谋的成败,和做好一桩买卖并没有太大分别,同样需要一个很朴实的前提。“莫要太贪!”
路仁义暴死在三个月后,和死于三个月后的另一场暗杀有多大的不同?单谨应该很清楚。但是那个黑衣杀手并不清楚。幸好他及时的毁去了自己的尸体,否则一旦二殿下单谨知道了刘半山推断的根源,相信他最想做得事就是,把这杀手的尸体刨出来,一点一点的捻烂吃掉。
单谨知道那杀手没有伤到自己的二弟,至于是不是伤到了旁人,他并不关心。他的确已经在考虑三个月以后的另一次暗杀,但他更关心的是刘半山的身边怎么会凭空冒出了那么多新来的影卫?还有一个消息也让他有些不痛快,老五死了,可是老五的娘,好像又有了身孕。
对着那座孤坟,单谨遥敬一杯,轻声说道:“你莫要怪我,谁让你有那舔食露水的毛病!我也是在赌,若是你看不到那蛛丝,服下毒药的,就是本王。如此大义,你应该感到知足。若是你在那边安生,来日本王登基,定然封你为贵妃,可你若是还像昨夜那般跑来烦我,那本王只能认为你在那边太寂寞了,本王会送你的家人过去赔你。你可愿意?”
随着一阵冷笑,单谨饮下了杯中的美酒。一阵风儿经过,却诡异的停到了那摆放祭品的香案上,随着那风儿的旋转,香案上的蜡烛忽然熄灭。那单谨忽然打了个寒战,他想起有一件事自己没有对那个做了鬼的女人去说。
上床安枕前,单谨曾连服了过两次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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