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果然是不出手则已,谁能想到在狩猎归来的第二天,当朝天子竟然将下面送上来的美人全部打包派送给了华庭?
非但下面的官员全部傻了眼,即便是华家的人看着那群千娇百媚的美人每天如丧考妣的脸都觉得头顶一片愁云惨淡。无弹出广告小说 换了是谁都得泪流满面,从小到大千辛万苦从一群姑娘中脱颖而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床上床下堂前堂后种种利落,可一眨眼老母鸡变鸭,说好的嫁天子成了嫁公子。
啊呸。
宋瑶向来深谙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这次夏泽明面上是展示对华家的恩宠,暗地里却向天下坐实了她宋家受宠的事实,善于揣测旁人心思如她自然会在旁的方面表达回报,比如对华妩的“关爱”。
夏泽对华妩的心思并不算秘密,华家的存在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隐患。把一个注定要被推倒的敌人之女拉入后宫做人质,既不必担心夺宠,又能展示出她的大度,何乐而不为?
华妩这几日来接连收到宋瑶的赏赐,起先还做做样子,后来干脆打着陪华夫人念经的名义避而不见,全部交给叶琴处理。
华夫人动作很快,在开口的第二天,四个人一大清早就已经站在了华妩院内。教她如何处理内外人情的叶琴,保命的花颜,管账的木清,还有一个神棍方黎。
所谓神棍方黎,完全是华夫人私家豢养,能以一个男子之身被华夫人指派到自家爱女的嫁妆班底,可见其神棍功力之深厚。
华夫人绝非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派了这么一个人来,必然有她的用意。
只是……华妩默默地想,她要一个神棍有什么用?在夏泽面前表演替前皇后招魂么?
今天又陪着华夫人抄了一天经,快到华宜的忌日了,华夫人打算手抄十卷佛经烧给他,华妩心疼她太过劳累,索性主动揽了抄写的活过来。
清丽雅致的簪花小楷,华妩自幼便写惯了的字体。
“阿妩。”
华妩正低头忙着抄经书,随便应了一声,“娘,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学的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华夫人微微诧异,“我记得你先前分明跟庭儿一样学的狂草。”
正写的流畅的笔硬生生一顿,在纸上落下了一个难看的墨渍,华妩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强笑了一声,“我悄悄学的,打算给爹爹一个惊喜,你看,他会不会喜欢。”
“喜欢喜欢,怎么不喜欢,这才像女孩儿家家写的字,看看你之前写的……”华夫人不疑有他,爱娇地摸了摸华妩的发心,“娘真担心你以后。”
以后什么?被旁人嚼舌。
父母之爱子,恨不得替她把所有的苦难都以身相替,更不愿让人有半点对子女的指摘之处。
其实对于真心爱惜你的人而言,有些细枝末节并非她发现不了,而是不愿意去指出你的破绽,因为在她心里,早已替你找到了无数个理由。
华妩心中暗暗送了口气,这才有时间心疼抄坏的佛经,“娘,你没事别大惊小怪,我今儿又白抄了!”
“嗯?”华夫人笑了起来,眼角细微的纹路丝毫无损她的容貌,“小时候不好好学绣花,受这么点小惊吓就能写坏字,还反过来怪娘?”
“子不教,父之过……”华妩拖长了声音,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她是真心喜欢华夫人。
“别胡闹。”华夫人拍了拍佛经,“快抄,到时候给你爹少抄了几卷看他怎么托梦罚你!”
华妩这次醒来之后性情大变,既不再粘着华庭,也知道如何心疼人,这虽然是好事……可惜她虽然不招麻烦,麻烦却偏偏要找上她。
夏泽夏泽,我华家已经对你们夏家的天下避若蛇蝎,你为何却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我女儿的主意?
休怪我不客气!
华夫人面色转厉,周身的肃杀之气让华妩微微凛然。她向来在女儿面前是和善温柔的母亲,什么时候看到过她如此雷厉风行的一面。
“娘亲?”
华夫人回过神来,周身气势顿消,担忧地看了一眼华妩,“阿妩,你这几天有没有出门乱跑?”
虽然华妩这几天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毕竟还是有不在她视线之内的时候,万一要是有心人做了什么,阿妩身体又才刚好……
“我哪有时间,”华妩被这没来由的话问的哭笑不得,她每天几乎被华夫人拴在了裤腰带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狼叼走了去。
事实上,她之所以敢这么轻待宋瑶,这背后也有华夫人的意思在里面,华夫人是一点都不希望华妩和天家扯上任何关系,夏泽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如何看不出来?更何况在她眼中,宋瑶原本就和走狗无异。
“那为什么宋贵妃一直在给你送东西?”华夫人敛了神色,“这个女人不是好惹的。”
华妩心中微微一动,“娘,你对废后怎么看?”
不知道相隔千里的华家,对于曾经同朝为臣的甄家做何看法。
华夫人有些诧异,“废后,甄后?”
“嗯,”华妩点了点头,“都说宋瑶是推倒了甄绮才能上位,不过甄家这么枝繁叶茂,皇上就不怕万一斩草除根不尽,甄家反扑?”
出乎华妩的意料,华夫人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还小,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
话毕,华夫人站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乖,先回去休息吧,今天就抄到这,累坏了你你爹可得怪我了。”
竟然是打算就这么赶人了。
华妩心中暗暗纳罕,哪怕华家和甄家没深交,但也不至于提到就避讳如此,难道华家当真把不问政事贯彻的这般彻底?
“娘……”虽然心中另有想法,但华妩面上还是耍赖地拖住华夫人衣袖,“我马上就要去京城了,你连这点都不告诉我,要是我闯了祸怎么办。”
“叶琴会告诉你怎么做,”华夫人堵住了华妩的嘴。
“但是……”华妩依旧不死心。
“没有什么但是,”华夫人转身告诫华妩,“如果真有什么忌讳,方黎会告诉你。”
那个神棍还有这种用处?
莫非她看走了眼,这货实际上是一部隐藏的百科全书?
华妩腰酸背疼地回到院内,一进门就看见叶琴的脸。
大热的天,青衫白裙的侍女脸上半点汗渍都没有,周身透着一股幽幽的兰花芬芳,让人一眼看去立刻就觉得浑身清凉。
“小姐,宋贵妃今天赏了件东西下来。”
气温太过于燥热,华妩有些心烦,不耐地挥了挥手,“你处理就好。”
叶琴摇了摇头,“这次的不太一样。”
华妩有些诧异,叶琴是华夫人一手教导出来,为的就是替想华妩之所想,急华妩之所急,不可谓不全面,有什么是她都
“给我娘看了?”华妩停住脚步,打算试一试华夫人亲手指.xzsj8.派下来侍女的能力到底如何。
“夫人让奴婢来前曾交待,先由小姐做主,不合适之处再禀给她。”叶琴不卑不亢地回答。
这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华夫人倒是真心打算好好教导自己的女儿。
这个叶琴,恐怕在有自知之明不喧宾夺主的同时,也是打算暗暗看一看自己这个主子的能力。
虽然就算她真的一无是处凭借叶琴的忠心也不会弃她于不顾,但这也就不是华妩的所作所为了。
房内四处摆放了冰块,华家在华妩的待遇方面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娇养。华妩有时候不得不苦笑,华夫人也不想想,在家就娇养成了这般模样,嫁出去要嫁到多好的人家才不至于让华妩受委屈?
但无论如何,扑面而来的清凉的确让人心神愉悦。
叶琴服侍华妩沐浴换了衣服之后,这才把一个檀木镂金的匣子碰了上来。
华妩漫不经心地伸手打开,却在看清楚其中东西的第一眼僵在了当场。
怎么会是这个?
一只纯白的玉镯,其上一点殷红的玉眼让整个玉都泛着微微的红色水光,明艳不可方物。
华妩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是摆在匣子里衬布上的结果,如果一旦把玉镯拿起,镯身的红色光晕会迅速褪去,只余一片纯白。
她怎么不认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分明是她的旧物。
“小绮,你看这是什么?”
那个她一直避而不及的少年声音如跗骨之蛆般忽然穿透了时光而来,华妩的心跳骤停,眼前情景飞速后翻,停在甄府后院她十岁生日的那一日。
粉妆玉琢的小姑娘看了看少年手中的玉镯,微微皱了皱眉,奶声奶气道,“这种玉镯子我那里有好多,阿泽你拿这个干什么?”
连伸手都懒得伸手,脸上的期待也变为显而易见的失望。虽然并没有什么恶意,但恰恰是童言无忌才最伤人。
那时候夏泽不过是一个落魄皇子,能拿来这个玉镯恐怕也已经是极限,可那时的甄绮并不懂这一点。她自幼娇生惯养,甄家又是豪门巨富,就算是羊脂玉的饰物也不过是讨大小姐欢心的玩意,区区一个纯色玉镯她还真看不上眼。
夏泽的笑容微微一僵,伸出去的手也有些勉强,但依旧强作欢笑,“小绮,再好好看看。”
是不是从那时起,夏泽就已经开始记恨?
“有块红斑。”甄绮眯起眼睛看了半晌,虽然口上没说,但心中却更加不以为然。
白玉无瑕,有瑕疵的玉拿来给她庆祝生日,这算什么?
“这是玉眼。”不过片刻功夫,夏泽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神色,以少年心性来说,已经相当难得。
甄绮微微变色,她见识广博,自然知道有了玉眼的玉大有不同。
手腕被拉住,夏泽慢慢给她把镯子套了上去,低低一笑,“小绮,生日快乐。”
甄绮骤然红了脸,半晌才嘴硬一句,头却早已扭到了一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夏泽笑了起来,“是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小绮乖,看这里。”
不过十四岁的少年,言笑间就已经有了后来的风流俊彦,甄绮微微失神,这才发现从小到大的玩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令人脸红的风韵,“谁要看。”
话虽然这么说,却依旧被那瞬间漫上的水光夺取了心神,红色的光晕娇羞如情人泪,而拿起的一瞬间却又消失无痕。
被踩断的枯枝声响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甄绮一转头,看见在角落处悄悄站着的宋瑶,满眼的羡慕,是把先前的那一幕全部看进了眼里。
宋家式微,宋瑶又和甄绮交好,索性把幼女送来给甄绮作陪。宋瑶自幼寄居他人篱下,虽然顶着小姐的名义,但事实上却不过是甄绮的附属品。甄绮把她当亲姐妹,可小孩子的心最是敏感。
见到好友,甄绮立刻招起手来,带着炫耀的快乐,“瑶瑶快过来,看阿泽给我送了礼物!”
那时的宋瑶也不过和她同龄,精致得如同小玉人,她小心翼翼走了过来,艳羡地看着甄绮手上的玉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
甄绮大方地伸出手,“你摸摸都可以。”
至于取下,自然是不会的,宋瑶的羡慕充分满足了她的自尊心,而且,这是她最喜欢的阿泽送的,怎么能取下来给别人?
“真好看。”宋瑶低低说了一声,眼睛却是看着夏泽。
“好了,以后也给瑶瑶做一个。”夏泽的笑容温和了几分,宋瑶愣愣的看了他片刻,红着脸慢慢低下了头。
甄绮大方地拉起宋瑶的手,“没关系,我的就是你的。”
宋瑶慢慢的细声重复了一遍,“你的,就是我的?”
“我的就是你的!”
后来,再后来,当她当上了皇后,这些少年时地零碎物件就以不合制的名头收在了最深处积灰。
而那时,宋瑶早已有了夏泽亲手为她雕刻的漠北进贡的玉镯,她的东西,她的人,最后都成了宋瑶的。
一个借花献佛,一个鞠躬尽瘁,谁胜谁负,其实早已在冥冥中有了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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