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终于在眼前了。开 心 文 学
绮年把马车帘子掀开一点儿,试图看看这燕京跟后世的帝都有多少相似之处。不过显然不太成功,她只看见了远处深灰色的高高城墙,还有城门处进进出出的人流。
“姑娘,老爷派了周管事来接了。”刘管事在车辕上惊喜地说了一声,“小的这就去叫他过来。”
周管事比刘管事年纪还大些,来行了礼,便说起乔连波姐弟的事:“老太太听说乔表姑娘来了,欢喜得不行,叫奴才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了。”他是老夫人颜氏的陪房,口口声声都只说颜氏的事,“已经叫太太收拾屋子,就等着表姑娘和表少爷了。还有周表姑娘的屋子,也早就收拾出来了。只叫奴才一见了就迎了家去。”
“多谢周管事了。”绮年听见乔连波轻轻松了口气,便隔着帘子说了一句,“只我这一路上多亏了总兵夫人照顾,先要去道谢。”
周管事连忙道:“老爷听了表姑娘是总兵夫人一路送过来的,已经叫奴才准备了几色礼物,日后还要再登门致谢的。”
绮年叫人拿了那几样礼物,亲自到林夫人车里道谢。林夫人颇有些不舍,拉了她手道:“本是一路的,何必还要这般客气。待我安顿下来,接你去玩。”两家的马车在城门处分了手。
周管事还带了一辆马车来,这却是吴家自用的马车,车厢极宽大,绮年与乔连波姐弟三人坐了,中间还放一张茶几,空间绰绰有余。如燕等人都被安排到后头马车上,这里随车来的却还有个十七八岁的丫鬟,笑盈盈地先给三人请安:“奴婢翡翠,是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特地来迎表姑娘、表少爷。”
虽然是个丫鬟,但既然是老夫人身边来的,绮年三人少不得也要见个礼。翡翠打开马车内的暗格,从里头取出各色小点心和温好的茶水:“今儿车只怕要走得慢些,表姑娘表少爷若饿了,先垫一垫。”
一桌八个玉色小碟,每碟一种点心。绮年拈了一块芙蓉糕吃了,虽然有些凉了,但还是新鲜的,想来也是早晨刚刚做好的。乔连波姐弟也小心地吃起来,翡翠就在一边倒茶端水,一边闲闲寻些话出来说。
马车进了城门不久就开始走走停停,绮年吃过点心,忍不住稍稍掀起一点窗帘向外看去:“京城里道路如此堵塞么?”古代也闹大堵车?
翡翠瞧着她,并不拦阻,只是笑:“今日昀郡王府的长女出嫁,十里红妆,正是吉时,满满只怕要摆上一条街,所以难走一些。再往前的樱桃斜街是必经之处,必然能看见的,只是到时候——这车是没法走了。”
乔连波轻声问:“昀郡王府的小县主?嫁的是哪一家?”
翡翠笑道:“不,只是郡王府的庶长女,闺名叫燕如的,嫁的是汝阳侯的嫡次子。郡王府只有一位嫡出的县主,闺名叫燕妤,今年才十四岁,尚未议亲呢。”
前朝规矩,凡郡王之女,皆称县主。然而本朝初年两位亲王之乱,牵扯出一串的皇子王孙之后,皇帝就连这种头衔空俸也吝于赏赐了,改令:凡正妃所出子女,可依旧例,女称县主,男领镇国将军之衔;若是庶子女,就要看是否有功劳能让皇帝赐爵了。
因此,昀郡王虽然有三子三女,但将来得爵的却顶多只有三人,县主更是只有一位,就是秦王妃所生的赵燕妤。
翡翠这里说着话,前头已经走不动了,马车旁边挤满了人,只听得啧啧称赞。绮年等人也忍不住稍稍撩了帘子向外看,只忙着翡翠,连忙叫小厮们好生注意着,生怕外头有什么登徒子流,趁乱轻薄了姑娘们。
十里红妆果然讲究,马车过来的时候送嫁妆的队伍已经过去一半了,后头仍旧好像看不到尽头似的。只听旁边闲人相互夸耀自己来得早,看见了嫁妆的头一抬:“据说是王妃亲自去了宫里求皇后赏的白玉如意一对。这才不过是庶女,就这般荣华,果然是天潢贵胄。也亏得王妃如此慈爱,对庶女也这般有心。”
乔连波听得出神,轻声叹道:“王妃真是慈爱……”
翡翠笑道:“虽是庶女,却是长女,听说也是养在王妃膝下的,自然不同。”
“这嫁妆竟然还未过完……”乔连波看了这半晌,那些二人一抬的箱子仍旧没有走完。
“一百零八抬呢。”翡翠也不由得露出一点歆羡之意,“听说这还是因为下面有小县主没有出嫁,若是嫁妆太多,小县主就不好操办了,总不能超过一百二十八抬去。”
绮年倒是知道这个规矩。那是崇德帝年间,太子纳正妃,正妃家里陪送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后头这位太子妃做了皇后,这一百二十八抬就成了顶天的数,任你哪家嫁女,难道还能尊贵过前头先帝的皇后去吗?
“一百零八抬……”乔连波睁大了眼睛,“这也够多了。”
翡翠抿着嘴笑:“也不算少了。不过,听说咱们家四姑太太嫁进国公府的时候,也是一百零八抬的嫁妆呢。”
乔连波低下了头,半晌轻声道:“四姨是有天大福气的人……”
绮年表示同意。同样是老夫人生的,吴若莲倒霉,出痘落了疤,虽然嫁妆一大堆,也只能嫁个京城外的武官。而四女吴若菡,却是在吴家家世最盛的时候出嫁。本嫁的是英国公府的嫡次子阮海峤,结果后头英国公的长子阮海峰早逝了,还没儿子,这国公爷的爵就给了次子,吴若菡也一下子就成了英国公夫人!这真得说是好福气的。
翡翠没再说话,只是笑了笑,开始劝绮年等人喝茶:“后头就该是新娘的花轿了——”
话没说完,人群就骚动起来,果然是一顶绣金线牡丹的大红花轿从樱桃斜街那头出现,花轿前头几步是一匹白马,马上男子喜服披红,自然就是新郎官了。花轿后头却也跟了一匹枣红马,马上的年轻男子身着正六品官服,英气勃发,比得前头的新郎官不免有点弱了。这却是绮年认识的人——昀郡王的庶子,赵燕和!他倒是跑得快,居然已经在她们前头回到京城了。
“后面那是——”
“那是送嫁的兄弟。是新娘的同母兄长,昀郡王的庶长子。”翡翠这次眼睛也稍微有点直,露出一点花痴相,“别看是庶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进了垂花门,果然园子里两棵桂树几乎合抱,枝叶伸展开来,几乎盖住了半个院子。树下引了一条活水,虽然没有湖泊,却也高低修了几座小桥,平添了几分幽远雅致。
迎面的正厅里灯火通明,两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穿着葱绿比甲站在门前,一看人来就打起帘子齐声笑道:“可是到了,老夫人正盼着呢。”
绮年赶紧加快脚步上了青石台阶,一进门,扑面就是炭盆熏出的暖气混和着水仙花的清香。厅里极大的地方,正中紫檀木椅上坐着个老妇人。
按说颜氏也该是。身上是群青色暗纹万字不到头的织锦褙子,手边上还靠着一柄乌木银头的拐杖。只是眼睛倒是有些花了,眯着向一群人里觑了觑,开口就问:“我的外孙儿外孙女来了?”
乔连波顿时就哭了出来,抢上前一步跪了下去:“孙女儿连波,给外祖母请安。”又拉了乔连章一把,“这是连章,快给外祖母请安。”
颜氏连拐杖都没用,站起来的动作十分利索:“快,快过来!”身后一个穿水红比甲的丫鬟赶紧扶着,老太太却拿手给甩开了。
乔连波和乔连章一边一个,向前膝行几步,抱住颜氏,伏在她膝上就哭了起来。颜氏也落了泪,拿手抚着两人后背:“我苦命的莲儿,苦命的孩子……”
绮年站在一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个什么表情出来,只是在心里哀号了一声:你们也给我留条腿啊,叫我抱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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