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数百名公卿,数千名宫人侍卫,原本都有礼有节参与着婚仪的进行,谁也没想到会有一骑闯宫,更想不到会有人来砸监国公主与长乐侯大婚的场子。
这场冗长繁复的婚礼终于有了点叫人不那么瞌睡的因素,不少人打叠起精神,伸长了脖子围观,看清来者不善的人的面容后,更是惊诧中带着几分期待。
“小白将军?小白将军回来了!”
“真的是小白将军诶!听说公主早年险些被他拐去私奔,原来这段秘史是真的诶!”
何解忧从地上暂时起身,阴沉着眼望向来人。来人甩了马缰,飞步上台阶,直往这边奔来,甚至拔出了佩剑。
众人大惊。
“白小起!”我移步上前,拦住去路,“未得诏令,你私自还朝,竟还敢闯禁宫,携带兵器搅乱本宫大婚典礼,你该当何罪?”
“公主为何随意嫁人?罔顾我们从前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小白弃了剑,一脸愤慨,跑过来拉住我。
何解忧脸色极度难看,“阁下便是小白将军?”
小白挺了挺胸,气宇轩昂,“老子正是公主春闺梦里人!”
我忽然后悔没扯块盖头遮脸上,甩了几遍没将他铁钳般的手甩开,一脚踩在他鞋面上,“你给本宫闭嘴!”
“公主这般有脑有胸、美貌与智慧并存的不世出佳人,怎能随意委身于这个小白脸?”白小起对我的一切攻击视若浮云,对公卿们宣布,“只有我白小起这样的汉子才配得上公主!何况我们都是彼此的初恋!”
众人继续大惊。
何解忧步步上前,步步冷笑,“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也值得一提?先不说初恋一事真伪如何,便是如今公主择婿嫁谁不嫁谁,也都是公主的意愿。你一介少将,莫非还能逼迫公主不爱本侯不嫁本侯?”
“你你你……”白小起气红了脸,“你个小白脸好不要脸,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声称公主爱你!你个不要脸的小三!”
“你才不要脸!”何解忧毫不犹豫回击。
“你你你……”白小起气紫了脸,“公主很傻很天真,不晓得人心险恶,上了你的当,被你一时迷惑,你休想得逞!”
说罢,将我拦腰一抱,转身便往台阶下狂奔。
“公主!”众卿围观意犹未尽,陡然遭此变故,所幸还知道要拔足来追。
我被颠簸得晕头转向,一拳朝他脸上打过去,“本宫要吐了!”
白小起顶着熊猫眼,从善如流将我搁地上,“你先吐了我们再私奔。”
我揉着腰,咽了几口酸水。他趁机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几处关键部位,“许多年不见,虫虫长得这么好看,原本担心你整天闷在宫里批奏折,缺少锻炼,胸肌会比我小……”说着,还拿手比划过来。
我抬手附赠一拳,让他面部对称些。
文武百官气喘吁吁追了来,“放下公主,赦你无罪,否则判你谋逆之罪!”
宫廷护卫们也兵分几路进行围追堵截。
白小起黑着两只眼眶,作势要将我扛起来,“虫虫我们快些私奔!”
汗血宝马就在近前,一个跃身便能上马,届时,这班朝廷栋梁是万万追不上的。若再以我为质,别说是大明宫,就是整个长安,他也来去自如。
袖中暗弩滑出,使出浑身力道,以圆滑一端击在白小起腹部大穴上,这厮顿时瘫在地上。
侍卫与百官戛然止步,惊愕交加。
我理了理鬓发,整了整髻上的牡丹,掸了掸衣上的灰尘,负袖一步跨过白小起的肉身,迎向众人。
片刻的安静后,众人跪地:“公主受惊了!”
我抬手示意平身,“众卿家受惊了,来,我们接着大婚。”
白小起被捆绑起来扔进偏殿听候发落,我自然是没时间顾及他,当务之急还是同何解忧完婚。风波后,何解忧紧紧攥着我的手,重新上台阶,跪向以宰相为代表的公卿及天下。
简拾遗自始至终都站在高台上,静观一切,似乎并不为白小起的搅局而有丝毫牵动,也不为白小起的被擒而有丝毫波动。不过,这一回,何解忧跪地叩求尚主时,他终于有所松动。
“何解忧,本相问你,你尚主之心可真诚?”竟不是按着预定礼节来的。
众人有些窃窃私语,不过简拾遗身为一国之相,想要自由发挥一下,也没有人规定不可。
何解忧自然是不假思索回答:“十二万分的真诚!”
过关!
我准备入殿进行下一环节,谁知简拾遗发挥起来不可收拾。
“何解忧,本相再问你,你尚主之后可否善待公主?”简拾遗立于殿门之前,身姿挺拔,如渊如岳,衣袂可随风动,身形却无可撼动。他微垂着眼,眼眸内的光景无人可见,桃花色浅淡的唇在几句话后又复紧闭。
“何解忧定然善待公主!”
我抬脚准备入殿。
简拾遗又发言:“何解忧,你发誓。”
满场静了一静后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简相今日的话真多,闹得跟他嫁女似的。”
何解忧抬起头,笃定道:“我发誓。我定善待公主,爱她一世,若不然,便让我命折于公主之手!”
大婚之礼发此毒誓,实在跟喜庆的氛围不融,何况,爱你一生一世这样的话,要多虚假有多虚假,这年头还相信这种话的人不是傻帽就是傻缺。但是,这样的话,男人爱说,女人爱听。这个世间就是这么荒谬。
更荒谬的是,本宫内心深处还是感动了。
约莫简拾遗也感动了吧,终于没再发问,身形一动,让开了通往含元殿的红毯大道。
我扶了何解忧起身,深深凝望他。我们二人并肩前行,百官随在后边。今日我是刻意收敛了平日追随惯了简拾遗的视线,目不斜视,往殿内走,去举行我们的正式大婚仪。
何解忧牵着我,一同迈过高高的殿门槛,长长的嫁衣被殿内吹来的风掀了一角,比胭脂还红的色调飘满了半空。
旁侧一道视线还是投了过来,那许久垂着的眼,还是抬了一回。我快步入殿,险些被绊一跤。
“当心。”何解忧拉着我。
颁布大赦天下及婚礼诏令辞,我把背了一半就睡着的原稿随口作了修改,这才绵绵不绝续了下去,没在这时候失礼。虽然礼部尚书对于自己亲笔所写的令辞最后吐出来是这般模样,很是吃了一惊,由不满到担忧到释然。
满篇辞藻堆积的优美骈文词义俱全地念了出来,满殿大臣纷纷对礼部尚书的文采表示了崇高的敬意。当然,只有我幼时太傅了解我做文章的习惯用词及各式毛病。
他只是坐在大殿一角,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说,而已。
繁冗的仪式一项项进行,跪天跪地跪龙椅。便是我如此好耐心,也有些不耐烦。前前后后总共折腾了。
“薄礼不成敬意,相思引一壶。”
我扯开衣领,“相思引是什么?这么烈的酒?”
简拾遗看我一眼,神色如同遭了什么沉重打击,他不答我的话,手里玉壶砸向了墙壁。白玉碎成了一片片,夹杂在溅了一地的胭脂色酒液中。
“甜甜的,我以为是西域葡萄酒,难道被下了毒?”我惶恐不安,气息急促,急切想贴上一切冰冷的东西,不晓得为什么,看着简拾遗仿佛看见一块可解我焚心之苦的冰块,扶着桌缘我便往他身边蹭。
大概是我太如狼似虎,吓得他脸色又红又白。拉扯闪躲间,我竟已将他半扑在了桌边,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横扫了桌上的杯盏盘碟,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简拾遗额头汗水密布,甫一落掌到我手臂,便被烫得起了手,“殿殿殿下,臣去找解药……”
“你就是解药……”梦呓一样的话语从我嘴里吐出,说不出的诡异陌生,嗓音软绵魅惑,仿佛不是我自己。面前的人隐约化作冰块模样,可惜裹着一层布料,我急需冰块解热,哪里容其他障碍物的存在,扬手便撕扯。
“重重,别胡来!”简拾遗想将我推开,捉着我的手不让动,脸上也仿佛染了胭脂色,几许无措几许难堪。
冰块抵抗不从,咫尺的解药到不了嘴,我被虐哭了。
“我要死了,你不救我,呜……你们都想我死,故意给我下毒,故意把解药送来,又不给我,呜……”
他拿袖子给我擦泪,慌乱得很,“重重,我们想其他办法,你别哭。”
我继续对他上下其手,寻找冰冷的温度,可是冰块仿佛也不是那么冰,好似被我传染,这可怎么好?
“那你把驸马叫来……”我泪流满面。
他按着我的手,脸色忽然褪了红,又一点点发白,浓密的睫毛颤了几颤,“……驸马……要叫驸马么……”
冰块又成了冰,可是这冰带着浓浓的寒意。对呀,驸马不见了,这不是叫他为难么,上哪里找驸马?得了刹那清明,我推开他起了身,一步步艰难挪向大门,带着就快被业火焚成灰的身体,咬牙推开门,“来、来人,备笔墨,本宫要立遗诏,还政……”
身后忽然来人将我往后一扯,砰地拉上门,嗓音冰冷:“你干什么?”
我想与他拉开距离,不然真怕忍不住,抖着声音回他:“找不来驸马……叫御医也丢人……男宠也没有,我……我觉得自己身体就快爆炸了,经脉大概也要撑不住了,!”
“咔嚓”一声,他抬手给门上了闩,死死地关上一切可泄露秘密的缺口。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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