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把李豪打发走了，李夏四个人转战小树林，捡枯木枝点了火把小鱼烤了。

村里生活并不算宽裕，这种指头长的小鱼儿就让几个孩子吃得开心不已。其实烤的也不算好，毕竟没有油来刷，肉质有点儿干，还好李跃从家里偷渡了一把盐，添了点儿滋味，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这么折腾完，也快到晚饭时间了。李跃拉的着李夏的手威胁着夜间安排：“今晚一起出去捉蝎子，你可别又放我鸽子。”

李夏一愣，才反应过来此时并非几十年后，村子还没完全开发，这些小动物也并没有绝了踪迹。印象中也就是这年夏天开始有人挨个村子的收蝎子，之后一到夏天全村的小孩儿就钻地里捉蝎子再由大人卖给专门收蝎子的，有时候运气好家里孩子的学费都能换出来，生活也就宽裕些。因而笑道：“这事儿可不会放你鸽子，我还指望着捉出个学费呢。”

李跃一愣，憨笑着：“做白日梦呢吧，还想捉出个学费，那小玩意儿能值几个钱，就换个零嘴罢。”因为还没有人真正换过蝎子，也不知道蝎子是个什么价钱，在村里人眼里，这种满地爬的东西真要说值钱是谁都不信的。

“哼，李跃哥哥真没志气！”一听李跃这么说，李夏的铁杆粉丝韩子轩小朋友立刻给自己舅舅帮腔，“哥哥捉鱼都那么厉害，捉蝎子肯定能捉出来学费的！李跃哥哥捉鱼都捉不好，就捉个零嘴吧！”转头又仰着小脑袋，眨巴着眼央求着看李夏，“四舅，我今天晚上跟你一起去捉蝎子吧！”

“喂，你这小鬼怎么说话呢！李夏，你不管管你侄子啊？”李跃不开心的嚷嚷着，“什么叫我捉不好啊？”

“那是事实吧。”李亮面无表情的吐槽自己哥哥，“弄得跟哪吒闹海似的才捉到一条鱼，今天还是我去捉蝎子吧。”

“你们两个小鬼不要太过分！”李跃气的吐血，可惜一面韩子轩在拉着李夏袖子撒娇要跟去捉蝎子，另一面李亮也抬头看着李夏，那样子分明是绕过自家哥哥要跟李夏一起去的意思。

“算了，想来就来吧。”李夏也想通了，韩子轩好奇心本来就旺盛，真能拦了一天两天，肯定也看不住一个暑假，“但是子轩，你不许捉蝎子，只能看着。连菜还夹不好，小心被毒蝎子给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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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晴朗的夏夜里，在一片蛙声中李夏四人就备了玻璃罐子和长铁条筷子进了地里。韩子轩没拿这些，虽然被勒令禁止捉蝎子，却不妨碍这小孩儿举着手电筒在地里撒丫子跑，美名其曰是在帮忙。

李夏也不管自己侄子，让他一个人乐呵的玩儿去，跟李亮、李跃一起打着手电翻着地。蝎子表面有一层壳，黑天里被手电一照就会反光，这个时候几个孩子就举着筷子手指.xzsj8.翻飞，把蝎子夹去玻璃罐子里。

这么过了几个小时，显然李夏和李亮收获更多点儿，瓶子里也有七八条黑色的蝎子战战兢兢的往瓶璧上爬，没几步又掉下来，而李跃罐子里却只有三四条。

这个时候李夏才发现平时粘自己要命的韩子轩居然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了，他疑惑的看向李跃和李亮：“你们看到子轩了么？”

“没有。”李跃摇头，李亮却犹豫了一会儿指了一个方向：“刚刚看到那面有手电，应该是去那儿了吧。”

“走，去找找。”李跃率先向李亮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约莫六七百米，就听到韩子轩抽抽噎噎的声音：“我又不是故意的！”

李夏一惊，几步越过李跃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跑近了才发现韩子轩坐在地上，手电都掉到了一旁，而在他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下午才不欢而散的李豪。

“子轩！”李夏快步上前，把韩子轩抱过来，上上下下的检查着侄子，而韩子轩一看舅舅来了，终于忍不住嚎嚎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李夏一听侄子大哭声眉头就皱起来，抬头看向李豪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你怎么回事儿，子轩就是一个小孩子，犯得着欺负这么小一个孩子么。欺负个你一手就能掀个跟头的小孩儿有意思么，有本事欺负大人去啊。”

“你怎么不问问你侄子干了点儿什么！”李豪口气也不善，“我放在这里的罐子被他一脚踢飞，一晚上捉的蝎子跑了大半，是不是他干的！”

“谁知道地上会有罐子。”还不等李夏说什么，韩子轩已经抽抽噎噎的先告起状来，“黑咕隆咚的，我不知道地上有罐子，不小心弄倒了。他还把蝎子往我身上扔！”

“什么？”一听李豪往韩子轩身上扔蝎子，李夏立刻又紧张起来了，“有没有蛰到哪儿了？”

韩子轩可怜兮兮的竖起一个十指，上面有一个口子，伤口边缘已经有点儿泛起了紫色。这个时候赶过来的李跃和李亮也看到了，脾气暴躁的李跃上去就是一拳：“卧槽，你这孙子，往小孩儿身上扔蝎子，算什么男人，真丢人！”

李豪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拳，倒退了一步，咳嗽了一声，阴霾的眼神在李夏和韩子轩身上挨个扫过，冷笑一声，也不说什么扭头就走。李跃气愤难耐，还想再追上去动手，李夏却没心思跟李豪纠缠，抱起韩子轩就快步往村里的小诊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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蛰了韩子轩的蝎子毒性并不厉害，但韩子轩手指.xzsj8.依旧肿了一大片，村里诊所的医生给开了点儿药抹了，李夏扭头就禁了韩子轩的足——伤好之前不许出门玩，不许碰水。

所以当第二天李夏跟李跃、李亮一起跟着大人往镇子里去赶集的时候，韩子轩只能可怜兮兮的扒在窗边，目送舅舅离去，就算李夏再答应给韩子轩带多少糖果点心的，都不能让这小孩儿打起精神来。

镇子里的集市每逢初一、十五就有，虽说改革开放物资也比以前丰富多了，村里还是不如城里方便，有些不太常用却又必用的东西只能到集市上买。虽说地方小，但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人都只能到镇上这一处赶集，也还算得上热闹。再过不到一个月，李夏和李跃就要上小学一年级了，这次家里大人带两个孩子去镇上赶集主要也是想给孩子买点儿文具之类的学习用品，算是鼓励好好学习之类的做法。

因为年纪小不常来镇里，李跃一到镇上就兴奋异常的来回跑动，就连一向老成爱装大人的李亮都比往常雀跃几分，只有李夏因为一心惦记着小侄子，反而无精打采，跟着大人们零零碎碎的买了布料、笼布之类的采买单上的东西，就满脑子巴望着回家，连大人们买来给垫肚子的油糕都提不起来一点儿兴趣。

好不容易回到村里，已经是下午。李夏拎了一小袋子水果糖块快步奔回家里，推开门却发现韩子轩并不在家里，李夏疑惑着，又去隔壁大伯家转了一圈儿，也不见韩子轩的踪影。李夏正在奇怪韩子轩这小家伙不听话又跑哪儿疯玩儿去了，就见李跃从村那头跑来，一边跑一边还大喊：“李夏啊，不好了！你侄子跑树上去了！”

李夏一听，整个人都怔住了，这个时候跑的一头大汗的李跃已经冲到他跟前儿，拉了他的手就往回跑。

在村子里拐进拐出，路径越来越熟悉，某些记忆也在李夏脑子里复苏起来，李夏的步子不由的越来越快，甚至快过了李跃，变成了他拖着李跃在跑。顾不上身后李跃的惊讶，李夏的脑子里在不断播放着“上一世”的事情。

不对，不对啊！韩子轩爬树最后不小心掉下来摔成高位截瘫这件事怎么会发生在现在？

上一世，明明是在他上小学后，有一次在学校跟李豪起了矛盾，李豪才会心怀不满跑去激韩子轩爬树试胆的。

上一世，明明是因为自己对李豪完全不在意，甚至同韩子轩说了些模棱两可近似鼓励的话，才让韩子轩误会，自己一个人跑到村里那颗老杨树顶上去的。

这究竟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明明还是夏天，虽然也和李豪发生了几场误会，但是韩子轩什么时候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被李豪灌输了这种思想，也不来问自己，就真的傻乎乎的爬到树上去了！

难道重来一次还不能避免韩子轩高位截瘫的命运么？不，不可以！

李夏越想越觉得冒火，一转弯老杨树就在面前，树下围了一群人，大部分是小孩儿，还有几个大人，正慌慌忙忙的说着什么，而树上哆哆嗦嗦站着的正是韩子轩。

这一眼，李夏差点儿没两眼一黑晕过去。

韩子轩人小，又轻，爬的居然比李夏记忆里还高了几个分叉，战战兢兢的蹲在老杨树的最顶上一动也不敢动，那几条细瘦的分叉将将能托住韩子轩，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承受不住断裂掉，韩子轩那个小笨蛋，会上不会下又害怕不敢往下看，爬的那么高现在脸都被吓白了。又急又恼的李夏忍不住张嘴就骂：“韩子轩，谁准你爬树的！你当你是猴儿啊！”

被李夏这一嗓子一喊，韩子轩自然看到舅舅，张张嘴仿佛想喊人，却不想一个激动，脚下的小细枝啪的一下折断了，韩子轩居然直直的从树上掉下来。

李夏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这一瞬间脑海里浮现了很多画面，有当年从树上摔下来还不知道什么叫高位截瘫时候的懵懵懂懂笑的傻兮兮的韩子轩，有几年以后在深夜埋在被子里的嗷哭着的韩子轩，有少年时代眼神黯淡的韩子轩，还有……青年时代疯狂的笑着要结束自己“无用的生命”的韩子轩。

在李夏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身体快于脑子做出了反应，飞奔而去，然后他觉得有一个东西重重的砸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带着自己一起重重的撞在地面上，眼前也紧接着一黑。

这一次，终于可以把那场错误挽回了吧——李夏安心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